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银魂]未亡人》作者:尹桃蹊 ◇◆文案◆◇ 小雅:我有一个未婚夫叫高杉晋助,据说他长得很惊险,肯定没你好看。 高杉:我就是你口中那个长得很惊险的未婚夫,高杉晋助。 小雅:晋先生,如果你死了,我就为你出家守墓吧。 高杉:别,我怕你脏了我的轮回路。 小雅:高杉大人,奴家原以为您只是长得比较惊险,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您都长成一部恐怖片了……你你你想做什么?!!! 高杉:先奸后杀。 小雅:我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华衣美裳,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只有尼姑粗糙的青色布袍,才算得人生真正的颜色,因为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晋先生他半生颠簸,如今终于回家了。 小雅:我没有迷惘,也不觉悲伤。从此岁月静好,倦鸟归巢,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未亡人,一称遗孀,二称灵魂已死的行尸走肉,三称还未成为亡国奴之人, 指的大概便是随时准备好为高杉出家守墓的小雅、亲眼目睹恩师亡故的高杉、 以及永不放弃抗争的攘夷志士们。 我想讲得就是这样两个人与家国天下之间的故事—— 关于人间大义,关于进退取舍,关于温柔,关于爱, 雅大王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她的晋先生,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成长。 ◇◆食用声明◆◇ 1、不V,随榜更新,快来约吧女主很漂亮! 2、雅大王很黑很渣很不是东西,但她真的很漂亮! 3、作者对高杉绝壁是真爱,坑他是因为爱他爱得深沉,你看我给他媳妇儿写得多漂亮! 4、背景音乐是S.E.N.S的《高雅》,满满的CP感有木有。PS,女主天上天下独此一枝的漂亮! 内容标签: 少年漫 银魂 搜索关键字:主角:增高木屐 ┃ 配角:高杉晋助,井下雅 ┃ 其它:萩城有个雅大王阴险腹黑坑人忙未婚夫婿叫高杉相看两厌闹嚷嚷一朝背井离故乡时隔三年事无常再见依然不顺眼斗智斗勇现锋芒战后生死两茫茫一腔腹诽心中藏看我怎么压倒你相爱相杀岁月长……能写好多字哦 =====================================   ☆、初相遇   面对这个名叫“八百屋”的商铺,小雅陷入了深奥的哲学思考中。   她的站姿带着贵族式的优雅和漫不经心,那双看上去很有气势的大丹凤眼尾微微上挑,下颌略有些倨傲的抬起,左手拎油桶,右手举火把,一副寻仇的架势。   烧,或者不烧,这是个问题。   烧,她可能会被藩里治罪。这年头纵火是要切腹或者砍头的,就算她是个官二代,藩主毛利敬敬那个古板无趣的欧吉桑也不好太偏袒她。   不烧,她这个孩子们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雅大王威信会下降,没有大批小弟的追随,她还拿什么去演练书里新读到的兵法?   怎么办?   小雅烦躁的想揪头发,可是小弟们不在身边,没头发给她揪。说起来,这事还是长州藩世子毛利元元惹出来的。要不是因为他是她家老爹的上司的独子,她才懒得给那个小怂炮报仇。   关于毛利元元,小雅对他常年保持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身为一个气量狭窄暇眦必报之人,雅大王一向认为,别人打了你一巴掌,你就应该废了打你巴掌的那只手。偏偏她身边的第一小弟——毛利怂炮君,却日复一日的处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状态。   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美德!   然而作为跟善良完全挨不上边、无所不用其极的雅大王,她的处世之道刚好与毛利元元截然相反。   打个比天津糖炒栗子还甜的比方——其他小姑娘被同龄男生扯下辫子就会哭鼻子,放在她身上,二话不说,你扯我辫子我就搙你头发,必须搙,使劲搙,不搙得你被发根女神抛弃绝对不会撒手,务必从心理到身体全方位的进行咬杀,最后让你心甘情愿的跪着唱征服。   如此糟糕的性格让井下雅的赫赫威名传遍了长州的藩厅萩城,专治各种不服的她成了这片地界的孩子王。这威名有利有弊,利是从此以后孩子们都会加入她的势力——“雅军”,并尊称她一声“雅大王”,听上去很配她的王霸气质;弊是总有一些不服她的小子“谋权篡位”,誓要将她赶下王座。   这其中就有一个熊孩子,家里开着名叫“八百屋”的店铺,在小雅成为萩城的雅大王之前,他才是这片地界的孩子王,虽然商户没什么地位,不过这孩子生得人高马大,还经常恃强凌弱,屈于他淫威下的孩子不少。   自从出身高贵心有傲骨出手大方讲义重道以下省略一万个修饰词……的雅大王横空出世后,八百屋少年的“家臣”纷纷投入小雅麾下,“阶级斗争”从此在萩城打响,经过一番“逐鹿天下”,最后占领“主城”的是小雅。   “所以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自古以来多少英雄和狗熊都用实践验证了这个认识的真理性。这八百屋家的孩子一定是个不爱读书的。”小雅曾语重心长的跟毛利元元说道。   “这也就罢了,那小子还想学人家搞复辟那一套。殊不知,农民起义军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倘若没有先进阶级的领导,内部又不团结,再锋利的尖刀连也会变成一盘散沙。由于小农意识的限制,他们目光大多短浅容易满足,未等成功就半途夭折,这就是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总是失败的原因。”小雅笑指自己鼻尖,“先进阶级就是本大王,本大王就是先进阶级。”   毛利元元:“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遥远的星际有一对好基友,他们共同谱写了一段爱的篇章,名字叫《资本论》。”小雅拍拍毛利元元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致富,先修路;要聪明,先读书。”   讲真,历数从小做过的混账事,小雅始终觉得,她在诲人不倦和毁人不倦上极有天赋。   这些都是后话,继续八百屋少年的问题——这个“起义军首领”的手段显然落了下乘,他如果肯好好的“礼贤下士”,说不定还能有和“雅军”分庭抗礼的机会,可惜的是,他依旧不改“腐朽落后”的“前朝作风”,还把小雅身边最得宠的“家臣”——也就是毛利元元给打了。   于是,小雅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到了八百屋家的商铺前。这一日乾坤朗朗,晴空无垠,东风凭借力,送她上青云……啊不,送她火烧八百屋。   阳光,蓝天,暖风,鸟鸣,飘落的彼岸樱……多好的天气啊,绝对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首选。   然后,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烧,还是不烧,这是个问题。   就在小雅纠结踌躇不知该不该下手时,巷子口传来脚步声。她挑了挑眉,眸光睨过去,一张精致面容映入她眼帘——   紫得发黑的直发如绸缎般柔软安静的伏贴在男孩侧颊,白皙如玉的脸上镶着一对儿漂亮的帝王绿,让小雅有种想要把它们抠下来欣赏珍藏的欲望。   一切都很和谐,唯一不和谐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火把,油桶,和小雅手里的纵火道具一模一样。这个小美人不像小雅下手时还犹犹豫豫的,他放火那叫一个干脆爽快。浇上油,火把往木头房子上一扔,呼啦一下子,火苗迎上东风瞬间窜出两米多高。   伴着红艳艳的火光背景,那男孩回头冲小雅挑衅一笑,笑得十分拉仇恨,眼神儿溜过她手里没点着的火把,明明白白诉说着一个词——   怂炮!   这要搁平时,她可能就咬杀了。不过此时此刻她却一反常态的学着那男孩的模样,特淡定的将火油扬在木头房子上,给八百屋家的重建工作和萩城的城市规划做出了一份伟大的贡献。   没咬杀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美人颜好。   说起小雅其人,除了气量狭窄、喜欢坑人、极端自恋这三个毛病外,遇到美人还容易智商掉线。就在这种不带脑子的情况下,小雅勇敢的搭讪了。   “美……咳,少年~我是井下雅,你呢?”   男孩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说少年啊,你为什么要烧人家的房子?”小雅丝毫没介意自己的热脸贴了冷屁股:“我是为了给我的‘家臣’出气,你呢?让我猜猜,难道是打架打输了?”   男孩子脸阴了阴,小雅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你长得真漂亮,跟我回家怎么样?少年你放心,我会好好养你的,只要你能经常在我面前晃一晃你这张脸就成。虽说我有一个未婚夫叫高杉晋助,不过据说他长得很惊险,有你在,我就不要他了!”   事后小雅追杀了毛利元元好几个月,因为“高杉晋助长得很惊险”这个情报是他提供给小雅的。当初两家联姻时她根本不在意未婚夫长什么模样,自从得知这个情报后,她就更加不想探究未婚夫的长相了。   之前偷懒的后果就是,现在的她在作死的道路上以每小时一百八十迈的速度越飙越远,最后撞上了母猪……不对,撞上了正主。   多年以后,晋级为撩汉教科书的雅大王依旧在反省今日的所作所为。约炮……不对,邀请别人回家“做客”怎么能把有CP的事儿抖搂出来呢?!   不过从目前看来,她是没这个觉悟的。只听她继续作死道:   “这门婚事是我和父亲前不久商量着定下的,不过现在我反悔了。想那高杉晋助长得肯定不及你养眼,而且出身也不是很好,家中还有一大帮子亲戚。亲戚多是非也多,将来有一天嫁到高杉家,想必到时候规矩也是一大堆。”为了把这漂亮孩子拐回家,她可是不遗余力的黑那个一面没见过的未婚夫。   小雅抬起下颌,大丹凤眼里的光芒明烈灼人。   “我马上回家写退婚书,你就入赘到井下家如何?等我们有了孩子就杀回江户去,把狗屁井下宗家的家督位置抢过来!”   男孩脸色变了又变,眼神看上去很是莫测,不过她当时还以为是火光映的。   小雅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倒是两个孩子闯下的大祸急需家长出面解决。萩城的奉行大人已经对自家女儿的熊见怪不怪了,听说女儿烧了人家的房子,他慢悠悠的从奉行所散步过来,一点也不着急。与之相反,男孩子的家人速度很快,来者是个看上去挺威严的中年男子,一身家主的做派,身着绣有家纹的黑色纹付羽织袴,胸前系着白色的羽织纽,正装的不能再正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结婚呢。   “晋助!”隔老远就听见中年男子叫出男孩的名字。   此时小雅依旧没放弃勾搭,她回头朝男孩讨好的笑笑:“原来你叫晋助啊,这名字挺好……听?!!”   晋助?   晋助!!   高杉晋助?!!   ***   好不容易撩一次汉,结果撩的还是一面没见过的未婚夫,再加上说坏话被抓包,这该是怎样一种尴尬的境地?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小雅是懵逼了。如果用她从小跟母亲修习的汉学做形容,她的心情大概可以总结为——飞流直下三千尺,奔流到海不复还,欲往青天揽明月,不如自挂东南枝。从前她尚且不明白汉学诗歌的深刻含义,此时此刻,她终于了悟。   简单来说就是:让我去死吧!   显然八百万神明还嫌刺激她不够深,于是——   男孩一声嗤笑,倨傲的扬着下巴,那睥睨的小眼神仿佛正往外冒冰碴。“我就是你口中那个‘长得很惊险’‘出身不太好’‘亲戚特别多’‘规矩一大堆’的未婚夫,高杉晋助!”   语毕,还拍了拍小雅的肩,一字一顿道:“干、得、漂、亮!”这句话高杉晋助是在她耳边说的,听上去真是凶残极了。   扔下句狠话后,高杉晋助不再搭理懵逼的小雅,转向他的父亲和八百屋家的大人,目光清明,脊背笔直,语气不卑不亢:   “众人皆知,松下村塾度日艰难,在本就田产不丰的情况下,八百屋家长子毁掉村塾不少水稻和作物;他曾数次故意推倒集上挑担子辛苦卖货的老人却不道歉,此事萩城中人均有所见;我的一位同窗出身武士阶层,身为商户的八百屋家长子却抢了他的短刀卖掉,用这钱财在萩城的孩子中‘招兵买马’,平日里带着这些人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恃强凌弱无恶不作。”   “放火虽是大罪,不过我既已脱离家族,这件事情就和我身后那位‘高杉大人’没有任何关系,一切责任由我自负。八百屋家可以向藩里提出诉讼,砍头还是切腹,我已做好觉悟,绝不会为自己脱罪,只是——”   高杉抬起头,此时他碧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他直视八百屋家的孩子,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毁人稼穑,此罪为一;不敬长者,此罪为二;罔顾尊卑,此罪为三;结党营私,此罪为四!”   “八百屋家的小子,你,敢不敢认罪?!” 作者有话要说:  总督生日快乐~ 曾经承诺的坑,跪着也要填完,所以给点鼓励呗,收个藏评个论啥的,说不定会掉落大更新术呦~~顺便一提,今天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井下雅kuso高杉晋作妻井上雅。 毛利敬敬kuso毛利敬亲 毛利元元kuso毛利元德 (友情提示:不要去百度,否则你会对这个世界绝望) 关于大丹凤眼,就是眼睛圆而大、眼尾细长上挑的眼睛,看上去很有气势,很适合演绎既媚且狠的风情美人。范冰冰的眼睛就是典型的大丹凤。   ☆、净琉璃   围观人群中的大部分不过是凑个热闹,也有少数聪明人听到四条罪状后,立刻在心中道了一声“好”!   小孩子的淘气被高杉无限放大到可以切腹的罪名,其实后面三条罪状都不是重点——卖货的老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才没工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武士还是商户这些他都不在意,被抢走短刀只能说明你无能;跟萩城的孩子们拉帮结伙关他何事,反正都不过是一群蠢货……   真正让高杉生气的,大概只有松下村塾田地被毁这件事。为了报复,高杉烧了八百屋家的房子,受到对方诘难后,他又马上抛出四条罪状,桩桩件件条理清晰的摆在大庭广众之下时。这四条罪状往小了说不过就是小孩子太熊,往大了说却可以构成死罪,八百屋家的大人为了保住自家长子,只能推脱孩子不懂事,不敢再追究高杉,“原告”与“被告”达成和解,“原告”撤诉,犯下纵火大罪的高杉和八百屋少年一样,同样成了“孩子不懂事”。   原本就是孩子们的玩闹罢了,何必把事搞大到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的地步?在围观人群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中,八百屋家心中忿忿,却只能无奈妥协。   人们常说三岁知老,此话诚然不假。从火烧八百屋这件事就可以看出,高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是个手段激进,且除恶必尽的人。   若要他的老师吉田松阳评价其行事,大概会责一句“至刚易折,强则极辱”,但不可否认,他是真的聪明,手段用的狠绝且有效,那种不顾一切玉石俱焚的架势很能唬人,他若想报复谁,也是以自身做饵,先把自己推上悬崖。   总之,此次纵火事件中,高杉像少年英雄一样惩治了恶人;八百屋少年颜面尽失,从此夹着尾巴做人;至于一向横行萩城碾压众生的小雅,除了被抓包丢脸外,简直就是一个陪衬的路人!   这就是井下雅记忆里,与高杉晋助不怎么愉快的初相遇。   回到家后小雅就病了。一想起白日发生的囧事,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都疼,连带着头晕目眩四肢不利,忧郁的直想来一次免费的三途川旅游。   等到病终于好了,心情也缓过来了,她模仿父亲的笔迹,伪造了一封退婚书寄到高杉家。退婚书里没提高杉晋助怎样,只说两个孩子不合适。   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她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退婚,鉴于小雅家的门第比较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有点疑心病且过于重视武士身份的高衫家主看到这封信,只会更加坚定两家的联姻。   果然,没过几日,高杉家主提着一堆手信来“探病”顺便表忠心,小雅偷偷躲在会客室门后将高杉家主的话听了个遍。   ——“那一日冒犯了雅子小姐,真的非常抱歉,请对犬子再多一点信心,在下阖族都非常期待两家的婚事。”   ——“不不,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在下也很纳闷,断绝关系这样的传言到底从哪传来的?晋助这孩子虽然对家里有点误会,但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我们绝对没有放弃他的意思!”   ——“您说松本村的松下村塾?那种破烂的乡下村塾晋助怎么可能……啊?您的意思是……您是说那个……呃……吉田松阳先生很有学问,是个好老师?这……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   ——“您不必担心,犬子特别喜欢雅子小姐呢!”   ——“还望奉行大人在藩主面前替高杉家多多美言。哦对了,听说雅子小姐病了,这是犬子托在下带的手信。”   ……   躲在门后的小雅眼神微敛,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   据说高杉晋助早已与其父断绝关系,只是因为奉行大人看好高杉晋助,高杉家的这位家主最近似乎有认回这个儿子的打算了?   “啧,难看的嘴脸,难看的吃相。真是哪里都有这种人啊,为了武士身份,为了所谓的利益,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可以出卖。”   小雅想起火烧八百屋那天高杉提起他父亲时冷漠的语气……   ——放火虽是大罪,不过我既已脱离家族,这件事情就和我身后那位“高杉大人”没有任何关系,一切责任由我自负。   “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挺理解你的心情的,高杉君。”   兴味索然的小雅起身离开会客室门口。她坐在屋外廊檐上,看着和式庭院中栽种的垂枝樱,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头顶上的江户风铃清音作响,叮铃铃叮铃铃,奏着一曲早已泛黄的回忆。   这颗樱花树是她父母在她六岁时种下的,当时井下爸爸一边轻轻拍着树干,一边笑着对小雅说:“我们家雅子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在春天,那时候满院子飘着粉色花瓣,多好看!”   而井下妈妈则是很发愁,“这才刚搬来萩城半月,雅子就成了有名的女霸王,以后还有哪家敢和咱们家结亲?”   年仅六岁的小雅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在这萩城里,能配得上我的家世的人不会娶我;愿意娶我的人,家世又太差。那就找一个不上不下、需要抱着父亲大腿往上爬的人家吧,反正不过是个婚约而已,有了婚约,刚好堵住江户那群人的口。”   听了这句话,夫妻俩眼圈差点红了。女儿早慧,是为人父母的失责。   他们从大都市江户搬到萩城这个乡下地方,表面是因为小雅父亲调任,其实根本原因出在小雅身上。   她差一点沦为江户那个井下宗家的联姻工具。   所以她真的、无比的理解高杉晋助的心情。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天天的长大,如果没了这一纸婚约做掩护,本家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找上门来。就算她的关系和高杉晋助再不好,她也不能放弃这个婚约。   死道友不死贫道,高杉君,抱歉啦~   作为一场互相利用中的炮灰,有本事的话,就成长到再无人敢利用你的程度吧!   小雅没有丝毫歉意的想着。   作为一个性格糟糕透顶的人,她可没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高尚情操。   ***   接下来的半年,小雅都没有再见到高杉晋助。临近月见(八月),她收到一张邀请函——   “井下雅阁下敬启:经过萩城市民的投选,您被评为新任萩城城花,栗名月即将到来,我们诚邀您参加萩城月见祭典活动,并饰演净琉璃剧《竹取物语》的女主角——辉夜姬。这是一次弘扬传统艺能、展现自我扬名萩城、向世界散播美丽的大好时机!一定要来呦亲~参加还有小礼物赠送呦亲~包邮呦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呦亲~静候您的佳音呦亲~”   落款是——日本传统艺能委员会·萩城分会。   “虽然我的确美得天怒人怨,但是……”黑着脸的小雅忽然将邀请函一摔,顺便补了几脚。“本大王不需要扬名已经很出名了呦亲!!”   这个传统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穷极无聊的萩城市民通过公开投票的方式选举萩城城花,这位城花姬将在栗名月(中秋节)的月见祭中扮演辉夜姬,直到城花姬嫁人,萩城将会再次投选新任城花。   问题是,这年头女子嫁人都比较早,城花姬下到八岁稚龄,上到十八岁封顶,这选的是哪门子城花姬,明明是最美萝莉吧喂!   这群丧病的萝莉控!!   小雅虽然心中吐槽,但还是很好奇“竞争对手”都是谁,于是派小弟给她买了份报纸。她翻开《萩城朝刊》A1面,第一张最大的照片下面显示的票数很可观。小雅对着自己的照片评头论足一番:眼睛好像小了,睫毛不够翘,笑容有点假……她觉得自己被拍丑了,接着目光下移落到第二张照片上——   缎子般的黑长直马尾、清秀端正的五官、严肃认真的表情、沉着却不失希望的澄澈双眼……   “桂小太郎?!”   小雅抽了抽嘴角,虽然这个桂小太郎长得挺好看,但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的确确……是个男孩子吧?为什么他还成了城花姬的候选人,而且票数遥遥领先众人,只在她之下?!   之所以认识桂小太郎,是因为两家算是旧识。这还要从早年井下爸爸第一次相亲失败说起。   以小雅一贯对人类颜值的超高品味来看,她父亲是个身高八尺、形貌昳丽、仪表堂堂、幽默风趣,以下省略一万个修饰词……的美男子,既然如斯优秀,姻缘之路也该比别人顺一些,奈何他的第一个相亲对象貌似脑子有洞,导致从此以后他对所有女性自暴自弃,多亏井下妈妈拯救了他,不然她很怀疑自家老爹会弯。   据井下爸爸说,他结婚前曾四处游历,亲眼见识过天人对这个星球的践踏,也意识到幕府的软弱无能,因为长州的倒幕攘夷氛围最浓厚,他在萩城住过几年,当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要说井下爸爸这第一个相亲对象,那名头在萩城也是响当当。当年的城花姬啊!城花配城草,应当是水到渠成,可是也不知道相亲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最后井下爸爸发誓与那位城花姬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只要别人一提起那位美人儿,他的脸都会黑。   其实那城花姬也没把井下爸爸怎么样,只是她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井下爸爸没办法欣赏她具有毁灭性的的搞笑品味——比如给自家的鸭子起名伊丽莎白什么的;比如总是脑补奇怪的小剧场什么的;比如总喜欢cos水管工什么的;比如总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什么的……   后来城花姬嫁给了一个家境不太好的武士,夫妻俩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个貌美如花脑子依旧有洞的儿子。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但毕竟是旧识,井下爸爸带着妻女定居萩城后,听说了桂家的事,想把那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接到自己家抚养,不过被孩子的婆婆很有武士风骨的拒绝了。   如今这么一看,原来前前前前……城花姬那个貌美如花脑子有洞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还长得如此出类拔萃。   小雅老气横秋的想着,完全忘记自己的年龄比桂小太郎还要小的事实。   打定主意不想参加那个麻烦的琉璃剧演出,小雅把收到邀请函的事抛在脑后,没想到几日后,小雅家的邀请函泛滥成灾了。   窗户,门缝,烟囱,围廊……到处都是硬塞进来的邀请函,甚至还有猫头鹰飞到庭院空投,极有某魔法学校的彪悍风格!硬纸片散落的到处都是,收拾起来简直要狗带。   于是,快要哭了的小雅爸妈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再不给老子/老娘解决,老子/老娘就把你解决喽!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的城花姬都会不厌其烦不辞辛劳的演那一点好处也捞不着的辉夜姬了。   特么都是被烦的啊啊啊!!!   ☆、辉夜姬   “唉,这些人都是多么庸俗呀!不了解对方的心灵,而贸然与他定亲,如果他后来变心了,会教人后悔莫及的。无论对方地位多么高,相貌多么好,不了解他的心灵而与他定亲,我绝不……”   “cut——!!!”传统艺能委员会的负责人简直要捂脸:“跟您说过多少次了,雅子阁下。这里的情节是五个男人同时追求辉夜姬,而辉夜姬身为天上的神女,面对凡间权贵出身的觊觎者,既要有高高在上的蔑视,又要有毫不动心的坚决,还要有看透情爱的悲哀,最后要有不堪其扰的厌烦。恕我直言,这一段话里,您只有‘这些人都是多么庸俗呀’说得比较到位,我可以理解为您是在吐槽吗?”   “斯米马赛~”小雅面无表情的举起手:   “那些情情爱爱的,我一点也不想了解。”   “放过我吧,我还是个孩子。”   “都怪你们,我都不纯洁了。”   蔑视?如果是指雅大王专治各种不服的碾压,大概也算得上蔑视。   坚决?如果是指她暇眦必报虽远必诛的性格,大概也算得上坚决。   悲哀?如果是指她被逼参加浪费时间的排练,大概也算得上悲哀。   厌烦?如果是指她不断重复这些矫情的台词,大概也算得上厌烦。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阴暗黑心的人——这里专指她“利用自己(以及他人)的婚姻、来换取不被宗家束缚的自由”这件事——雅大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心灵与定亲有什么必然联系。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很理解辉夜姬的,那就是——   这些庸俗的凡人!!!   排练中途,负责人有点私事被人叫走,说要出门一趟,还跟小雅说这两天不用来了。小雅离开时穿过回廊,看见负责人从房子另一头匆匆走过,表情还有些不对劲。   她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要出门吗?表情这么鬼祟,绝对有问题!   胆大心细又比任何人都好奇的小雅跟了上去,见负责人进了一间和室,她四处看了看,钻进了廊檐与地板的空隙,爬到屋子正下方,开启偷听模式。   “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这是负责人的声音。   接话的听上去像个中年男子:“下关的置屋这两年青黄不接,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孩?”   “小声点!你以为这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买卖?”   “这年头战乱频繁,长州是旧制,贩卖人口又不犯罪,而且咱们是将人往艺伎的置屋送,艺伎卖艺不卖身,又不是送到游廊逼良为娼,你怕什么?”   “是,贩卖人口不犯罪,但我这里是打着传统艺能委员会全国分会的招牌,跟人口买卖不是一个流程!那些家道中落的武士想将女儿送置屋,是由我来做媒介!我这招牌要是没了信誉,还有谁敢将女儿往我这送!”   “真的不能想想办法吗?听说萩城有城花姬——”   “想都不要想,贩卖的那些女孩都是跟家里签过卖身契的!那些武士把女儿送来时也是交过艺伎修业的学费的!坑蒙拐骗的勾当我可不干!”   ……   两人离开后,小雅又等了很久,才从地板下面爬出来。   “萩城,真是卧虎藏龙啊……”她在心里感慨道,顺便提醒自己,以后跟人说什么重要机密,绝对不能选择这种架高的和室,太容易被偷听了。   既然已经抓到这个艺能委员会的把柄,要不要利用起来呢?小雅捏着下巴,不怀好意的想着。   至于要不要举报……别开玩笑了,没听之前说,这年头贩卖人口不犯罪吗?法律制度不完善,天人肆虐,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浪人伤亡载道,鬻儿卖女这种事再正常不过。坚持不坑蒙拐骗的人牙子简直就是职业道德楷模。   ***   在没想好怎么利用把柄前,小雅依旧一边抱怨着一边参加排练。但无论再怎么抱怨,该到来的还是会依约到来。   栗名月一共有七天,最后一天叫做“二十三月”。就在这最后一天的黄昏,小雅大方的自掏腰包请“家臣”们吃月见团子,大伙正开心的享受着节日最后的余温时,小雅被委员会的人拽走了。   “天黑后月见祭就要开始了,雅子阁下还想在外面闲逛到何时?”   落语、净琉璃、讲坛、传统舞蹈表演的曲艺场叫做寄席,负责人一边抱怨,一边把小雅拉进露天寄席附近的民舍里,一堆人捧着十二单、化妆笔刷,还有一顶看上去快要拖地的黑长直假发,把满脸阴郁嘴角抽搐的小雅围了起来。   “别……别过来……Heips me!!!”   “喂轻一点!疼呢!你那充满罪恶的手心里握着的一个需要怜惜的娇弱少女!”   “这白色的浑浊液体是什么?不要往我脸上抹啊好恶心!!!”   “是Help me。”负责人忍无可忍,终于青着脸开口:“雅子阁下,只是梳头和化妆而已,请不要说得这么污好吗?PTA会投诉的。”   “正好投诉你们虐待女童!!还有我知道是Help me不是Heips me,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啊不要再往我脸上抹了,我已经够美了,不需要化妆!”   最后,负责人捧着几乎垂至地面的假发,一步步走向小雅——   “等等,我可以接受化妆,也可以接受别人穿过的衣服,但我拒绝把别人的头发顶在自己脑袋上,晚上会做噩梦!”小雅神色惊恐的一步步往后退,活像被逼良为【哔——】的可悲少女。   “雅子阁下,您可以不接受化妆,也可以不接受别人穿过的衣服,但是必须接受假发。”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负责人完全习惯了小雅的龟毛和挑刺,她板着脸道:“您见哪个辉夜姬是天然卷的?”   “天然卷怎么了?!谁说辉夜姬一定是黑长直的?说不定她就是像我这样既柔顺又妩媚的长卷发呢!”   抗议无效,“孔武有力”的负责人按住“可悲”的“娇弱少女”,将假发往她头上一扣,便带着一群人施施然离开了。   小雅趴在矮几上,愤然的捶了几下榻榻米。   “想让我听话?呵呵,做梦去吧!”   由此可见,那位传统艺能委员会的负责人还是不了解雅大王的脾性,这孩子的反骨比所有人都硬,正值中二期熊的不要不要的。否则的话,她绝对会找人把小雅看起来,而不是把她一个人扔屋子里。   ***   随着夜色的降临,屋外的街道上喧嚣渐起,迷离灯火仿佛从彼方世界而来,晕染了这个尘世。小雅偏着头,仿佛沉浸在屋外的热闹中,但其实,她能看到的只有一堵冷清的墙。   这间简陋的民舍没有窗,只有一扇用青色帷幔遮住的门。   “所以说啊,我才不想来扮演什么辉夜姬呢!祭典这种事情啊,无论是射击也好,捞金鱼也好,还是在大街上一边舔苹果糖一边挖草莓刨冰也好,和大家一起才开心!”她才没有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的高尚情操。   离月见祭开幕还有二十分钟,小雅迅速摘下假发,卸掉浓妆,整整一个小时的成果被她几分钟打回原型,只留下身上的华丽十二单。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糟糕!应该再晚一点行动的,这下逃不出去了!!   “银时、晋助、小太郎,你们三个带着大家好好逛祭典。”   陌生的清润嗓音传进小雅耳朵,小雅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委员会的人。那就先把这人稳住,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然后趁机逃跑。   脑子里瞬间冒出十几个“威逼利诱”的计划,小雅整理了一下衣服,十二单在榻榻米上铺陈开,布料曲面的华光像水一样流动,涓涓细流中,一卷长发泼墨般散开。然后,她开始装逼——嗯,姿态要优雅,表情要矜持,下巴要微抬,目光要带上贵族式的疏离,要cool,cooler,coolest……   OK,完美!   “不要打架,也不可以出城哦,否则的话……”门外的松阳威胁的亮出拳头,看到孩子们带着满头冷汗和黑线迅速跑路,他扬了扬唇角,走到寄席附近的民舍,掀开门前的青色帷幔——   松阳先是愣了愣,随后步伐悠然的走向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小雅,话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呀嘞呀嘞,今年的辉夜姬很特别呢~”   没上妆的天然卷辉夜姬,大概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小雅偏过头瞥了松阳一眼,丹凤眼看上去很有气势,因为身高问题,她先看到的是松阳拿在手里的三味线,然后才是他的脸。   让威逼利诱都见鬼去吧!   小雅瞬间化身成女流氓,“呀嘞呀嘞,今年给辉夜姬伴奏的三味线师匠也很特别呢~”随后还轻佻的补充了一句:“特别美~”   说好的“我是雅大王我最屌”呢?!!   毫无疑问,见到美人后她智商又掉线了。每次重新找回智商后,她都会被之前的自己蠢哭。这种见到美人就情不自禁想要调戏的毛病,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   好在松阳并没有介意,他只是笑了笑,道:“月见祭的三味线师匠报酬很不错,可以改善一下孩子们的伙食。”他顿了顿,继续道:“忘记说了,在下吉田松阳,松下村塾的老师。”   “原来您就是松下村塾的老师。”老师这个职业总是神圣的,小雅迟疑了几秒,变得正经了些:“我是井下雅,幸会。”   她介绍自己用的是“我是XXX”,而不是“我叫XXX”的句型,据说习惯这样介绍自己的人,有着比其他人都要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自主意识,为人强势,性格坚强不屈,且有着优秀的领导才能。   “桂小太郎那孩子挺不容易的,希望您能好好照顾他。”小雅继续道。   对于接连失去所有亲人的桂小太郎,小雅满怀怜惜之情。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对方长了一张很耐看的脸。   “小太郎?”松阳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先提及晋助呢,你们的感情不是更好吗,都一起烧过别人的房子了。”   小雅一脸被噎住的表情。   松阳的笑容特别灿烂:“说起来,上次火烧八百屋还多亏你在晋助身边呢。”松阳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点俏皮。“后来我听银时说——哦,银时也是我的一个学生——晋助一直想去烧了八百屋,因为没想到什么逃脱罪名的好办法,计划就搁浅了。”   小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松阳话音一转,“不过后来他和银时想到了一个迂回策略。你知道那个迂回策略是什么吗?”   小雅忽然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松阳一脸陷入好笑回忆的表情,“他们撺掇八百屋家长子把藩主世子打了,那孩子是叫毛利元元吧?就算藩主不会因为孩子之间的玩闹这种小事治罪八百屋,萩城以暇眦必报闻名的‘雅大王’也会为小弟报仇。”   小雅忽然有种不想再听松阳说下去的预感,于是她自己主动开口了:   “然后,等到我‘为小弟报仇时’,高杉君与我同时出现,身为奉行大人的女儿和女婿,不可能因为一场没有人员伤亡的小火灾赔命。再加上高杉君的‘巧舌如簧’,他不但可以完全脱罪,还成了惩恶扬善的英雄。”   “我的存在,不过是为他的安全脱身加一层保险。”小雅咬牙切齿的补充道:“所以说,我是被他当脸卡刷了?”   “哎呀,我好像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松阳捂住嘴,仿佛才觉察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小雅听明白了,松阳的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个明一个暗。明的那个当然是指她被高杉晋助利用;暗的那个则是指她的“家臣”里有高杉的“钉子”。高杉晋助遇见她的时间掐得太准,必有人通风报信。现在想来,她决定何时去报仇,甚至选择纵火报仇的原因都有些莫名其妙。   一道晴空霹雳瞬间劈在小雅脑袋上,接着便是乌云笼罩电闪雷鸣凄风苦雨。亏她还一直以利用别人为荣,亏她还一直以为是她利用高杉,没想到她早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真是利用人者人恒利用之。   这世间聪明人有的是,谁也别小看谁,若是最后吃了绊子,那也是——   活该!!! 作者有话要说:  若论腹黑,小雅和高杉都不是松阳的对手。 原则上,艺伎卖艺不卖身。日本人去花柳街找艺伎也不是为了睡。找游女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在游廓,男人们不会讨论平日的俗事;找艺伎是为了聊天和欣赏艺术,人们可以跟艺伎倾诉烦恼讨论工作,并且完全不用担心艺伎会泄露谈话内容。私下卖身的艺伎会被茶屋开除。当然,完全没有卖身行为是不可能的,战乱时艺伎生意不好活不下去会卖身,但这属于个人行为。艺伎是提供艺术表演的人,但艺术需要华丽的和服和头面来装饰,艺术的修业也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持。 在我看来,游女与艺伎的区别就像酒店小姐和明星的区别,只是旧时没有电视和网络,娱乐的形式只能是真人表演,因而衍生了类似经纪公司一般的置屋和类似影视产业链一般的花柳街。明星可以独身可以有恋人可以有情夫可以被有钱人包养,但不管怎样,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台助她向上爬。与其说是卖身,不如说是“以恋爱的形式来达成各得所需的交易”更合适。   ☆、月见祭   “看来晋助真的很关注你呢~”终于逗够了小雅,松阳开始回归正题:“说起小太郎,他很独立,根本没给我什么照顾的机会,倒是我经常要麻烦他照顾呢。”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师长的作用可不只体现在照顾生活上。吸收他人的经验与总结自己的教训,两者相比,我更喜欢走捷径。能够提前避免的错误,总比撞到南墙头破血流才知道疼好。”小雅直视松阳:“您开办村塾,教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认字,不也为他们提供了这样一条‘捷径’吗?前人的经验都在书本里,而您,给了他们这个钥匙。”   “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就像之前得罪了官差,最后不还是靠令尊帮忙压下去的。”松阳摇头微笑道,“我只不过是个乡间村塾的教书先生罢了。”   “潜鳞岂是池中物,乡间村塾又如何?其实关于您的事情,我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小雅目光灼灼:“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父亲曾说过,迂腐的藩校教育已经不再适合如今的局势,能改变这个国家的人,将会出自您的村塾。”   “我相信父亲看人的眼光,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希望松阳先生解答——”她微微挑起唇角,谈吐中习惯性的带着一种上位者气质,却耐心且礼节周全,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在您看来,士道是什么?”   之前的小雅面带微笑,说话和气,还把对方捧上天;接着话音一转,不再一味谦和,问出问题时的语气和言辞带着点锋利。换做一般人,无论是之前被夸奖还是之后被激将,都会失去冷静,为了证明自己而口若悬河夸夸其谈,这样她就可以轻易判断,面前人是否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有本事,以及是否值得结交。   松阳有些失笑,这孩子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短短几句对话陷阱重重;明明说过喜欢“走捷径”,现在却非要用自己的眼睛来探寻真相,也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劲。   他在心里叹息,他碰到的孩子怎么都是这样,一个个的少年老成,心思重的吓人。   可是如果不回应她,这孩子大概会很失望吧。既然师者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存在,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对教书先生失望呢?   “我可以叫你小雅吗?”松阳不答反问道。   小雅点头。   “关于这个问题,我能先听听小雅的答案吗?”   小雅目光微敛,她抿着唇沉默良久,在松阳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终于开口,一字一顿——   “士道是杀人的剑,也是自杀的刀。”   “在江户时,我见过很多很多武士,他们为所谓的士道杀人,被杀,以及自杀。”小雅声音低落:“您知道我这样的武家女子懂事后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不是学写自己的名字,不是弄明白家谱上那些繁琐的关系,而是——如何有尊严的死亡。”   “饰有家纹的短刀,双手握住刀把,刀尖冲上对准喉咙,用力一刺,呵……”小雅嗤笑一声,继续道:“于是,完成了从身体到心灵的净化和升华。人生存在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维护主君和出身的荣耀,只要这荣耀沾上污点,生的权利就会被剥夺。”   “士道太过于圣洁,能让人为之生为之死为之疯狂,无论男女。”小雅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骄傲,“我不需要这种圣洁的东西,它太干净了,不适合我这种心脏的人。不择手段也好,卑鄙无耻也好,利用陷害也好,冷漠自私也好,我不会让任何人随意决定我的生死;而我想要的东西,谁也不可以夺走。”   小雅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恶人,即使如此,她也要做一个比谁都坦然的恶人。   “既然已经如此确定自己想走的路,为什么还会问我士道是什么呢?”一直弯着眉眼的松阳睁开眼睛,语气笃定:“这说明你已经产生了疑惑。”   小雅没有出声。   “每个人的士道都是不同的,小雅所看到的那些让你失望的士道,并不属于你自己,而是他人强加在你身上的,不是吗?”松阳的声音很柔和,仿佛一点一滴的,将小雅内心深处的不甘、愤懑、挣扎……全部妥帖的熨平:“在我看来,士道并不是荣耀或尊严那么狭隘的东西,而是对软弱自我的自律,以及让自己更进一步强大的意志。”   “小雅,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士道。”松阳转回头,直视面前的小姑娘,笑容看起来很温柔:“你的恶人之道,不也是守护之道?”   “是这样吗?”小雅有些迷茫。“如果在守护的过程中犯了许多错误呢?”   “比如说,设计高杉家给晋助定亲这样的错误?”松阳笑眯眯道:“我很乐见其成啊,才不会觉得这是错误,晋助这孩子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   “……不要拜托别人这种麻烦的事情喂!”   “成长是用来犯错的,成熟才是用来改错的。”松阳忽然伸手揉了揉小雅的脑袋:“小孩子如果太成熟,还要大人做什么?不过相对的,小孩子也要认真听取大人的建议。”他站起身,看上去心情极好,“月见祭已经开始了,将辉夜姬捡回家的砍竹子老爷爷马上就要出场了,撒,跟我去寄席吧!不要想着逃跑呦~”   小雅的表情瞬间崩裂。   她蹭地一下跳起来,指着松阳的手指不停的颤抖:“你故意引导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是为了拖住我?你早就猜到我要跑?!”   “辉夜姬要是不在的话,三味线师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以,就算没上妆也没戴假发,也请你乖乖登场吧!”松阳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可是此刻他的美人脸在小雅眼中极为可恶。“报酬已经收了,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你说是吧?”   小雅用自己的颜值发誓,已经吃第二次亏的她再也不会以貌取人了!   美人有毒啊啊啊!!!   于是,这一年的月见祭,萩城市民有幸见识到了一个不同往年的辉夜姬。别看这辉夜姬年纪不大,素颜也能艳杀天下,最重要的是,她是个……   天然卷?!   ***   小雅垂头丧气的走下寄席,连漂亮的卷发和睫羽看上去都蔫哒哒的。她的月见祭已经被某人彻底破坏了,那个某人笑吟吟的走在她身后,一下台就被十来个小孩子扑上来围住。   “松阳老师,您在台上的表现太精彩了——”   “老师的三味线每次都会让我感动到泪流满面嘤嘤……”   “下次也教我们弹这一段嘛,老师~”   ……   这群师控,你们的松阳老师可黑了你们造吗?   小雅抽了抽嘴角。   迎面三个男孩子从远处慢悠悠的走来,其中两个小雅认识,是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剩下的那个身着蓝色浴衣,有着极其醒目的银色天然卷和不太有精神的暗红色眼睛,小雅猜测,他应该就是松阳之前提到的那个“银时”。   高杉首先看到了小雅,他眯起眼睛,“喂,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雅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高杉皱起眉,“你——”   “高杉,既然想跟人打招呼,就要有礼貌才对。”桂小太郎不赞同道,伴着高杉“我才不想打什么招呼”的背景音,他将目光移向小雅:“雅子殿,好久不见,请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好久不见呢,桂君,你家的肉球们还好吗?”   的确是好久不见,上一次小雅见到桂小太郎,是在他婆婆葬礼的一周后。可能因为家人们一个个离开,唯一陪伴他度过孤单童年的是那些不知何时钻进院子里的小猫小狗小鸭子,桂小太郎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们有些欲罢不能。   可惜小动物们不太待见他。   正挖鼻孔的银时忽然偏头看向一旁幽暗的小巷,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挖鼻孔的动作顿了顿。发现走在前面的两个同伴已经停住脚步,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说话,他懒洋洋的转回头抬起眼皮,看到小雅的脸后,他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迅速弹掉鼻屎,挤开高杉和假发。   “你就是萩城的雅大王?”他上下打量着小雅:“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嫁给高杉那家伙?”紧接着,银时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跟小雅咬耳朵:“他这人超~级~差劲的,一身大少爷的臭脾气,而且打架总输,要不你考虑一下阿银我?”   高杉额头蹦出青筋,“三十七胜,三十六败,上一次明明是我赢!”   “嘛嘛~这些都不重要。”银时不在意的挥挥手,继续跟小雅道:“你看我们都是天然卷,很配对不对?”   小雅面带微笑,很认真的回复银时:“对不起,除了我自己的天然卷,别人的话,我还是更喜欢直发。”往银时胸口插了一箭后,她又补了一刀:“而且,就算是天然卷,我也不喜欢看上去乱糟糟、连发根女神都拯救不了的天然卷。”   他和高杉晋助合起来干得好事,能以德报怨的话她就不是雅大王了!   “啪”地一声,银时的一根神经断了。“喂,我们打一架吧,你既然是萩城的孩子王,打架应该很厉害吧?”银时受了一点毛茸茸的小刺激,不太淡定,通常这种挑衅踢馆拉仇恨的事还是高杉干得比较多。   “我驭下靠得从来都不是打架。”小雅回以高冷一笑:“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必要用武力解决的,你还可以用脑子。”   “是吗?”银时忽然窜进旁边的暗巷里,揪出一个少年扔到小雅面前,“没有武力的你恐怕永远不会发现,这人刚刚一直躲在暗处监视你吧。”   方才走在高杉和假发身后时,他就觉察到巷子里有个人。那监视一般的目光,让幼年曾在旧战场讨生活的他立刻觉察,只是因为没什么威胁性,他才没管这闲事。   “雅大王——!!!”   还未等小雅反驳银时,远处跑来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孩。这男孩正是小雅身边的第一小弟,藩世子毛利元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在小雅身边低声道:“八百屋家的那个小子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被银时扔到小雅面前的那个少年瞬间睁大眼睛,小雅低头朝他盈盈一笑,男孩却打了个寒颤。   “你是八百屋那小子的手下吧?这次埋伏在我换十二单的那间民舍,打算趁我换下十二单时抢走我的衣服,让我丢脸?今天是栗名月,可不是乞巧节,你家老大喜欢当牛郎,姐姐我可不是他的织女。”   随即她耸了耸肩,含沙射影道:“呀嘞呀嘞,看来某人之前放的那把火不是很有效,根本不能给那些不长记性的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没办法,只得劳烦雅大王我出手了~”   高杉目光倏地阴沉下来。   被抓包的少年指着小雅:“你、你怎么知知知道我们的计计计划……”话都说不利索了。   “情报。优先掌握敌军的动态,就能掌握战场的先机。你家老大身边随时都有我的人,他的行踪,恐怕我比你都清楚。”小雅不再理他,而是抬头对银时说:“所以银时君你瞧,虽然我因为没有武力,无法发现这个人在周围监视,但我依旧能打赢这场战役!”   “冲锋陷阵是家臣的职责;暗查刺探是忍者的职责;通过合理的指挥调度、保证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胜利,这才是大将的职责。”   银时被噎住,桂陷入了沉思,高杉目光有些复杂,只有松阳笑眯眯的出言补刀:“小雅说的情报,也包括晋助‘长得很惊险’吗?”   高杉脸黑了,银时噗嗤一声笑出来,桂捂着嘴肩膀直抖,其他孩子们也是要么喷笑出声要么拼命忍耐。小雅瞪了毛利元元一眼,咬牙道:“松阳先生,您知道的太、多、了!”   原本严肃的气氛瞬间欢快起来,松阳的话就像一枚投向静湖的石子,石子在湖面几个连跳,激荡起层层好看的涟漪。   “哈哈原来高杉君也有被女孩子嫌弃的时候!”   “其实他长得挺帅的,只是比一般人惊险点哈哈哈……”   “他瞪过来了噗哈哈——”   “别说,高杉君瞪过来的眼神还真的挺惊险!”   ……   所有人都在笑,原本有些羞赧的小雅不知不觉间也笑了。最初只是翘起唇角,渐渐眉眼弯弯,最后笑出声来。她自己尚未察觉,只是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可以肆无忌惮大笑的心情。   从她在江户为躲避宗家收养而自救跳河时起;从她因受寒和疾患失去拿起长刀的身体条件、只能做一个易碎的花瓶时起;从她牵连了父母,一家人不得不疲于奔命时起,所有跟孩子有关的天真烂漫,都淹死在那一日冰冷的水里。   或许是直觉吧,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样,生怕自己还未长大,而爱着她的人却再也看不到她长大的模样。   她要尽快成长,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成长为一棵可以为自己、也可以为她温柔善良的家人遮挡风雨的树。可她现在只是一棵脆弱的树苗。   一直以来她逼迫着自己,像揠苗助长一样。她要学习如何做一个首领,协调雅军的孩子们因武士町人农民等不同阶级出身带来的矛盾与纷争,让“家臣们”都能和谐共处;她要不停的扩大势力范围,让所有人只能望及她的项背;她要对自己人讲义重道,让追随者拥护爱戴;她要对敌人心狠手辣,让所有与她作对者心怀畏惧。   她在萩城下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一盘棋,此生仅有,此后再无。   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们,或是佃农渔民出身、或是家里开着连锁商铺的町人、或是手艺工匠的弟子学徒、或是武士贵族、甚至还有藩世子……等到几年以后他们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不再依赖父母,成为藩主、武士、农渔商,共同撑起萩城的一片天,那时的他们将会成为她最强大的力量。萩城,将会是她最坚固的后盾。   长州藩厅(藩主居城)在荻城,这里是整个长州的政治中心。她如果野心再大一点,就可以用长州这把剑,直指江户!   她心里的恨意绵长不绝,虽不算深刻,却像梗在喉咙的一根细刺,没流血,却有些疼。   不过,此时此刻的月色这么美,气氛这么好,就让她稍稍懈怠一下,做一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孩子吧。   ……   松阳在一旁抄着袖子,落在闹成一团的孩子们身上的眸光,悠长而温柔。   “现在这个笑容不就很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监视的少年是原著人物呦~我就不告诉你们他是谁~ 雅大王的称霸计划:让萩城跪着唱征服→让长州跪着唱征服→让江户跪着唱征服→让地球跪着唱征服→让宇宙跪着唱征服 咳,我开玩笑的~ 总而言之,小雅的中二比较高端,在其他小朋友还在嫌弃老爸的枕头有大叔味老妈做得饭好难吃时,小雅已经开始考虑征服世界的步骤了。   ☆、知交别   “救命!雅大王我错了不要啊啊啊——”   “雅大王以后我们都听你的,跪舔鞋底都可以!!!”   “这样会死的,真的会死的,雅大王求放过……”   ……   三个少年被绑在月见祭的烟火筒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哀嚎求饶,小雅抱臂站在众多小弟前方,给众人留下一个料峭的背影。她冷眼注视着被绑在中间的八百屋少年,“服不服?”   “服,服,绝对服!雅大王千秋万代一统江湖!”X3   小雅一笑森然,慢悠悠的说道:“可惜晚了。”她手一挥,“放!”   烟花引线被点着,“嗖——砰——”松本川的河堤上空,三朵歪歪扭扭的花怦然绽放。   “哼,好脏的烟火”小雅和高杉同时开口。两个人愣了愣,互相朝对方看过去,一个唇角讥诮,一个眼神不屑。   “你之前说,冲锋陷阵是家臣的职责;暗查刺探是忍者的职责;通过合理的指挥调度、保证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胜利,这才是大将的职责。”高杉凉凉一笑,眼神锋锐:“那么照你的意思,大将就不需要武力了,是吗?”   小雅眯起眼睛。   桂小太郎似乎想起什么,扯了扯高杉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不过高杉没搭理他,继续道:   “虽然最后赢得胜利,但当时巷子里隐藏的‘监察’你确实没能发现。我想你应该清楚,攻城战中,最先被攻击的往往是最脆弱的一处城墙。”高杉的语气很自信,“你这个大将是你所有计划里最不堪一击的,如果我是敌方,我会把监察替换成杀手,直接用一个斩首行动除掉你,那么这场战争的结果恐怕就要调换一下了。这才是以最小的牺牲获得最大的胜利。”   “不,高杉君,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小雅摊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再好的战术也要用在适合的环境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如果是真正的战争,我不会让自己的防护出现漏洞;更何况,萩城的孩子可以成为‘监视者’,但绝不会成为‘杀手’,所以也不会有人真的能取我这颗敌首。我很欣慰高杉君你还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但是对不起,它在这里……”小雅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不适用。”   “嗯,的确是这样。”高杉挑起眉,“‘杀手’不适用,‘埋钉子’却是极适用的。”   小雅眼神沉下来,“我会找出来的,我会把你的暗线连根拔起,把你埋的钉子一一拔掉!”   “如果你真的懂兵法谋略,就应该知道,内鬼就像蟑螂虫害,是永远清不干净的。逮住一个两个拔掉也就算了,想要大肆清理门户的话,小心招惹众怒。”高杉的下巴也微微抬起,两个人看上去一样的骄傲。“给你个建议,如果我是你的话,根本不会拔什么钉子,利用他们时不时给敌人传点错误情报,时不时给敌人添些堵,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小雅冷冷道:“建议不错,但只怕没给对方添成堵,反而把自己拖累了。”   “你怕了?”高杉挑衅的看着小雅,不等小雅反驳,他继续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   “三年之内,如果我成功让你的‘雅军’分崩离析,我们解除婚约;如果我没做到,挡箭牌也好,踏脚石也罢,我随便让你利用。”迷离灯火下,高杉的碧瞳流光溢彩灿若星辰,“怎么样,赌不赌?”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的语气笃定,仿佛知道小雅不会拒绝。   “行呀,到时候输了可别赖账!”小雅眸子像镶了碎钻一样,熠熠生辉。   两人伸手,击掌为誓。   “阿喏……能不能让我插句嘴?”面对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已经投诚的监察少年几乎要晕了,他举起手,眼神很是微妙,“不就是小孩子之间拉帮结伙打群架吗?什么敌首什么内鬼什么战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X2   比他们俩大好多岁的监察少年:“……”   “呀嘞呀嘞,感情真好啊~”松阳笑吟吟道,那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才没有!!!”恼羞成怒的高杉和小雅再次异口同声道,说出的话却被淹没在礼炮声里。   随着第一道烟花怦然绽放,万千明丽流光也跟着扑进天际的怀抱,倏然间,盛开出漫天的万紫千红。深色的夜被映亮,同被映亮的,还有孩子们的眼睛。   今年的月见祭,在火树银花不夜天中走至尾声。   回到家后小雅才发觉自己再次被耍了,高杉的目的无非是解除婚约,她完全可以不理会他的激将法。不过小雅也不是特别在意,人生难得棋逢对手,输的人不一定就是她呢。更何况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婚约解不解除她说了算,如果真输了她也可以不认账不是吗?   至于承诺,呵,这东西能吃吗?   守着抱信柱的人是好人,可是好人都死了。   所以,小雅才不屑当这个好人。   ***   此时,松阳一行人走在回村塾的路上。   “我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银时抓了抓四下乱翘的卷毛,语气有点酸,“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为什么想解除婚约?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据说出身还不低吧,虽说性格有点糟糕,看上去鬼精鬼精不太好驾驭,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高杉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张扬跋扈的疯丫头罢了。”   “银时,高杉,我之前听婆婆说过……”假发忽然插嘴,“以后,别在雅子殿面前提没有武力的事,她原本是井下家这一代里,最有习武天赋的人。”   银时和高杉都愣了愣。高杉蹙着眉,问道:“那为什么现在……”   “不知道。”假发摇头,“婆婆只告诉我,雅子殿的薙刀术学得很好,还是香取神道流一位女先生的内定弟子,就等年纪到了去道馆修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再也不能跟人动手了。”   不是再也不会,是再也不能。   高杉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还没到松下村塾就学,井下雅也不是他的未婚妻。他和一帮孩子在讲武馆练习剑道时,总会有一个小女孩出现在道场外,看着他们在道场里挥洒汗水,一看就是小半天。   她有一张过于精致的脸,那是一种很难有人压住她气场的漂亮。不过抛开皮囊的优秀,她在大多数萩城人眼里,可谓是劣迹斑斑。   “那不是井下大人家的独女吗?又来道场了?”   “哼,一个女人,不去女子私塾学插花茶道,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她天天逃课,跑到藩校和学问所听先生讲汉学和时政,那又怎样,她能听懂吗?最后还不是被女子私塾劝退了!”   “一个不像贵族的真贵族;一个硬装贵族的假贵族,她和某人挺相配的嘛!咱们的高杉大少爷,你们要不要结个婚哈哈哈哈——”   ……   这个女孩和他一样,背负着相似的鄙夷和非议。   没过多久,她不再去道场打发时间,而是收了几个小弟开始打“天下”,他在讲武馆忍受着他人对自己的嘲笑;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带着大班人马横扫萩城的小混混,他还在讲武馆忍受着他人对自己的嘲笑;在那之后,她在圆政寺成立了“雅军”,寺门前的天狗面具见证了萩城的一代传奇,无论多难缠的刺头都要避其锋芒,他依旧在讲武馆听着他人对自己的嘲笑;最后的最后,她成为了萩城的雅大王,曾经非议她的孩子,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那时的他因为总跑去松下村塾踢馆,被父亲吊在树上,刚好从高处看到人群中闪闪发光的雅大王。原本犹豫的他忽然下定决心,从那以后,他再未踏入高杉家一步,松下村塾彻底成了他的归处。   他未曾想过,某一天他会忽然多出一个比他小三岁的未婚妻,而那小未婚妻竟然是她。   井下雅一直以为,她和高杉第一次见面是在火烧八百屋那天,她从来都不知道,其实高杉,早就见过她。   ***   转眼到了十月,月见祭的喧嚣热闹随着温度的下降而沉入地底。雅大王身边的第一宠臣——长州世子毛利元元也被他家藩主老爹打包,送到了星球游历的路上。   他走的那天,“雅军”集体到城外送行,毛利元元在小雅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你是个男人,不要哭哭啼啼的。”看到毛利元元这副没出息的德行,小雅头痛扶额,“来,跟我说说你都打算去哪儿?”   毛利元元打了个哭嗝,看上去像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去……嗝……离地球比较近也不会……嗝……太危险的星球,比如央国星……嗝……猩猩星什么的。”   “猩猩星倒也没什么,不过央国星还是算了吧,听说那里不但盛产大型动物,还盛产HATA……不对,BAGA。虽然你家老爹是想让你提高剑术增长见识,但我可不希望你在白痴这方面‘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已经够白痴的了。”小雅撇撇嘴,哪怕给人送行她也依旧不忘喷毒。   “雅大王你……嗝……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就算你摆出一副‘宝宝委屈宝宝心里苦’的表情,我也不会安慰你的。”雅大王拍拍他的肩膀,“世子,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遇到事多动动脑子,坚强点,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在咱们这些自家人面前哭哭也就算了,在外面不许哭,也不许给我丢脸,知道吗?”   “嗯,嗯,你放心,我就这会儿哭一哭,我老爸都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贴心话呜呜呜呜——”   直到同行者催促,磨磨蹭蹭的毛利元元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他刚想回头看看,小雅忽然大声在他身后喊:“别回头!!”   毛利元元脚步顿住,他听到小雅的声音如平日发号施令一样,冷静,坚定,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凌厉,却又从容沉着的让人甘心俯就:“世子,别回头,继续朝前走。”   毛利元元开始朝前迈步。   “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毛利元元挺直腰杆,望着远处的地平线。   “你记着,身为雅军一员,不许窝囊,不许怂,在任何时候都要给我骄傲的挺直脊背,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下一次再见,你要比今天更出色!”   毛利元元压下嗓子里的哭腔:“是,雅大王!”   小雅知道自己不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但最起码,她希望这个陪伴她多年的伙伴,能和她不一样。   最初遇见毛利元元的时候,她刚来萩城不久,毛利元元正被人欺负,是她在一旁装神弄鬼吓跑了一群欺负他的熊孩子。   毛利元元出身于长州地位最高的家族,父亲贵为藩主,没什么时间管他。这个被家人长时间忽略的孩子从来不穿绣有家纹的衣服,更不会炫耀自己的姓氏和家族,也不知是真的低调,还是对亲人心怀怨怼。他幼时身体不太好,人长得也小,性格内向羞涩,总是被萩城的孩子吊打。即使这样,他也没暴露过自己的身份。   直到遇见小雅,他才知道,解决争端不一定非要使用武力。   小雅当时捡到他时,发现他衣服样式看上去简单,也没有绣家纹,但料子极好;虽然胆子不大性子有点懦弱,但谈吐很文雅,应该出身不低。满怀好奇之心的小雅旁敲侧击许久,最终推测出他可能出身毛利氏。   这可是毛利家的人,绝对有巴结的价值。所以小雅就带上这个性格善良却腼腆羞涩的毛利元元一起玩,从此,她身后多了一个出身高贵的跟屁虫,井下爸爸在奉行所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   她也不是光占别人便宜的人,藩主照顾她父亲,她也尽心照顾毛利元元。他受欺负了她给出头,她看了什么书,会将自己理解出的东西讲给毛利元元听,希望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一下。他以后会是藩主,这样的性格怎么行呢?   一开始接近的目的不纯,但这些年她也算仁至义尽。接下来,那孩子要自己闯荡了,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她作为朋友,除了祝福和最后的提点,再也给不了他别的什么。   送走毛利元元后,很快又到了年关,一家人吃了一顿温馨的年夜饭。第二天小雅拎着手信拜访了位于萩城东郊松本村的松下村塾,路上遇到要去给老师拜年的高杉和桂,小雅很怀疑这俩人跨年是一起过的。之后五个人一起在村塾吃了一顿寿喜锅,饭桌上的三个少年抢饭跟打仗一样,差点把桌子掀了。松阳一笑,赏了他们一个美味的入地拳。   在他们挨揍时,小雅阴险的飞速动筷子挟走锅里大部分肉类,然后分了松阳一半,这两个阴险同盟的人对视一眼,合作愉快的样子很有点不言而喻的欠揍味道。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小雅并不是松下村塾的学生,她给自己安排的课程太多,天天也忙得很,自从年节过后就再没见过松阳他们。虽然人见不到,但小雅和高杉一直通过“雅军”斗智斗勇,清楚的知道对方依旧令人讨厌的活蹦乱跳着。   直到有一天,小雅忽然得到消息——   松下村塾的松阳先生被幕府逮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娘的二次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0 10:59:23 笑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0 12:41:51 那邪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1 03:51:41 谢谢你们【抱住 薙刀也叫长刀,是武家女子必修的武术。大河剧《笃姬》里教导女主角礼仪的老女(年纪大地位高的女侍从)曾说过“长刀是武家女子的嫁妆”。 关于薙刀长什么模样,参考妙姐拿的那把就行。 貌似有说这刀杀伤力不高的,我倒是觉得因人而异。不过再怎样也跟雅大王没关系了,她这辈子注定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惊见闻   奉行大人得到消息,带着人赶到村塾时,他家准女婿正和一个银发少年打架。确切的说,是他家准女婿正在打银发少年,而银发少年不还手,不说话,眼神死寂,颓唐又愧疚的样子让人看了有点心疼。桂家的那个漂亮孩子看上去更冷静些,正忙着劝架。   “我说,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桂小太郎拦住高杉,“我们不是应该齐心协力把老师救回来吗?”   “那你说怎么办?”高杉指着银时,“除了一句’对不起’他什么话都不说,我真是最烦他这个死样子!”   “幕府。”倚着树干的银时抬起头,“是幕府抓走了老师。”他顿了顿,“我要去参加攘夷军,把老师带回来。”   桂小太郎低头想了半天,道:“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攘夷军是积攒战功培养势力的好去处。他们三个没钱没权没人脉,想要救回被幕府抓走的老师,自然要加入与幕府对立的一方。   “攘夷战争可不是小孩子家家酒。”偷听够了的井下爸爸从废墟后绕出来,“就凭你们还想到战场上玩命?你们到可以参军的年龄了吗?底下的毛长齐了吗?”   如果搁从前,银时大概会耍无赖般反驳一句“老子毛已经长齐了要不要脱了裤子给你看看?”不过现在他没心情吐槽,高杉和桂也一样,有些东西就像铁块一样压在心头,沉重到快要让人透不过气,连呼吸都成为了奢望。   更何况,奉行大人没说错,他们的确不到参军的年龄,攘夷军根本不会收他们。   “想要参军,可以。”井下爸爸眯了眯眼睛,“我给你们写推荐信,但你们要先打赢我再说!”   ……然后,本以为会带到哪个道场的村塾三人组被井下爸爸带到了柏青哥。   “撒~来一场真正男人的战斗!”井下爸爸撸胳膊挽袖子,露出绑着绷带的右手腕,一脸爽朗道。   “这就是男人的战斗?这就是你所谓的打一场?打一场小钢珠?!”银时终于忍不住炸毛了,“高杉假发,你们不要拦我,我要砍了他!绝对要砍了他!”   “银时,你上一边去,不许跟我抢!”高杉额头蹦出十字路口。   “不是假发是桂!”就连脾气最好的桂小太郎也是一脸不赞同。“您在愚弄我们吗?”   “啧,终于没那么死气沉沉了,之前你们眼神里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来了,我想要看到的就是你们现在这种活泼的表情呦,女婿君~”嬉皮笑脸的井下爸爸按下高杉的脑袋,使劲揉了揉,“记住一件事:一直怀着沉重的心情,刀也会生锈的。挥着这样的钝刀,幕府也好,天人也好,亦或是禁锢了你们老师的牢狱也好,全都斩不断!”   “所以无论何时,都要保持锐意进取积极向上的心态。别再顶着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现在,都给老子笑一笑!”   三个少年沉默半晌,银时忽然轻笑一声,第一个抬步往柏青哥走去。“男孩到男人的第一步其实是柏青哥吗?岳父大人,虽然听你唧唧歪歪一大堆挺烦的,不过——”他低头瞧了瞧自己拉钩的小指,回过头,对井下爸爸笑道,“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有担当的大人了吧?”   岳、岳父大人?!   “谁是你岳父大人?!你这个天然卷小混蛋!!”   “天然卷怎么了?看看你的手腕,往那里绑绷带是史前才有的流行品味,你才没资格说我!再说你家闺女不也是天然卷!?”   “我这是毒手呦,等等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吗?还有啊,我们家雅子那叫海藻般的秀发,才不是你这样邋邋遢遢连发根女神都拯救不了的天然卷!扭曲的性格都从你那毛囊里钻出来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cos什么四天宝寺某部长,你以为绑上手腕就是王子吗——“   高杉和桂对视一眼,目光都有点无奈,两人同时伸手将银时推进柏青哥。“好狗不挡路。”高杉挑衅道。   “狗在哪里?”银时假装四处张望,“啊抱歉,某只腊肠犬长得太矮,所以被阿银我忽略了呢~”   “你想让我把你砍成比熊犬吗,银时?”   顺便一说——腊肠犬腿短,比熊犬卷毛。   ……   “呀嘞呀嘞,又吵起来了。”井下爸爸叹了口气。   “总比之前那样好多了。”桂对井下爸爸鞠了一躬,“还要多谢您让我们重新打起精神呢。”   “桂君,你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啊!”井下爸爸感动不已,并坚决的推着落在最后的桂进入柏青哥,“不过别想蒙混过关。”   “武士是不可以来柏青哥的!这种废柴大叔的游戏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会让士道软弱不堪——不要嗷——!!!”   井下爸爸拎起桂小太郎的后衣领,“少废话,你的士道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武、武士是绝对不可以屈服的——啊饶了我吧岳父大人!”桂小太郎被空投进柏青哥店门。   “谁是你岳父大人!一个个的怎么都叫我岳父大人!!我才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女婿!高杉家的那个臭小子你别在那儿偷笑了,说的就是你,等你参军后我就让雅子退婚!”   最后,三少年在小钢珠上惨败于“国民岳父”之手,这简直是可以预料的场景。不过“国民岳父”还是答应了为他们三个写推荐信。   ***   小雅得到消息有点晚,她带着几个小弟去了松下村塾所在的东郊松本村,结果和井下爸爸一行人刚好错开。   “这都是谁干的?”   小雅蹙着眉,之前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倒塌的梁柱和围墙,枯死的染井吉野和松柏,大片的焦土,门前还有血迹和打斗痕迹,从前一副世外桃源模样的松下村塾,如今变成了正在冒烟的黑色废墟。   不但把人抓走,还烧毁了房屋和院子,颇有点斩草除根的架势,也不知学生们有没有出事。   “查出松阳先生被逮捕的原因了吗?”   “江户方面目前在进行文字狱扫荡,松阳先生被捕表面上是因为结党营私,大肆宣扬攘夷思想,不过这只是传言,具体原因不明。”情报番的小弟一号摇头,“松阳先生似乎有所察觉,早早让学生们回家了,那些学生心里着急却什么都不知道。村塾周围没有民居,我们跑了很远的路,挨家挨户询问松本村的佃农,他们一个个三缄其口,像是被下了封口令。”   “雅大王,我觉得这事跟上面有关。”小弟二号说道:“我们没办法查到的事情,或许您可以询问令尊。”   小雅蹲下身观察地面凌乱的打斗痕迹。除了人体的形状外,还夹杂着圆点圆环的长兵器印痕,整体看上去像棍,又不是棍,倒有些像……禅杖?   怎么会是禅杖?   她皱了皱眉。   “这件事你们别管了,也不要再有什么好奇心,省得惹火上身,我自己去打听就可以。”小雅心里没底,但还是迅速安排好手下人的任务。“至于你们,安抚好松阳先生的学生,哪个需要帮助,就尽量搭把手。哦还有,吩咐咱们的人,城里城外都留意一下,看到长着银色天然卷的少年后把人留住,并马上着人告诉我。”   小雅记得,最初就是松阳和银时一起来到萩城的。村塾被烧毁,其他的孩子有地方可去,银时却没有。   她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离开松本村回到萩城后,小雅路过桂家,敲了敲门,主人并不在家。她叫来一个会翻墙的小弟,小弟进去查看一圈后,出来对小雅说:“里面很整齐,东西也没少,就是……猫有点多。”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绕路去了高杉家。   “雅子小姐?”高杉家的下人认出小雅,赶紧将她请进门,还奉上了一杯茶。“家主不在,您稍等一会,在下马上通知家主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想问一下,今天……不,最近你们家少爷回来过吗?”   小雅不抱希望的问道。高杉晋助从小被家族寄以厚望,作为下任家主培养。只是自从他去了松下村塾后,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直到两家联姻,高杉家才有认回这个儿子的意思。不过高杉晋助已经不稀罕了。   果然——   “呃,最近少爷没回来过。”高杉家的下人表情有些局促,“雅子小姐,您放心,少爷绝对不是夜不归宿,绝对不是去干不好的事,而是……修行!”他敲手心,“对,他在进行艰苦的修行。”   小雅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高杉少爷您真悲哀,村塾也好桂家也好圆政寺也好后山的神社也好,住哪儿不行啊,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去【哔——】了一样。   小雅暗搓搓的想着,如果她手底下有这种猪队友,她一定……诶?说起来她手底下还真有不少这种猪队友,毛利元元算一个……   高杉家没找到任何突破点,小雅起身告辞,刚离开没几步,就被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追上。   “老朽甚兵卫,是从前服侍少爷的下人。”老人将一个包袱双手奉给小雅,“事实上,少爷已经两年没回过家了。雅子小姐能见到少爷的机会比老朽多,能否将这个转交给我家少爷?”   “这是?”小雅没有接。接了她就得负这个责任,高杉晋助和他家里的关系就是一笔烂账,婚约是婚约,现在看来还不一定能继续下去。她不想蹚高衫家的浑水,所以总得先问明白这里面是什么。   “是衣服。少爷走的时候带的都是当时的衣服,前一阵老朽远远的看到了少爷,发现他长高不少,衣服想必也不合适了,所以给他重新做了几身。”   小雅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伸手接过包袱。“等我见到高杉君,一定会转交给他。”   甚兵卫躬身道了声谢,小雅拿着包袱往家走,心里却想着上哪儿找高杉。没成想回到家后,才发现她要找的人齐刷刷的坐在自家饭厅,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飞速往嘴里塞食物,井下妈妈还一脸温柔的给他们添饭,眼睛里的母性都快溢出来了。   她抽了抽嘴角,不忍心打扰面前“母慈子孝”的场面,转身去找井下爸爸。   “呦雅子,你终于回来啦!”   “父亲大人,您今天回来的真早。”   井下爸爸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眼太阳的方向。小雅平日里都是特别豪放的叫他“老头”的,难道今天太阳要打东边落下?   “怪不得我在外面忙活大半天都没找人,原来都被您捡回家了啊。”小雅坐到榻榻米上,与父亲隔着一张矮几,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父亲大人,松阳先生到底犯了什么事?没办法保释或者脱罪吗?”   “就算你叫我父亲大人……好吧好吧,我知道的也不多,别再用这种表情看着我,笑得怪瘆人的。”井下爸爸表情渐渐凝重:“不过雅子,这事我要你烂在肚子里,连外面的三个人都不能说。”   “好,我用颜值发誓我不会说出去。”   井下爸爸抽了抽眼角,他知道小雅比较在意自己的脸,用颜值发誓就是一定会保守秘密。   “松阳先生似乎早就察觉有这么一天,他曾拜托过我,在他出事后看护一下他的学生。”井下爸爸叹了口气,“这事我们插不上手。结党营私,大肆宣扬攘夷思想,不过都是些欲加之罪。其实,松阳先生和‘龙脉’有关。”   ☆、祸津生   “龙脉?这是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就记住这是一种能源就行。松阳先生将具有‘研究价值’的‘重要能源’偷渡到了萩城,如今,江户方面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现在,他们要把这‘重要能源’带回去。”   井下爸爸说到“重要能源”时眼神在飘,表情很是微妙,好像在牙疼一样。小雅探究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总觉得他在避重就轻。   “老头,你是不是从前就认识松阳先生?”   这个疑问在小雅心中存在已久。他们一家来萩城的时间比吉田松阳早,松阳在萩城落脚后和父亲也没有特别大的交集。可父亲却极为推崇欣赏松阳先生,会在合适的时候为松下村塾提供一些方便,甚至曾一力压下官差的刁难。但对于松阳先生本人,父亲似乎觉得能不见面就最好不要见面。   就连松阳先生,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有点类似君子之交淡如水。   “只是很久以前偶然间见过他一眼罢了。”井下爸爸轻描淡写的说:“那时他站在很高的地方,而我隐没在底下的人群中。”他顿了顿,继续道:“雅子,如果有一天,我……嘛,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那松阳先生会不会有什么有生命危险?”   “应该……不会。”井下爸爸有点蛋疼,“你不关心一下高杉那小子的去处?”   这个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小雅虽然好奇,也不好再问下去。反正松阳先生没有生命危险她就放心了,除生死无大事嘛。   于是她从善如流道:“那三人有什么打算?”   “他们想要参加攘夷军,我写了推荐信,让他们先跟着新兵营。”井下爸爸眨了眨眼睛,活动了一下肩膀,“后生可畏啊,我让他们三个打我一个,我差点就输了呢!”   “不是吧,你还跟他们打了一场?为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还瞒着我做了什么?!”小雅表情崩裂了,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三打一都没赢?那三人一打起架就跟小怪兽一样,老头你什么时候像奥特曼一样厉害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后辈们上战场之前,当然要对他们进行一番爱的‘洗礼’。”井下爸爸一脸得意,“其实也没什么,男人想要征服小钢珠这种东西,可不只是外表上像怪兽就行了,心里也要有只怪兽哦哦哦哦——”   小雅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转身朝门外走去。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刚刚说的是‘我用颜值发誓’,用的不是我自己的颜值,而是你的。”   “呯”一声,拉门被小雅摔上。井下爸爸叹口气,眼睛里的笑意却渐渐沉下来。他捏住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腕。   “虚大人……不,松阳先生,也许下一个就是我……”   ……   小雅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找出剩下的零花钱。这年头走到哪儿都需要上下打点,这些钱够他们三个挥霍一年的了。她把这厚厚的一叠纸币装进空白信封中,又把信封塞到甚兵卫让她转交的包袱里。走到饭厅,她将包袱扔到高杉身上。   “甚兵卫先生给你的,他说前一阵远远看见你,发现你长高了,从前的衣服应该不合身,就给你新做了几件。”她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漫不经心道:“你愿意收就收下,不愿意收就自己烧掉,我可不会替你把东西还给老人家。”   高杉皱起眉,小雅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跟你断绝关系的是高杉家,而不是一个把你当亲孙子疼的老人。友情提示你——”小雅竖起一根手指,“划清界限这种事情,不是仅仅没有财产纠葛这么简单的,你还需要考虑更深层次的东西。以后有机会就回去看看,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高杉家到底是养你十年,不是你说断绝关系就可以放弃责任的。要实在不喜欢其中某些人,干脆把整个家族掌握在自己手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就再没人敢忤逆你了。我一个外人不好多说,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高杉看着包袱的眼神有点复杂。小雅心里叹了口气,在那个家里,唯一会注意到他的衣服不合身的人,大概只有那个老人了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有血缘关系的形同陌路,原本是主仆的却可以视作亲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亏欠了你什么,总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所以别总是抱怨。对自己的倒霉念念不忘,你会永远倒霉下去。   过度缅怀曾经,只会失去未来。   小雅握了握右手,默默对自己说。   ***   高杉他们第二天告辞时,小雅没去送行。   “不去说些临行前的嘱咐吗?或是一句‘再见’也好啊。”井下妈妈问小雅。“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没必要。”小雅正捏着毛笔练习书道,连头也没抬,“如果活着回来了,我会给他们接风洗尘;如果死在了外面,我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这几个Loser。”   井下妈妈摇头加叹气。这孩子有时候实在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至情至性还是冷心冷肺。   她想起之前和小雅的一次对话。   几乎每个母亲都问过自己的女儿“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或者是“你以后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井下妈妈也不例外。   当时小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了,是——   “我虽然喜欢长得好看的,不过条件不允许的话,只要长得凑合,谁都行呀。”   “没有其他的要求吗?要对你好,要性格好,要家世好……”因为女儿早慧,很久没有享受过逗孩子乐趣的井下妈妈再接再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对未来的幻想可多了。”   “对我好,能赶上我对自己好吗?性格好,好到什么程度?我最讨厌老好人了;家世好,别开玩笑了,家世特别好的人看不上我呀。”小雅摊手,“母亲,其实在我看来,和谁过一辈子都一样,我之所以那么坚决的拒绝宗家安排联姻,是因为我不接受逼迫和束缚。哪怕同样是嫁给七十岁老头,只要是我自己选的,我就嫁。但要是有人逼我……对不起,等着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您看,我根本不适合喜欢上什么人。”小雅的表情很平静。“我之所以选择跟高杉家订婚,并非心悦于高杉晋助,而是因为高杉家主的这个儿子桀骜不驯,而且和家族断绝了关系。这样脆弱的婚约,高杉家不想失去就要上赶着讨好,而我要是不想维持这个婚约了,直接以高杉晋助‘桀骜不驯’‘与家族断绝关系’为借口,就可以甩的干净又轻松,因为过错不是出在我身上,舆论会偏向我。”   雅大王可以做完整的首领,或者半个朋友,但如果做恋人,她总能渣出新境界。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已经这么有智慧了,再情深的话,还要不要我活了?”   最后这句井下妈妈都不知该怎么回。   她始终觉得,或许是因为女儿年纪还太小。“小雅,你有没有想过,”她意有所指道:“或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什么人,愿意让他住进你的心里,愿意接受束缚的同时也束缚他,愿意将身家性命交予他手,愿意……成为他的刀鞘。”   小雅摇摇头,“这种能对我产生过深影响的人太危险,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我会主动远离;如果不能远离,我也永远会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把所有期待放在一个人身上,就像投资时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她永远不会犯这种错误。   ***   这一年很快又走到了冬季。   远方传来战报,攘夷军依旧败多胜少;江户派系角逐,暗地里的幺蛾子层出不穷;天人那边又引进了什么新东西,地球的传统经济模式几乎全面解体;而面向日本海的萩城仿佛乱世中的桃源,在安静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只是一起共赏雪景的人,今年少了四个。   喜欢和她讨论哪款洗发水好用的人不在;总是游说她加入什么天然卷联盟的人不在;能够用平等的态度,和她说一说天下大势的人不在;那个跟她斗智斗勇、立下三年之约的人,也不在。   尽管她身边从来不缺人,不过还是稍微有点寂寞。   要说这个冬天还有什么不同,貌似乌鸦比往年多了些。   不过雅大王是不会一直沉溺于过去的。为了庆祝萩城的初雪,小雅带着“家臣”们在街边吃了顿热腾腾的关东煮。这东西在关东从前叫“御田”,关西人才喜欢叫它“关东煮”,后来就不分关东关西了。身为一个原役关东人现役关西人,小雅很喜欢这种坐在街边吃东西看风景顺便和老板聊天的闲适。   出门时乌鸦飞落到脑袋上带来的不愉快,完全被食物的香气抚平。鲣鱼汤煮过的丸子竹轮鸡蛋海带小香肠,再蘸上酱料,咬一口,带着浓厚的汤汁鲜香,小雅开心的差点拍着桌子让老板烫壶酒,结果还没等说出口,有人匆匆跑来,掀了流动摊位的帘子,一边喘气一边说道:“雅大王,快回家,你家出事了!”   “好多拿着禅杖的人闯进你家,奉行大人好像被抓了!”   竹签从她手里掉落,她转身就往家跑,跑到一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雅大王,你没事吧?”来通知她的小弟一脸担忧,“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见过你跑跳运动呢,你咳的好严重,真的没问题吗?”   小雅摆了摆手,捂着胸口,跑速稍微慢了下来。   家里的情况不知如何,但显然不是很乐观,她说不定要帮着疏通,可不能现在倒下。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前方能看见自家大门,门外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她钻进人群,先在门外瞧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   之前不知发生了什么,母亲倒在院子里,胸口有起伏,看上去还活着,只是不知伤势如何。父亲背上压着禅杖,以一个屈辱的姿态跪在院子里。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绿皮天人,还有一个有着银灰发和黑眼圈的青年。   天人问那的青年:“他就是那个……”   他们说了什么小雅完全没有听,她想不顾一切的冲进院子里,但理智告诉她——不行!不行!不行!!!   现在,一家三口中只有她是行动自由的。   小雅倒退几步,转身,钻出人群——   跑!   她要去藩厅,她要去奉行所,她要去找所有能够求助的人,她要救她的父母,她要保护她的家。   顾不上剧烈运动后会咳嗽气喘胸闷甚至窒息的身体,她只能向前跑,向前跑,向前跑……   哮喘什么的,真是最讨厌了!   关键时刻总会拖后腿的身体,真是最最讨厌了!!   小雅紧紧的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褶皱的纹路就像支离破碎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插播一条广告—— 井下爸爸开口叫住前面的人:你的颜值! 小雅回眸一笑:不,是你的颜值。 ———————————— 南边加九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18 12:05:52 谢谢【抱住 ———————————— 谢谢所有收藏投雷评论的读者,你们就是我笔耕不缀勤勉向上的动力~也感谢每一位点开这篇文的读者,希望她未来成长到足够优秀,能留下你们一生不羁爱自由的脚步~   ☆、雪中花   小雅急促拍响藩厅大门,半晌,终于有人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什么事?”   “在下萩城町奉行之女——井下雅,有要事求见藩主!请让我进去好吗?”   “殿下去城下町视察了,你明天再来吧。”毛利家的家臣不等小雅说什么,“啪”的一声又把门合上了。小雅继续敲门,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咬着唇转身离开藩厅。萩城武士家族不少,其中不乏父亲的上司同事下属,小雅沿着贵族聚居的菊屋横町一家一家找过去,弯腰求人伏低做小,好话说了一箩筐,可得到的结果不是“家督不在”的搪塞,就是“对不起我无能为力”的拒绝。   下过雪的街道上,周围入目的全都是苍白的荒凉。小雅孤零零的站在这片荒凉中,良久,她仰起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抬起脚往家走。   ……   不,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她放弃了,谁来救她爸妈?!   小雅再次跑回藩厅,她还没见到藩主,只有见到人,才有机会说服这个长州之主救父亲。如果藩主松口了,其他人也会帮忙的!   她站在藩厅外,紧盯着闭合的门两秒钟,倒退几步,忽然用身体撞向藩厅的大门。她没时间跪在藩厅外等着藩主出来见她,只能用这种最粗鲁最惨烈的方式。即使撞不开门,她也要让里面的人知道她的决心和诚意。   “嘭——!!”   “嘭——!!”   “嘭——!!”   ……   真疼啊,感觉骨头都要撞碎了。   小雅捂着憋闷的胸口,压下嗓子里的喘音,哆嗦着从衣兜里找出支气管扩张剂,喷了几下后继续撞门。   没有时间了,父亲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门开了,她一头撞在想要求见的人身上。   “藩主殿下……”   “井下雅,你胆子不小啊。”毛利敬敬板着脸,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雅膝盖一弯,跪在藩主面前,额头“啪”的一声叩在坚硬的石板地面,把从前骨子里的骄傲全都卑微进尘埃里,“雅子无礼冒犯殿下,愿以死谢罪,只是我的父亲没有罪!求殿下看在父亲任町奉行一职期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的份上,在天照院面前保下他。”   “你怎么知道天照院……哦对了,你们一家是从江户来的,知道一些事也不奇怪。”毛利敬敬看到远处盘桓的乌鸦,皱起眉,低头对小雅道:“你既然知道他们是天照院,就不应该来求我。”   “藩主殿下,您难道不知道,长州已经走到末路了吗?”忽然抛出这句话,小雅猛地抬起头,她的眸中划过一道暗光,锐利而森然。   毛利敬敬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却没有派人撵走小雅,“你难道不知道,非藩士而向藩主进言是死罪?”   “雅子知道,但身为藩国子民,在长州面临生死存亡之刻,敢于冒死直陈己见,这才是真正的忠义!”   “你说!”显然,他已经对小雅想说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藩主殿下,毛利家是外样大名,而并非世代侍奉德川家的谱代家臣。关原之战后毛利家被迫臣服于家康公,政治立场本就与德川幕府对立,和平时期尚且貌合神离,如今正值乱世,虽然在天人的高压下,长州暂且服从了《开国条例》,但是您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吗?”   一个小孩子以幕僚的口吻说话,就像稚儿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并不能让人信服,但小雅没有其他办法了。   “只知恭顺服从绝非长州的生存之道。父亲通过江户的一些关系,得到了一个情报——幕府已有废藩置县的打算。我不认为这消息是空穴来风,对于江户城的那位而言,长州萨摩等强藩一直都是统一全国的阻碍。废藩置县,中央集权,所有利益都归于那位之手,长州将会何去何从?毛利家在全国还有何地位可言?”   小雅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您甘心,从一个有实力问鼎天下的大名沦落到一县之主吗?”   “您甘心,让您祖祖辈辈经营的长州落入世敌之手吗?”   “您甘心,等毛利元元星球游历归来,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夺走吗?”   “您甘心,您的后人再次重复几百年前的关原一战,子子辈辈永远屈居人下,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义不过是揭竿而起时喊的口号,世人不患贫而患不均,利益的不对等分配是从古至今所有战争的最根本原因。   当然,废藩置县的情报并不是井下爸爸得到的,他们家在江户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关系。这是之前和松阳先生聊天时,他从目前的局势推测出来的。小雅拿出来是为了给父亲加砝码。   越有用的人,越能得到重视。   “就算您甘心,雅子不会甘心,我父亲不会甘心,拥护您的家臣不会甘心,长州的藩士不会甘心,前线征战的攘夷志士不会甘心,毛利氏的荣耀之下,这片土地生活的人们同样不会甘心!!”   “您是主君,我们是您的家臣,我和我父母都会忠于长州,忠于毛利家。藩主殿下,活着为您而战,总比在这里死的毫无价值要强,您觉得呢?”   毛利敬敬目光复杂的落在小雅身上,沉默良久后,他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雅子,你真不是个一般的孩子,就算我不是商人,都想奇货而居了。”   “如果是从前,我很愿意帮助你们家,只是——”毛利敬敬话音一转:“天照院奈落的到来,和你的父亲究竟有没有罪无关。这是他们内部在清理门户,所以我不能插手。”   “您、您什么意思?!”小雅脸色瞬间苍白,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她很想装听不懂,但是该死的她脑子依旧如平日一样清晰。   “还不明白吗,你的父亲,从前是奈落的一员。”   “雅子,我不能为了帮你父亲一人,而不顾萩城、不顾长州的死活。”   “你回去吧,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你父亲最后一面。”   ……   小雅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藩厅。她回到自家门口,天照院的那些人并没有清场的打算,外面依旧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作为暗杀部队,他们今日的举动似乎过于高调。   “前辈,你该想过迟早会有清算的这一天,妄想的桃源其实都是葬送己身的地狱。无论怎样挣扎,你都注定逃不开天的惩罚。”那个银灰色头发年轻男人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道。“只要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失去什么。”   这时,她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胧,那个人不是奈落的首领,不是不灭不死的怪物,他只是一个喜欢孩子的教书先生,这一点,想必你这个松下村塾的大师兄比我更清楚。你非要自己立下个莫名其妙的誓言,无论那壳里住着谁都要当做一个人守护,这是钻了牛角尖。”   “我的身体里有他的血,这是债,也是责。”银灰发男子说道。“我不会后悔做过的这些事。”   “但愿以后你也能这么想。”井下爸爸的声音几乎称得上平静,“记住你的承诺,放过我的妻女。”   老头!!!   小雅一惊,扒拉开人群用力往里挤,终于从这些碍事的人当中钻出,她看见父亲跪在庭院里,将肋差从鞘中抽出,和服袖子滑下,露出绑着绷带的右手腕,绷带松动脱落,青色的八咫鸟纹身映入她眼帘。   他不经意间看到站在门外的小雅,愣了愣,忽然朝她笑了。   笑容很怪,挤眉弄眼的,像是之前和她在一起做鬼脸侃大山一样,鲜活的就像家庭日常。只是他目光里带着哀求,上下唇翕动,轻声对她说了一句话。接着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用力,刺下——   “不要——!!!!”   小雅的视线,瞬间被盛开的鲜血染红。   绿皮天人早已不知去向,银灰发男子从小雅身边经过,忽然一阵疾风扫来,他随手一挡,一串血珠迸溅到雪地上。   小雅的头发散落下来,而男子的手背上插着一支丸玉簪。他一脚将小雅踹飞,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背,冷声道:“小女孩的愚蠢手段,你想浪费令尊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你的心意吗?”他背过身去,目光落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到这些人了吗?明明有一战之力,却甘愿明哲保身。想要报仇的话,就压抑住你内心的怒火,直到它拥有燎原之势、能将这些冷漠而愚蠢的民众都点燃的那一天。”   小雅沉默良久,捂着胸口咳嗽着,艰难的爬起身,步履蹒跚的走进院子,与银灰发男子擦肩而过。她的眼睛渐渐模糊,像沉入深渊的溺水之人,无助,疼痛,无法呼吸。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庭院还未清扫,小雅踩在雪上,滑了一跤,倒在雪地里。   每逢下雪,父亲从来不让家里的下人扫庭院,因为他要带着女儿打雪仗堆雪人,他还说:“雪地踩起来咯吱咯吱多有趣!”她的母亲总会坐在廊檐下看着丈夫和女儿在院子里疯闹,手里还捧着杯热茶,一脸的盈盈笑意。   跌倒的小雅没有再站起来,她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只能用双手撑着,一点一点爬向父亲。雪地被鲜血染成艳丽的红色,像盛放的腊梅,花瓣铺了一地,又沾了她一身。   “……老头。”   她的父亲身高八尺、形貌昳丽、仪表堂堂、幽默风趣……他这么帅气,一点也不显老,可是她还是喜欢叫他老头,听上去比任何称呼都亲密。从前每次听到她这么叫,他总是抱怨着“要叫爸爸,爸爸!”现在想来,她似乎真的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呜,爸爸,爸爸……”   他的工作很忙很忙,无论在江户,还是在萩城,能陪她的时间其实很少。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曾哭着拉住父亲的衣角让他不要走,结果他真的就不走了,在家陪她玩了一天,结果第二日被上司狠狠的惩罚了。   那时他还一脸洒脱的笑着狡辩:“我工作原本就是为了妻女,我女儿都不想让我走了,我干嘛还要去工作?”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在父亲去工作时拉住他,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一句“不要走”,她的父亲真的就不会走。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满足了。   “爸爸,回来,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   你走了,我们的世界还剩下什么?   ……   之后小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是邻居送母女两个去了医院,又帮忙安置好了井下爸爸的遗体。小雅的哮喘不算特别严重,之前又用过喷雾剂,很快就清醒了。只是井下妈妈始终不省人事,她在倒下的时候磕到了头部,情况比较复杂,具体还要看醒过来后的状态,当然,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男主人新逝,女主人昏厥,这家里连个顶事的都没有,帮了很多忙的邻居阿姨很是担忧。但她没想到的是,井下家的女儿靠谱程度堪比成年人,醒来后就开始麻利的安排父亲葬礼和母亲治疗等诸多事宜,小小的一个孩子,明明还处在失去亲人只会恸哭的年纪,她却冷静的让人心惊,也心酸。   在这种只有一个小姑娘主事的情况下,井下家举行了葬礼。   来参加葬礼的多是萩城人,井下宗家并没有到场,这让小雅感到庆幸。她已经很累了,没有力气再应付宗家。   出棺仪式上,几个年轻男子帮忙抬棺,井下爸爸的遗体被送去火葬,骨灰安置在萩城井下家的菩提寺里。收到一大堆“节哀顺变”后,小雅独自坐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家中,给神龛里的灵位上了一炷香。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你就是笨蛋,天下第一大笨蛋!他们要抓你的话,你就跟着他们走;他们打算牵连我和母亲的话,大不了咱们三个一起坐牢;他们想要杀我们的话,服个软认个错效个忠,人一辈子低头的时候多了,就当哄大爷了呗;他们要是想让你做什么脏事,先答应下来,以后再想办法就是……”   “什么问题不能解决,非要死?你这么决绝的做出选择,让我之前的努力,显得那么可笑。”   她想起父亲切腹前那句遗言,大概用尽了他后半生的温柔。   “我最爱的小姑娘,你要和你妈妈好好活下去,现在,捂住眼睛,爸爸不想让你看……”   “呜……”   她在黑暗中,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9 20:24:28 谢谢【抱住   ☆、行路难   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萩城新任町奉行的走马上任,成了这不招人待见的“雨”。   整整两周时间,他查出前任町奉行、也就是小雅父亲任职期间的账目问题。关于井下爸爸究竟有没有渎职贪墨,小雅并不关心。贪了又怎样?没贪又怎样?敢不和她商量一下就去死,被泼脏水纯属活该!   死都死了,她才没闲心情维护已死之人的名誉。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她从前见过这个新任町奉行,并且是在江户的井下宗家。所以当她再次见到这个新任町奉行时,下意识觉得不妙。新官上任总要对前任的工作做一下总结和整理,她聪明的脑子几乎可以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乎,小雅做了一天土拨鼠。她提前把家里的积蓄埋在庭院里一个挨着墙的小角落;就连珍贵的书籍,也托信得过的人换成了钱,直接交给医院贴补母亲的治疗费。她也没觉得可惜,反正这些书她都看过,领会内涵不就够了?   在翻找家里的东西时,小雅在父亲抽屉里找到一张墨字写的文约,那是她和高杉晋助的婚书。婚书上签了双方家长和两个孩子的名字。小雅用自己的颜值打赌,高杉晋助的名字肯定不是他自己写上去的。   父亲死后,高杉家的态度也变了,那位高杉家主甚至不愿意亲自上门,而是派了家里一个下人告诉她:“高杉晋助早就脱离家族,这门婚事我们不会承认。”   甩得干干净净,和她之前设想的一模一样。   小雅沉默的看着这份婚书,明明想要撕碎扔掉的,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将婚书整整齐齐叠好,用手帕包上,妥帖的收入和服内襟。   财务问题全部搞定后,她再也没出过家门。町奉行开始查旧账,特意派来几个人看住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萩城町奉行是藩国的大组,家禄500石,这个收入不算少,能保证一家人的日子很舒坦,养得起下人,也不需要女眷工作补贴家用,但不会留下过多的积蓄,家里也没添置过特别值钱的收藏品,就连位于萩城武家聚集之地——菊屋横町的房子——也是任职期间藩里拨的,没花钱。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这里曾有过的欢乐回忆,还有院子里父母亲手种下的那棵樱花树。小雅一发狠,举着斧头把樱花树砍了,新任町奉行带着官差来抄家搜查时,得到的只有这个房子、少量的存款,和几件不值钱的花瓶书画摆设。   搜出来的东西太少,甚至可以说是贫穷,井下爸爸贪墨的谣言不攻自破。不过房子是藩里给每一任町奉行的官邸,官差以这个理由收走了。   小雅抓住机会趁热打铁,站在门口面对官差……不,其实是面对看热闹的人群,神情肃穆,眼圈微红,缓缓开口,娓娓道来,从父亲任町奉行以来的兢兢业业,说到“切腹而死是武士的荣耀,我决不能容忍这份哀荣被小人玷污!”语毕,举着把短刀对着喉咙闹自杀,被人抢下利器后还得到了好一顿安慰。世人总是更愿意同情“弱者”,一个年幼失怙的小姑娘愿意用生命为父正名,说的还如此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心理上首先偏向了小雅。   事后小雅揉着自己大腿的青紫淤血,为了达到那种“受尽委屈想要哭泣却坚强的忍住泪水要掉不掉”的效果,她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离开居住多年的家时,小雅只带了父亲的灵位。她没有找新住处,而是去了母亲所在的医院。如今母亲需要大量的医药费用,家里的积蓄坚持不了多久,得想个来钱的方式。   小雅一边思考怎么赚钱,一边在母亲的病床前铺行军床——行军床是她找护士长卖萌撒娇弄来的。到了半夜,她忽然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回到白天被抄的家外面,找到一处隐蔽的墙角,开始抽墙砖。   六岁时她为了偷偷跑出去玩,弄了这个能拆又能装的墙。墙砖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一块一块取出,最后将能拆掉的砖全部拆掉后,墙上会出现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洞里洞外栽种着矮灌木和小松柏,无论冬夏都郁郁葱葱,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小雅钻进洞里,把之前埋好的钱和首饰挖了出来,又将地面和墙面恢复原状,掸掸衣服上的灰,扬长而去。   回到医院,她站在安静的病房中央沉默良久,之后笑了笑,“我回来了,今天我也做了我该做的事,爸爸妈妈,晚安~”   ***   起初,愿意接纳小雅做工的地方不少。尽管她年纪小,不过萩城不少人都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再加上葬礼时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很多心善的老板愿意为她提供一个容身之处,有些家里开商铺的“雅军”小弟,也很欢迎小雅“加盟”自己的“家族企业”。   但是没过多久,或许真是应了那句“人走如茶凉”。小雅明显感受到,从前她获得的那份善意,很快变了味道。   所有接受她的地方,都会莫名其妙的倒霉,不是被举报以次充好,就是被查出偷税漏税。渐渐有人说,这是新任町奉行给那些店家施加了压力,他想让小雅在萩城走投无路。   再没有人敢招她做工,她很快失去了生活来源。唯一的好消息是,就在她无数次碰壁后,她的母亲终于醒了。   “雅子,怎么不点灯?”   小雅的心狠狠往下一沉。此时此刻阳光很足,而井下妈妈的眼睛却倒映不出任何光彩。   她失明了。   “哦,原本有灯的,不过医院的线路出现了一点故障,不知什么时候能修好。”小雅故作轻松道。虽说肯定瞒不住,但她就是没办法将真相居然说不出口。   井下妈妈顿了顿,笑道:“……这样啊,雅子,你父亲呢?”   “……”   “我知道了!”井下妈妈敲了下手心,“那家伙又去加班了对不对?”   “嗯,对。”小雅的嗓子仿佛梗住,她深吸一口气,道:“老头他最讨厌了,这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雅子,来。”井下妈妈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伸手摸索着,摸到小雅后,将她抱进怀里。   “我没醒来的这些天,你有没有害怕?”   小雅摇摇头。“我知道妈妈一直都在,我不害怕。所以,在老头回来前,妈妈不可以离开我啊。”   井下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小雅的头发。   ……   关于点灯和父亲的话题,井下妈妈再也没有提起。母女俩固执的粉饰太平,仿佛之前所有的血泪和悲恸都不曾存在过。   医生给井下妈妈做了复查,失明是因血肿压迫视神经所致,病情不明朗,手术成功率不高,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住院真的好烧钱,小雅带着母亲找了一处便宜的租房,付了治疗费和房租后,所有积蓄一下子去了一半。   小雅扒着可怜兮兮的钱包,叹了口气:“老头,我倒是希望你真的贪过墨,最起码不用让我像现在这样发愁。”   井下妈妈的病还需要吃药,而且药钱并不便宜,小雅每天早早出门,想挣点钱却屡次碰壁,家里渐渐入不敷出。每次回到家——说是家,也只不过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破烂租房罢了——每逢母亲要做点什么补贴家用,小雅总会说:“我在一个大超市打工,薪水不少,老板心很好,我这么小的孩子都会录用呢,而且同事很热情,经常会帮我的忙。所以您就放心吧,不用不舍得药钱,我养得起你呦~”   母亲看不见了,她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洗衣服编竹筐这样的贱业。大冷天的,无论是手伸进水里还是将带刺的竹篾编筐,都要受罪。母亲的手是双翻书执笔的手,这双手生的多漂亮啊,小雅不舍得。   然而第二天,她出了门,站在人群熙攘却谁都懒得瞧她一眼的街道上,长久以来骄傲挺直的脊背忽然弯了下来。   她敲响每一个大户人家,低头,鞠躬。   “您家招工吗?倒夜壶,洗衣服,擦地板,我什么都能干的。”   “不用不用,快点离开!”   “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要的工钱很少的。求您跟这家的主人说一声,行吗?”   “让我传话?你打算怎么感激我?”开门的家仆上下打量了小雅一眼,眼神露骨:“我就喜欢你这样年纪小的女孩,玩起来比较爽,你陪我上床的话……”   小雅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一家,下一家,下一家……那些落井下石火上浇油,那些冷眼旁观奚落嘲笑,那些喷粪一样的肮脏言语,那些令人作呕的龌龊目光,它们在打碎你的自尊时,你明明很想回报一个狠狠的直拳,可是该死的理智依旧会告诉你——不行!不行!不行!!   你要弯着腰继续向前走,像一只摆尾乞怜的狗。小心翼翼,步履薄冰,这样很累,可你必须这样走下去,因为你要活着,你要为自己、也为亲人遮挡风雨。   再也没人会在你闯祸后替你兜着了,还想捅破天,这不是找死嘛。   原来,人类就是这样的东西。   只有身处社会底层,才会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相貌。它不是大小姐的梳妆台,也不是书本里的象牙塔。它比谁都残酷。   “喂,说的就是你,会洗衣服是吗?”   娇俏的女声在小雅身后响起,小雅回头,看到一名衣饰精致的少女,年纪与小雅相仿,站在小雅从前的家门前。   是新任町奉行的女儿吧。   “刚好我家洗衣服的下女请了病假。”看到小雅的脸后,少女皱起眉,眼中划过一丝不快。她让人扔给小雅一个巨大的布包。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呢?用小雅的身高来算,超过了她的腰部。“把它们洗干净再送回来,到时候会给你工钱。”   小雅打开布包看了一眼,从大小和样式分辨,全都是男性下人的野袴(一种宽松裙裤)。   小雅低声道了句谢,拼了老命把衣服拖走,为了不让病中的母亲发现,她不敢进屋。寒冬腊月里,她蹲在屋外用双手搓洗了一整天,直到双手发红皮肤皲裂,才终于将这些衣服全部洗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琼闺秀玉,如今也不过是天天在为晚饭发愁的贫民。   夜里井下妈妈起身,摸索着给小雅盖好被子后,蹲在门外将小雅没投洗干净还带着浓浓皂角味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冬天的冷风冷水像刀子一样,割伤了一双翻书写字的芊芊手。   第三天|衣服晾干,小雅又拼着老命拖到新任町奉行官邸,等了许久才有人开门。   那人将衣服拿走后,“啪”地一声直接关了门,连之前许诺的工钱也没给。小雅不是能吃亏的人,之前憋气这么久,她终于爆发了。   她连藩主家的门都敢撞,一个町奉行难道还比藩主高贵不成?   “出来!!”小雅砰砰砸着门。“身为藩国大组,竟然还拖欠平民工钱,你们家可真给萩城的武士长脸!”   路过的行人眼神蹭地亮了。官民相争可是古往今来最受欢迎的戏码之一。   门忽然开了。   新任町奉行之女端着一盆洗脚水,兜头泼在小雅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浅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1 21:47:20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08:21:51 谢谢【抱住你们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天,衣也会被屏蔽,难道说它已经进化成了会影响国际局势的大型杀伤性武器?   ☆、明世事   小雅落汤鸡般站在官邸外,头发衣服上全都是水,被寒冬腊月的风一吹,像针砭一样,骨头缝都是冷的。   “这洗脚水味道如何?”新任町奉行的女儿倚着门框,眼神审视一般落在小雅身上:“前一阵就是你当众诬陷我的父亲?听说你是从前的萩城第一美人,我看也不过尔尔。你已经不是大小姐了,见了我不但不行礼,还砸门逞威风,井下家的家教真是……呵!”少女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做错了事就要跪下道歉。”门后又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孩,一看就是营养过剩的模样。他眼神中带着嘲弄,阴阳怪气道:“不过怎么说人家也是萩城的雅大王,万一带着‘大军’来攻打咱们怎么办?哎呀我好怕啊!”   “行啊,让她来,咱们家这么多条喂生肉的大狼狗不是白养的,这人肉也算是生肉的一种吧?”门里隐隐传来几声犬吠,听上去不止三四只的样子。“怎么,还不跪下道歉?非要我们把你母亲请来陪狼狗玩玩吗?”   小雅紧紧握住拳头,指节用力到发白,指甲在手心留下几乎要渗出血的月牙形印痕。她咬紧牙关,弯下膝盖。   “对、不、起!”   门前的少年少女一阵嗤笑,折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当着小雅的面扬长而去,留她一身狼狈的跪在大庭广众之下,面对周围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雅跪在人群中央,腰背打得笔直。   她顶着一身水,慢慢站起身,心头有一把火越燃越烈,落在周围人身上的眼神却越来越冷,离开时,那仿佛泛着森然血色的目光让他们不自觉的避让。   那双眸子太凶戾,像是在说——谁敢挡路,别怪我把他撕成碎片!   小雅穿过人群,步子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脏东西,拼命的想把它们甩开。路过城下町的市集,低头走路的她忽然撞上了人,摔倒在地。   “啊疼疼疼!喂,你走路不长眼……雅、雅大王?!”   小雅这才看清,原来她撞上的是从前她的一个小弟。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她道:“原来是……”话才说一半,那小子蹭地从地上爬起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路了。   小雅坐在地上目光微凝,手向前伸着,也不知是在挽留谁。最后,她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只是心头那把火已经灭了,里面空落落,冷嗖嗖的风直往里灌。   那男孩跑远后,不知怎么想的,又跑了回来,脸色尴尬,“那个……雅大王,我之前不是故意要跑的,我……我家老爹让我赶紧回去所以……”   “哦,是吗。”小雅的语气淡而凉。   “这段时间我们还一直想着,怎么看不见你了呢哈哈哈哈……”男孩一脸悻悻道。   小雅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那个……”男孩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忽然凑近小雅,“跟我来一下行吗,我看看还能聚齐多少人,有几个弟兄还是挺想再见一见你的。”   小雅沉默了一瞬,便跟着男孩绕过一排长房。他离开去找人,半个小时后,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孩子,一个小时后,来的人数量只有从前“雅军”的四分之一。   他们局促的站在小雅面前,或眼神躲闪,或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说不清楚是愧疚还是畏惧。   “对不起雅大王,我家人让我离你远一点。”   “我也是,很抱歉……”   “我听父母说,奉行大人似乎有意要打压你们家,和你关系好的人都会受牵连。”   “其实还有不少人想来的,不过他们被父母关在家里了。”   “对了,我们情报番前几天在奉行所外面听到两个人闲聊,说什么‘井下宗家的人快来了,她们现在走投无路,应该不会再拒绝……”之后说的什么就听不见了。”   “因为听到‘井下’这个姓氏,我们留意了一下。雅大王,他们说的是你在江户那边的亲戚吗?”   “雅大王你要回江户了吗?回去也好,萩城现在气氛好诡异,我们找你都要偷偷摸摸的。”   ……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小雅从他们的话里拼凑出了一个真相,一个她早有怀疑的真相——现任町奉行总抓着她家不放,一步步把她往绝路逼,很可能是和什么人达成了交易,那个人很可能是井下宗家的人。毕竟,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奉行大人,也是在井下宗家。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小雅睫羽微垂,蝶翼般落下一片阴影。   孩子们相互看了看,纷纷掏衣兜。   “听说雅大王过得不是很好,我这里还剩下点零花钱。”   “我也有一点,雅大王先拿去用吧。”   “呃,我从来不存钱的,不过我这有糖,雅大王你吃吗,嘎嘣脆鸡肉味?”   小雅深吸一口气,忽然直起了腰杆,朝着他们微笑,“谢谢你们,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这些钱你们拿回去,我不能收。”   “可是——”   “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小雅抬起一只手,孩子们就像从前一样,纷纷停止了话头,专心听首领说话,“把钱都收回去,以后也不要再见我了。我宣布,今日‘雅军’正式解散!”   ——想要报仇的话,就压抑住你内心的怒火,直到它拥有燎原之势、能将这些冷漠而愚蠢的民众都点燃的那一天。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   韬光而养晦,伺机而后发,那人其实是想这么告诉她吧。   小雅的眼睛一点一点暗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雾气般的迷蒙。仿佛有一道燃烧的火苗渐渐尘封进迷离深邃的渊底,再也不复从前的灼热温度。   什么萩城的孩子王,什么“雅军”的首领,如果没有父亲这个后盾,如果没有藩国大组之女这个出身,在绝对的强权和威压下,她什么也不是。   她被那一盆洗脚水浇清醒了,彻底的清醒,从小到大都没这么清醒过。   她还太弱,只能收敛羽翼,隐藏獠牙。   孩子们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小雅还在笑,眼尾挑起,笑得那么漂亮,笑得那么风不惊水不起般平静,语气却温和而铿然,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好了,你们该回去了,晚了的话家人会担心。”   孩子们站在原地,良久,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转身往回走,有几个想回头,却忽然听到小雅一声厉喝:   “别回头!”   “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朝着自己的方向,走!”   他们不敢回头,所以根本看不到,他们的雅大王笑着笑着,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   荻城的冬天可真冷啊,冷得她牙齿直打颤,冷的眼泪刚刚流出来就被冻在了脸上,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回到家后,小雅从怀里掏出那张包在手帕里的婚书。纸页被水打湿,字迹也晕开一圈圈墨痕。她看着婚书良久,久到忘记时间,久到明月东升,久到孤灯映壁,久到她将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全部斩断,久到她的眉宇间变得坚执冷凝。   “三年未到,高杉君,你赢了。”   她伸手,将婚书撕碎。   “我们的婚约,解除了。”   ***   继洗脚水事件之后,母女两人靠着之前的积蓄,狠狠的过了一段省吃俭用的苦日子,就连母亲的药都不得不停了。她想带着母亲离开萩城,可是该死的旧制要求离开居住地必须要拿到奉行所签字的通行手形,否则根本出不了城门。   能拿到才有鬼嘞!   现在想想,才知道那时父亲带着她和母亲仅用半年时间从江户辗转到萩城,还在萩城弄到一官半职是有多么不易。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井下宗家的人终于找上门来。来的是小雅的姑母,小雅的姑母是井下爸爸的亲妹妹,也是分家的人,可能因为父亲身份的缘故,姑母出嫁的话家里就没人支撑了,所以她早年招了个入赘女婿,和小雅家一样,他们家也只有一个女儿。   说实话,小雅非、常、的不喜欢这个姑母。她这人家教特严,人也特龟毛,在江户时,她经常到小雅家做客,一看到小雅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不像个姑娘家。诚然,从前她的确不像一般姑娘家那么文静稳重,但她父母都不管她,一个亲戚总过来挑礼,烦不烦?   “大嫂,听说兄长出了事,我过来看看你们。”   姑母眼睛都不稀得红一下,连装都懒得装,明摆着不拿母女俩当回事。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发现是白水后皱了皱眉,放下茶杯。“你们离开江户这么久,雅子怎么还是没什么长进的样子?待客的礼仪都学到哪儿了?”   井下妈妈这话就不爱听了,“当着我的面教训我的孩子,这就是你到别人家做客的礼仪?”井下妈妈一句话轻飘飘的顶过去,丈夫已经去世,家里又是这种情况,她没必要为了所谓的亲情忍受不懂事的小姑子。坐在旁边的小雅安抚性的拍了拍母亲手背。这种习惯挑毛拣刺的人,无视就够了。   “姑母所言甚是。”小雅笑盈盈道。   姑母皱了皱眉,瞧了一眼井下妈妈,眼珠滴溜溜的转,却故作慈祥大度道:“就会跟姑母装乖,嘴上说着‘所言甚是’,你心里想的估计是我这个姑母什么也不是吧?”   “姑母所言甚是。”小雅笑盈盈道。   “你——”姑母心头一股火顶上来,硬是被她生生压下去。她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不是来吵架的。大嫂的眼睛如今看不见了,雅子年纪还小,两个人又是住在这种破地方,我看着都觉得心疼。我相信兄长也不希望在他去世后,妻女生活的如此艰难。”   “姑母所言甚是。”小雅笑盈盈道。   “……我来是劝你们回宗家的,大嫂需要治疗,雅子需要更好的教育。她很有天赋,萩城这种小地方会毁了她的。如果你们跟我回宗家,家督保证不会再追究从前的事,还会为你们提供最好的治病和学习环境。”   “姑母所言甚是。”小雅笑盈盈道。   “雅子你够了!好好说话行不行……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同意回宗家?”   这一次小雅没说“姑母所言甚是”,她安静的坐在破旧的房屋里抿一口白水,姿态看上去随意却优雅,就像坐在名流云集的茶道会上,品着一杯昂贵的宇治玉露,哪怕落魄到如斯境地,带着微笑的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逆境总会让人加速成长。从前那个明烈张扬、连眼神都染着灼热温度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让人看不懂了。   再想说点什么的姑母就像被噎住一般,在小雅全然爆发的气场下,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看穿的跳梁小丑。小雅不说话也不看她,直到对方开始坐立不安,她才缓缓开口,语气温和,似乎还有几分笑意:“姑母,堂姐还没订婚吧?”   “啊……”   “是不是姑母已经有了想法,对方人品不错但家世一般,家督不太满意,想要插手堂姐的婚事,姑母需要有人给堂姐顶缸?”   “……”   “这一次宗家的目标是谁呢?让我猜猜……柳生家的家督丧妻后始终不肯再娶,而继承人年纪太小;松平家现在的主人心疼女儿小小年纪没有妈,无论在外面怎么乱搞,都不会给女儿找后妈;结野家和巳厘野家是阴阳师世家,一般不与普通人通婚;长谷川家只有一个女儿,似乎打算招赘;佐佐木……”   姑母不经意的蹙起眉,这个小动作被一直在观察她的小雅捕捉到,她微微眯起眼睛,“佐佐木家似乎有个不知道订没订婚的精英大公子,不过姑母既然不想让堂姐嫁到佐佐木家,看来目标应该不是那个大公子。难道是他家的现任家主吗?”姑母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小雅立刻接口:“哎呀,那位家主的妾室可不少呢,连私生子都懂事了,姑母现在很头疼吧?”   “……”   小雅放下茶杯,眼尾上挑的大丹凤笑意依旧,却幽深的能让人陷进去。   “既然宗家这么糟蹋咱们分家的女儿,我来给姑母出个主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叮,尊敬的客户,您的“雅大王vol.2”已经下载安装完毕,因新版本未经测试,可能造成系统的不稳定,使用时请注意人身安全。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21:11:57 那些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21:21:19 我思故我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4 18:58:09 谢谢你们么么哒【抱住   ☆、巧离间   “既然宗家这么糟蹋咱们分家的女儿,我来给姑母出个主意如何?”小雅顿了顿,继续道:“让宗家两年内无暇顾及分家的主意。”   “你能有什么主意?把你带回宗家也是一个主意。”姑母皱起眉,“不是我瞧不起你,让宗家无暇顾及分家?说得轻巧!”   “姑母,您觉得把我带回宗家,我就能替堂姐挡灾吗?”小雅睁大眼睛,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五岁时我宁可跳河也不让自己被过继到宗家,现在几年过去,我反而开始听从家族安排,您该不会认为我越长越回去了吧?”   姑母无法反驳。她这个侄女确实是个反骨硬有主意的。她一向喜欢的是那种温顺乖巧的大家闺秀,故而对这个侄女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那你先说说看,是个什么样的主意。”   “宗家的继承人还是家督原配所生的长子吗?”小雅不答反问,她离开江户太久,需要先了解一下宗家目前的具体情况。   “没错,原配夫人给家督留下三子一女,四年前天人的化工厂出现汞泄露,污染了水源,导致水俣病在江户大范围流行,三子夭折,次子愈后一直体弱多病行动不利;而续弦夫人这些年无所出,没有丝毫竞争力,所以下一任家督之位若无意外会落在长子头上。”   “三兄妹的关系现在如何?”   “还不错,大公子很照顾二公子,二公子也敬重着大公子。家督事忙,长女是大公子从小跟女儿一样养大的,跟大公子感情甚笃。”姑母顿了顿,看向小雅,目光有些微妙,“我记得当年你和长女关系不错,你们一家离开江户多年,你和她都没有通过信吗?”   小雅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名门之女特意送去给人做妾室,即使是分家之女,这身段放得够低。您知道宗家图佐佐木家什么吗?   “江户私下有传言,现任幕府将军健康状况日益下降,对于十四代将军人选最有竞争力的,一个是他刚元服的侄子德川茂茂,另一个是德川御三家水户藩的一桥喜喜。幕府大臣们忙着站队,宗家动了心思,想让佐佐木家牵线一桥派。”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的小雅不假思索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之前天人发明了一种药物,因为副作用已经停产,我记得,那副作用是能让女人出现假孕现象?”   “好像是有这么一种……等等!”姑母目瞪口呆道,“你不会想让那位续弦夫人……不可能成功的,到医院一做正规检查就知道是假孕!”   “那就不让她去查好了。”小雅笑了笑,用指尖一下一下敲着矮几,“被下药后,先是莫名其妙停了月信,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又出现‘孕吐’,脸颊长出‘蝴蝶斑’……家督知道此事后会先让家庭医生做诊断,没有专业的医疗设施只能做出“疑似怀孕”的结论,在去医院的路上,你派人伪装成浪人劫杀夫人,再派另一伙人救下夫人,之后直接将她劫走,软禁在隐蔽的地方,最好能让她睡着时间比醒着时间长,再做出不小心流产的假象,之后——”   小雅的眼睛像是笼上一层漆黑的迷雾,里面的东西让人看不真切,“您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找几个人,分别在三个人面前说三句话。”   “哪三个人?说什么话?”   “第一句话给家督:‘我在医院附近看到了大公子和夫人’;第二句话给夫人:‘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您要是变成了鬼,还是找大公子索命吧’;第三句话给二公子:‘您当年的病有蹊跷,实际原本有痊愈的可能’。”   “我不会随便让你把我当枪使。”姑母眼神警惕的看着小雅,“先解释你的计划。”   小雅似笑非笑道:“恕我直言,智商的差距真不是年龄能够弥补的。”   姑母:“……”   忽然间有点想哭呢。   她巴巴的接了家督的任务千里迢迢跑到萩城,卖出去的尴尬都快有二十斤了。   “您恐怕不知道,大哥和这位续弦夫人有私情。”小雅说得很隐晦。   这件事,是她还在江户时无意中发现的。就像光源氏与藤壶中宫一样,大公子和夫人这一对名义上的母子情迷意乱失去了理智,一向喜欢到处乱跑的小雅当时就在那个房间的壁龛里。   讲真,她当时差点吓尿了,压根不敢从壁龛里出来,足足听了一整场声色大戏。   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也许这对母子已经结束了这段畸形的关系,不过那又怎样,他们有过私情是毋庸置疑的,说谎的最高境界,是真假交缠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只要家督稍微有点怀疑,这个计划就可以实行下去。   “先说那第一句话——怀孕的夫人在去医院的路上被浪人袭击又被劫走,失踪一段时间后,没过多久却被人在医院碰到,还刚好是大公子陪着夫人,家督会想到什么?”仿佛看到什么有趣场景,小雅眼神里带着盎然,“为什么夫人脱险后不回家?为什么儿子救回夫人后不告诉他?为什么失踪的夫人会和儿子一起去医院?最后的怀疑就会演变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再说那第二句话——夫人听说大公子要杀她,她会怎么想?如果在她心里,这孩子是大公子的,那么她就可以理解为大公子怕乱伦之情暴露,想要杀了她;如果在她心里,这孩子是家督的,那么她就可以理解为大公子怕这孩子夺走他的地位。再有一点,这么多年夫人无所出,到底是生不了,还是不能生?如果是生不了,是她自己的原因,还是她不小心‘沾了什么东西’?怀着这种疑问的夫人如果‘侥幸’从你们手里逃脱,她会怎么做?”   “还有那第三句话——我离开江户时年纪虽小,但对二公子也有些印象,他的眼神……呵,挺锋利的。论文武,论相貌,论妻家的势力,论在家督面前的受宠程度,他和大公子不差什么,只不过他是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罢了。在他还健康时,我不信他没有和大公子一争高下的心思,或许现在,他心里也有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怀疑。这时有人拿出证据,告诉他病得蹊跷,就算不明说是谁下的手,他心里难道没有一个怀疑对象?”   “你要让井下家陷入家业之争。”姑母已经明白了小雅的计划。“大公子众叛亲离,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月就会败落,而你说的两年……”   “不会那么快。”小雅摇头,“第一,大公子作为第一继承人多年,他如果不傻的话,恐怕早已掌握部分实权;第二,二公子虽然优秀,但身体条件太差,支持率不及大公子;第三,大公子还有那个跟她情如父女的妹妹帮他呀。”   “这时候是不是又有第四句话了?”姑母问道。   “然也。”小雅的指尖依旧一下一下扣在矮几上,声音听上去就像棋盘上清脆的落子之声。“这次是给长女。也不用特意跟她说什么,直接也好,间接也好,让她知道佐佐木家能够利用就行。宗家想跟佐佐木家联姻,分家女儿自然无法嫁给高门的家督或继承人为正妻,首先是身份不够资格,其次是家督不会让分家凌驾于宗家之上。但如果换成宗家女儿呢?长女为了给地位岌岌可危的兄长增加砝码,主动请求嫁到佐佐木家,家督不同意她就闹自杀,这样的话,井下家的局势会变得如何?”   “宗家的亲女,自然不会委屈做妾,家督会尽力为长女筹谋,等到我那位长姐成为佐佐木家继承人的未婚妻后,她想要保护哥哥,也就有了足够的话语权。在几方僵持之下,谁还有功夫管一个小小分家女儿的婚事?两年足够分出胜负,在这期间,堂姐该订婚订婚该出嫁出嫁。”   姑母思考了一会,站起身,给母女俩留下厚厚的一沓钱。“这些钱你们先拿着花,我会考虑一下你说的计划。你们如今在萩城处境艰难,这是家督的手笔,我尽量在町奉行面前帮你们说说好话,让你们轻松一点。”   “姑母,我毕竟身处长州,只是提出一个构想,实施起来必定会有漏洞。药何时下、风怎么吹、证据怎样作假、口供怎么串、行动怎样更隐秘,证人从哪找……这些具体的细节还需要姑母和姑父仔细商榷。”   姑母点了一下头,快步离开这所破旧的租房。   母女两个一时间没有说话,良久,井下妈妈才开口,“说什么让宗家两年内无暇顾及分家,雅子,你明明是要让宗家伤筋动骨啊。”   小雅笑吟吟的凑到母亲身边,“还是妈妈了解我。”   “你模糊了‘劫’和‘杀’的区别,夫人连续两次遇袭,前者下了杀手,后者不但解决了杀手,还劫走了夫人。家督会以为后者是大公子安排的,但在夫人被劫走之前,还有那些下杀手的浪人他不知道是那一方派来的。在家督心里,排在首位的怀疑对象恐怕是井下家的政敌或天诛党。在不知道大公子与夫人有私情之前,家督找不到失踪的夫人,到时候直接拿政敌和天诛党开刀,这下可好了,他们对付井下家的导火|索也有了,井下家说不得又要出点血。”   小雅翘起唇角,“如果家督够冷静,就不会轻举妄动。”   “还有,你让你姑母有意忽略了那位夫人的作用,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井下妈妈挑了挑眉,“那位夫人有了‘孩子’后,难道会没有一争家业的野心?等到发现自己是假孕后,她会怎么做?”   “是啊,她会怎么做呢?”小雅无可奈何的摊手,带着一点隐然的无赖,“我真的、完全、一点也不知道呢!”   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年夫人和大公子偷情后,大公子先行离开,夫人慢悠悠的穿衣服,一只小猫忽然闯进了屋子。那小猫原本是大公子送给妹妹的,结果最后养它的却是大公子,小猫也只跟大公子亲近,其他任何人靠近都会伸爪子挠人。小猫熟悉大公子的气味,在夫人身边徘徊不去,夫人脸色一阴,竟伸手活活把它掐死了。   小雅当年在壁龛里被吓得半死,就是因为她看到了这一幕。   如此阴狠绝决的人,连一只小猫都不肯放过,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翻盘机会?小雅自忖能够理解夫人的做法,换做是她,为了将泄露秘密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别说杀猫,杀人她也下得了手。   推己及人,如果小雅知道自己是假孕,十个月后,她依然会带着不知从哪抱来的小男孩,买通医生,做出假的亲子鉴定,回到宗家以大公子谋害家督夫人及幺儿的借口反咬大公子一口。   还有姑母,她以为那位夫人事后查不出是谁劫持了她吗?   查出来劫持者身份对夫人来说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发生了,宗家上下都知道她曾有孕,家主和大公子也已经与她离心,她需要做的只是挽回自己的地位。作为曾经劫持过夫人的姑母一家人不得不跟夫人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是假的,姑母也不敢说出来,不止不敢说出来,她还会尽量助夫人一臂之力,不让她暴露这孩子的真正来处。   大公子风评下降,二公子身体不好,最后继承家督之位的很可能是那个不知从哪儿抱来的小男孩,几年以后家督过世,小雅就可以找人揭露他并非井下家血脉的事实,到时候宗家分家一起争夺家业,井下家距离败落也就不远了。心情好的话,操作一下,把井下家弄到自己手里不算特别难的事。到时候再招人入赘,就可以彻底的将宗家变成她井下雅的东西。   她说过自己不接受逼迫束缚,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当年那老头想把她弄进宗家做联姻工具,就别怪她日后回到宗家就不走了!   “雅子,如果你姑母姑父察觉到你的计划会让井下家陷入危机,不打算实施怎么办?”   “不会的。”小雅看着矮几上那一沓钱,眼神幽深,“相比宗家的利益,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女儿,”她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毕竟是父亲的亲妹妹,她和父亲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   井下妈妈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她问小雅:“萩城不是久待之地,你是不是……已经有离开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佐佐木家的精英大公子成了小雅的姐夫,未来某一天,高杉、佐佐木、小雅这三个危险的倒幕分子凑到一起商量着如何毁灭世界,想想就有点小激动呢【不 猜一猜那位夫人将来抱回来的小男孩会是谁?银魂原著里出现过的呦~ ———————————————————— 码完这一章后我就对自己说:没天赋就别写宅斗。 我以后再也不想类似题材了,费脑还写不好,本来脑细胞就没多少。 ———————————————————— 再说定定公其人,我一直都觉得他有病。在佐佐木和倾城篇那个老爷子的处理上,他给我一种“我就是婊|子但你们就得给我立牌坊”的感觉。 定定公要用人,但这人一旦不合他意,就拿这人的身边人开刀,不是威胁是真开刀,把人家的人生全都毁了, 多大仇啊,一个断了手臂又几十年与爱人生离,一个一尸两命与妻女死别,他特么还敢继续用人家,这是在表现他大度还是怎么回事? 从历史角度讲,开国不能算是错,甚至可以说,为了避免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一定会惨输的战争,以及争取种族的进步空间,开国才是明智的选择,能顶着骂名和各种压力果断开国的人也可以称之为英雄。但是定定公这人……原著没画,可能我想的比较多,从这件事以小见大,定定公手底下这种恨他恨的要死的人说不定还有很多,他既不怀柔又不斩草除根,最后墙倒众人推简直就是理所应当嘛。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20:06:34 五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27 02:01:57 谢谢你们【抱住   ☆、烟雨杀   井下妈妈的心里,一直就跟明镜一样透亮。   就像最初诧异却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明;就像她早就知道老公正加一个永远回不来的班;就像她蹲在半夜的冷风里,将小雅洗完的那些带着浓重皂角味的衣服重新洗过投干净再晾好;就像她相信,小雅永远不会迷失在困境里,就算再也握不了刀,她也依旧能破开桎梏,拨云见日。   她的女儿,总是有办法的。   果不其然,她听到小雅叹了口气,道:“有的呀,不过现在遇到点小困难,不过请放心,我很快就能解决。”   井下妈妈弯了弯唇,笑容沉静,“我就知道我们家雅子最聪明,什么问题到了你这里都会迎刃而解。”   想要离开萩城,必须拿到奉行所签过字的通行手形,小雅弄不到这东西。如果换成松阳先生那么厉害的人,就算没有身份证护照也能穷游全宇宙。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带着眼盲的母亲,就算能无视守备非法偷渡出城,没有通行手形也不可能进入其他城市。   同样是退兵,辙乱旗靡弹尽粮绝是退,步步为营泰然自若也是退。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既然没有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武力,那就只能动脑子了。   “如果有离开萩城的机会,雅子就不要管我了。”   “虽然需要冒一点险,不过富贵险中求嘛。妈妈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诶?”小雅似乎才反应过来母亲说了什么。   “之所以觉得有点困难,是因为我吧?”井下妈妈的声音温婉却也坚决,“你一个人离开的话,应该很容易。妈妈知道雅子从小独立,每次有了麻烦从来都是你自己挡,一直没能为你做到什么我已经很愧疚了,但在最后,我不能再拖你的后腿。”   “妈妈,你在说什么?”小雅觉得心里像是梗着什么,就像每次犯哮喘一样,让她难受到不能呼吸。可她还是用自己最平和理智的声音对母亲说:“我还是个孩子,身边不能缺少大人照顾,如果妈妈不在,我会很困扰的。关于怎样离开的问题,妈妈完全不需要担心,女儿会的东西不多,耍小聪明还是很拿手的,而且那点小困难跟妈妈完全没关系,所以……”   所以,不要这么轻易的推开我呀。   井下妈妈轻笑着,“我还不能离开萩城,你父亲正在加班啊,不然等他回来饿了,谁给他端上一桌夜宵?”她散开自己的发髻,从柜子里摸出剪子和剃刀递给小雅,“雅子,拜托你了。”   小雅低头看着母亲手里的剃发工具,咬着唇不想接,“妈妈,你……真的想好了?我们可以在外面重新开始的,留在萩城出家守墓,哪里有外面自在——”   “雅子,”这一次,井下妈妈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拜托你了。”   小雅沉默良久,她看着那把剃刀,咬咬牙接过,却忽然伸出左手按在自己正在颤抖的右手背上。   不能抖,不能抖,妈妈的头发这么漂亮,剪坏了多可惜。   一绺绺的长发落在榻榻米上,越到最后,小雅的手越稳。“人都说,真正的美人就算没有头发,也依旧好看的令人心惊,妈妈就是这样的美人呢!”她低着头,刘海盖住了眼睛,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脸上却一丝笑也没有。   “是吗?”井下妈妈故意夸张的捧着脸,露出少见的少女姿态,“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真害怕你父亲说我变得不好看了呢。”   “怎么会,在老头眼里,妈妈最好看了。”   “雅子。”井下妈妈拉住小雅的手,“答应妈妈,不要去报仇。”   小雅苦笑着摇头,“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对于我和你父亲而言,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我们就别无所求。”握着小雅的那只手紧了紧,井下妈妈的语气沉凝坚决:“所以,答应我。”   小雅抿了抿唇,良久,叹了口气。   她缓缓开口,用最郑重的口吻,一字一顿道:   “……好,我用颜值发誓,我不会去报仇。”   第二天,小雅亲自把井下妈妈送去了菩提寺,如果没有意外,她的母亲大概会守着父亲的墓直到终老。她看着那个身着单薄青衣的身影一点点远去,忽然有种悲伤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湮没。   未来会怎样,她也不知道。也许,这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背影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铁灰色的天空,压抑的色调横亘在心底,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   马上要下雨了,她要快点离开才对。   ***   荻城传统艺能委员会的负责人今天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雅子阁下,您要让我带您去下关的花柳街?”负责人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小雅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情指数刷刷的上升。这可不是自家的白水,而是上等的静冈新茶,一口好几万呢!小雅决定说话速度放慢一点,这样可以多喝一点别人家的好茶。   “也有不少落魄武士把女儿拜托给你,你能把那些女孩送到置屋,为什么我就不行了呢?就算交不起学费,也可以让我签卖身契不是吗?还是说,您有不能送我去下关的苦衷?”   “苦衷的话,也算是吧。”负责人皱了皱眉,“因为某些您也知道的缘故,奉行大人是不会放您离开的萩城的。我毕竟还要在萩城混,不想直面奉行大人的怒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萩城这边的委员会只是全国分会吧?您真打算为了分会拒绝我,而让总会受牵连吗?”   “您什么意思?”负责人忽然警惕起来。   “人口买卖。”小雅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负责人,“您是置屋和武士们之间的中介,如果这事揭露出去,他们知道您暗地里还从事这种勾当,就算是有文约的合法买卖,他们也不免会多想吧?”   “你怎么会知道——”   “嘘——”小雅竖起食指,“小声点,我不打算泄露您的秘密,只是想和您做一个交易。您是中介,您送到花柳街的女孩如果成为名伎,您也能从中获得人脉和声望不是吗?”   “不,我和那些女孩的关系,在将她们送到置屋后就彻底断绝了。”负责人苦笑道:“谁都不会喜欢强行将她们从家人身边带走的人。”   “但是我不一样呀,我是自愿的。商人一向喜欢奇货而居,您觉得我有没有提前投资的价值?”小雅放下茶杯,郑重其事的对负责人躬身行礼,“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我不会忘记您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对我的帮助,拜托您了。”   负责人虽然做着不算太干净的买卖,但并非十恶不赦之辈,面对小雅这番先兵后礼,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我需要问您一个问题,然后再做决定。”   “您请问。”   “恕我直言,您不适合花柳街那种灰色地带。”负责人眼神里有着明显的不赞同,“雅子阁下,您知道花柳街对于女子来说,是什么地方吗?”   小雅笑了笑,睫羽微敛,“知道,看人脸色的地方。”   “我知道您不是一个喜欢看人脸色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做这种选择?”   “为什么呢?”小雅歪头想了想,道:“大概是,不想一辈子都看人脸色吧。”   ***   小雅离开委员会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负责人让她等三天,毕竟她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萩城,负责人要为她弄一个假的身份证明和通行手形。   小雅打开伞,走进雨帘中,细密的雨线模糊了视线,越来越大的雨声也掩盖了行人的脚步声。她独自走在暗无边际的夜色里,心里总有种深深的不安感。   闪电割裂漆黑天际,将一张人脸映得惨白。   人脸?!   小雅霍然转头看向幽深的暗巷,轰隆一阵炸雷紧随闪电,一只男人的大手猛地将小雅扯进巷子。   “啪嗒!”雨伞掉在了巷子外。   那只粗鲁的手一甩,小雅后背撞上了砖墙,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欺身而上,将小雅紧紧禁锢在墙檐下,低头用牙齿撕开她的衣襟,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乱摸。   又是一道闪电,小雅看清了这个人的脸。是那个曾对她口出秽言的看门下人。   空无一人的幽巷,夜色中的磅礴大雨,差距悬殊的武力值……   求救无门!   “先生,您确定要对我做这种事?”面对绝境,小雅竭力保持着头脑冷静,“您应该知道,我出身江户井下家,已经答应了家人要回宗家,您是想要与井下家为敌吗?”   男人嘿嘿一笑:“老子管不了那么多,爽完杀了不就得了,谁知道是我干的!”   “你要杀我?!”小雅畏缩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别、别杀我,我会听你的话,我可以配合你,只要你不杀我,以后也可以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带着哭腔的幼嫩嗓音让男人又硬了几分,他嘿嘿一笑:   “行啊,伺候好老子,老子就留你一命。”   “那,别在这儿做这种事行吗?”她小心翼翼道,“我怕别人看见,这里离巷子口太近,再、再往里走一走……”   男人眯了眯眼,“敢给老子玩花招的话,老子弄死你知道吗?”他似乎也觉得这里不太安全,提着小雅后衣领走进深巷,将她再次往墙上一按,继续之前的动作。   他低头忙着解裤带,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雅那双在夜色衬托下显得更加幽深叵测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比锋刃还要冷的光。   口臭呼在她脸颊,大手伸进她的衣领,在她皮肤上肆意凌虐,那张恶心的嘴划过她的咽喉,脖颈,锁骨,还要继续向下……   突然,小雅低头狠狠咬向男人的颈动脉。   “嗷——!!”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小雅死死的咬住对方,像狮子咬住好不容易到口的猎物。哪怕男人吃痛时的拳打脚踢落在她身上也不松口,直接从他脖子上咬下一块肉。   男人捂着鲜血直喷的脖颈倒下,腿脚抽搐,蜷缩在雨幕中奄奄一息,小雅吐掉嘴里的血肉,脸上还带着迸溅出的几滴血红。她捡起墙角的一块砖头,神情冷静而悍然,注视着呼吸还未停止的男人,将砖头狠狠朝他的脸砸下! 作者有话要说:  雅大王首杀达成√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7 15:04:26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7 15:17:03 谢谢么么哒(づ ̄ 3 ̄)づ   ☆、来时路   砖头离男人的脸还有一寸时,小雅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   他已经必死无疑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如果颅骨被砸碎,会明白的显示出这是一场谋杀。她已经要离开萩城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这具尸体上,她留下的痕迹越少越好。   广播里说过,这场大雨会持续一夜,第二天所有的血迹都会被洗净,任何犯罪痕迹都不会留下,可她想要的效果不仅仅是“没有任何犯罪痕迹”。   她站起身,走到巷口捡起遗落的伞,又回去拖着男人的尸体往前走。死人的体重很沉,每走一步,她都觉得无比艰难,但还是没有松手。穿过一个个无比熟悉的暗巷,她终于走到现任町奉行官邸外围一处墙角。   她带着人生中杀死的第一个人,来到她从前的家。   “埋骨于此,这是你的荣幸;而欺我侮我者,虽远必诛。”她轻声说道,跪在地上一块一块抽出墙角的砖,等到出现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洞口后,她钻了进去。   这场大雨不但能清洗血迹,也能暂时让狗的鼻子失灵,浓重的血腥味能够遮挡小雅自己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却无比熟练的穿梭在回廊和封闭式庭院之间,很快,她找到了新任町奉行家养的大狼狗。   从前的那棵樱花树被小雅砍掉,只留下一个还未掘出的树根。树根周围,六七只相貌凶狠的狼犬趴在木板搭的棚子里,脖子上拴着很长的链子。   小雅转身回到洞口,将尸体拖进院子,浓重的血腥味让狼狗们警惕的从地上爬起来,支起耳朵,蓄势待发的模样。小雅将尸体暴露在没有木棚遮挡的院落里,自己却躲进了背光的角落里。   狼狗有些焦躁,它们似乎不喜欢雨水,所以只是在棚子里吠了几声,窗户里传来男主人的骂骂咧咧,但始终无人出来瞧一眼。毕竟下这么大的雨,谁也不愿意挨浇。有只狼狗终于忍不住,朝着棚外迈步。   在黑暗的角落,小雅看到那只狼狗一口叼住尸体的脖颈,其他几只跟在它身后的狼狗也纷纷上前抢起食来。她转身离开,将砖墙还原后打开雨伞,走出几步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夜色中,她的眸光看上去有几分讥诮。   就那围墙上她玩了好几年的破洞,竟然连续两次坑了萩城这位新上任的町奉行。   那个看门下人来自藩臣堀尾家,一具尸体换町奉行未来的官途,她等着看他们一家的下场。   小雅拢了拢松垮的领口。   啧,衣领破了,还溅上了血,回去后烧了吧。有点心疼呢,她现在可是个穷人。   小雅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第二天,小雅戴着遮住半张脸的薄围巾,去城下町溜达了一圈,买了一些便宜的时蔬。菜摊老板的儿子在一旁逗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小雅像是有些畏惧的后退了几步。   “放心吧,这狗不咬人的。”老板将称好的蔬菜交给小雅。   “不行,我还是害怕。”小雅使劲摇了摇头,“听说町奉行家的大狼狗吃人肉,我就再也不敢从她家门口经过了。连带着看到其他狗也会绕路走。”   “奉行大人家的狗吃人肉?真有这事?”   “说知道呢?”小雅嘀咕着,“反正是那家的大小姐亲口说的,当时听到的人好像还不少,说不定她家养的不是狗而是狼呢。”语毕,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小狗,忽然打了个寒颤,像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   等到走远后,小雅唇角挑起一个轻浅的弧度,眼神越发显得迷离,像弥漫着朦胧的凉雾。   “雅军”收集过那个菜摊老板的情报,他和他儿子有重度脸盲,还都是大嘴巴。   又过了两天,小雅与母亲告别后,去萩城艺能委员会找负责人。路上,她听到大街小巷都在小声谈论“町奉行家里养了狼”这个小道消息。奉行大人出来澄清过,可谣言屡禁不止。   “既然您说家里养的是狗而不是狼,那就牵出来让我们大家看一看呗!”有好事者堵在町奉行家门外,大咧咧喊道。   “这个嘛……我家的狗前几天得了病,死了。”   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嘘声。町奉行擦着额角冷汗。那些狗确实死了,自从在院子里发现那具白骨森森的尸体后,他就杀了那几只狼犬。   小雅目不斜视的经过菊屋横町。   她心情惬意的去艺能委员会找负责人,负责人先是用锅底灰混合着泥汤把她的脸涂黑,又在她头发上抹了什么东西,看上去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最后扔给小雅一件皱皱巴巴满是尘土的和服。   “你的新名字是‘鹈野’,城守已经打点好了,到时候你和其他几个买来的女孩子一起离开萩城,过城门时可能会搜车,记着机灵点。”   小雅颔首,“多谢。”   “不用谢,惹麻烦了别报我的名号就成。你像是个干大事的人,也不知道花柳街容不容得下你。”负责人叹了一口气,“我以后要是有个女儿,可不能把她养成你这样。”   “我这样怎么了?”小雅饶有兴趣的问道。   “从前倒是任性一些,现在的你嘛……”负责人摇摇头,“做什么事都要在心里计较一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活得太累。”   “想让你的女儿轻松一点,你得先保重自己。”小雅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小雅先是被带到城下町,和几个同样脏兮兮的女孩子一起上了一辆牛车,驾车的人是名中年男子,声音听上去耳熟,正是之前去委员会偷偷找负责人的那个男人。   牛车驶到城门时,小雅贴着狭窄的小窗,在几个女孩隐隐的啜泣声中仔细听着城守和男人的对话。城守打开上锁的门,目光落在每一个女孩脸上,小雅之前就在酝酿眼泪,此时此刻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低垂着头,畏畏缩缩,眼神恐惧,身子抱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镶在车壁上。   城卫一挥手,“走吧。”   伴着吱吱嘎嘎的车轴响,牛车行驶到一处名为“淚松”的山崖,这里地势极高,可以俯瞰萩城全貌。小雅掀开布帘,从窗外眺望着萩城蜿蜒的海岸线和玉带般的松本川,直到牛车拐过一个弯,这座城市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你在看什么呢?”旁边的女孩鼓起勇气,怯生生的跟她搭腔。   小雅的目光沉凝而深邃,额前的发丝被风吹起,有几缕覆在苍白的颊侧。她一直维持回望的姿势,就像一座沧桑的丰碑。   亲密的家人,肆无忌惮的童年,雅大王和雅军,院子里的樱花树和江户风铃,松本川上的烟花……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她埋葬在身后的那座城里。   “没什么。”她平静开口,“我只是看到那座城里有个贵族女孩死了,她看上去年纪不大,和我差不多。对了,我叫鹈野,你呢?”   前尘种种如云散水涸,从今以后她是鹈野,花柳街的艺伎鹈野。   ***   一周后,萩城出了一件大事。   藩臣堀田家的一个仆从失踪许久后,尸体在町奉行家的院子里被挖了出来。挖出来的尸体只剩下白骨,肉几乎被狗啃光,如果不是那块主人赏赐的怀表,谁也认不出来这具尸骨到底是谁的。   只是一个仆从而已,堀田大人没必要死揪住町奉行不放,但是这个家仆和堀田夫人家族有点关系,被夫人的哭闹烦的不得了的堀田大人决定把这笔账算在町奉行头上。这事闹到了藩主面前,堀田大人咬定町奉行谋害他的家仆,而町奉行则坚持死者是想对自己的女儿图谋不轨才会被狗咬死,毕竟死者生前喜欢猥亵小女孩的恶习,在萩城还是有人知道的。   两家的官司开始没完没了起来,最后町奉行引咎辞职,至于井下雅的低调离开,相比这场撕逼大戏,实在过于枯燥乏味,根本没有得到多少人的注意。   町奉行辞职后,新上任的官员是一个攘夷论支持者,在他的号召下,不少萩城儿郎纷纷加入攘夷军,八百屋少年就是其中一个。当他刚抵达新兵营时,很不凑巧的遇到了村塾三人组。此时的村塾三人组俨然成为了新兵营的老大。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跑。没办法,一见到高杉晋助或者是井下雅,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就会无限大。不过刚抬脚就冷静下来了,他以后还得在新兵营混,得罪了地头蛇可不太好。所以他脸上带着一丝讨好,暗搓搓的凑到高杉身边,道:“高杉君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啊。”   银时当场笑喷,“高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成天摆出这张如丧考妣的棺材脸,难怪别人会跟你说节哀顺变哈哈——”   高杉将手握在刀把上,“八百屋,我不介意让你父亲听到‘节哀顺变’这句话。”   八百屋少年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诶,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什么?”高杉有些不耐烦。   “我还以为你和雅大王有通信的,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吗?”八百屋诧异了,“雅大王的父亲死了你竟然都——”话未说完,他的衣领突然被高杉拽住,“你说谁死了!?”   “雅、雅大王的父亲啊。”八百屋少年讷讷道:“是冬天的事,有几个拿禅杖的人闯进雅大王家,然后她父亲就切腹了,雅大王好像有哮喘,看上去挺严重的,当场就倒下了,和她母亲一起进了医院,后来我听说她母亲失明了,药费很昂贵,那个町奉行还给她施压让她活不下去——”   高杉放下八百屋的衣领,抬步朝新兵营外走,刚走两步就被假发拉住,“脱队会被勒令切腹的!”   “放手!”   “不放。”假发给银时使了个眼色,语气格外坚持,“先去请个假吧,好好说一说,营长或许能给假。”   银时破天荒的没跟高杉吵架,他耷拉着死鱼眼,揉了揉四下乱翘的头发,道:“假发你留军营,我陪他回一趟萩城,现在,高杉你先去营长那请假。”   高杉转身去了主帐,半天没能出来,就在假发和银时打算冲进主账“解救”他时,终于看到高杉面无表情的掀开了帐帷。   “走了。”   “请到假了?”银时已经做好了跟着高杉脱队的准备,没想到那个一向不近人情的营长大人竟然会同意。“你怎么跟营长说的啊?好用的话下次阿银我也试试。”   “我说我父亲死了。”高杉轻描淡写道。   银时眼角抽了抽,“高杉家主真可怜。”   高杉动了动嘴唇,明明想解释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等到两人马不停蹄的回到萩城后才知道,他们已经来晚了,井下雅早已经离开。高杉站在菩提寺外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走吧,回军营。”   “真的不进去看看吗?”银时弹掉小指上的鼻屎,道:“虽然井下已经离开萩城,但她老妈还在这儿不是吗?而且也可以给岳父大人上柱香什么的。”   “不必了。”高杉转身,没有任何留恋的大步向前走。   在这乱世之中,一朝分离,也许就是天人永隔。   银时在他身后,暗红色的眼睛若有所思般落在高杉身上,“高杉,你对井下雅……”他的话只问了一半,但高杉还是听懂了。   他到底对井下雅是什么感情呢?   其实,一开始营长毫不留情的将他的请求驳回了。   “现在正值战时,你们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仗还打不打了?加入攘夷军前,你就没想过也许有一天会出现这种情况?”营长皱着眉头,“军令如山,谁都有家人,我凭什么要为你开这个先例?”   高杉沉默良久,忽然弯下膝盖,平生第一次跪在别人面前,低下了他的头。   “我的岳父切腹了,我的岳母因重病失明,我的未婚妻是家中独女,比我还小三岁,因为哮喘进了医院,高衫家靠不住,葬礼可能都是她自己一个人顶起来的,身负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现在还有人不断的给她施加压力。”   “营长大人,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参军不只是为了保家卫国,更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如果因为参军反而无视重要之人受到伤害,那么参军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   认真追究,他参军只是为了救回老师,与其他人无关。   为什么会有非要回家乡,再看一眼那个小姑娘的执念?   说出不符合他风格的话,做出不符合他风格的事,是为了更容易请假;冲动的想要回荻城看一眼,是因为逝去之人和松阳老师一样,也和那些拿禅杖的有过交集;之所以在菩提寺外驻足不前,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对着墓碑和未亡人说些什么;至于对井下雅是什么感情……   “谁知道呢。”   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银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换地图喽~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12:20:33 阿明温都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14:00:12 浅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16:28:39 夏云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17:31:48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23:54:17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9 21:14:51 谢谢小天使们,么么哒【抱住   ☆、灯酒明      长州藩,下关市,稻荷町,花柳街。   这里的房子纵向很深,面向街道的一面开着气窗,整体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古老的木纸建筑,布满青苔的铺石小路,花枝和爬山虎缠绕的幽静巷角,静立在天井的彼岸樱,水潭边惊鹿叩击的清音,廊檐下叮叮咚咚的骨瓷风铃,舞蹈时曳地和服划过榻榻米的沙沙声和抚琴短歌,还有灯火阑珊处的衣香鬓影……这些极具古典气息的美,构成了下关花柳街的一切。   举行茶道会和座敷的茶屋料亭、舞伎学习舞蹈乐器的女红场、传统歌舞曲艺表演的寄席、以及培养艺伎并提供住所的置屋…… 艺伎的国度,是一个充满繁文缛节的地方。   从萩城出发的牛车在路上整整走了两个月,穿过旧战场时遇到了难民潮,饥饿的流民抄起农具打劫了这支没什么油水的车队,最先和小雅搭话的女孩受了重伤,中年男子把她扔下车,离开时小雅抿了抿唇,将自己一天的饮用水和干粮留给了她,虽然少的可怜,却也聊胜于无。   终于磕磕绊绊抵达下关后,车里的女孩们被送往不同的置屋,轮到小雅时出了点意外。   一家名为“玉代”的置屋中有一名洗衣下女出身萩城,和曾为町奉行的井下爸爸有点仇怨,中年男子本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收了她的钱后打算把小雅送到稻荷町后街的游廓,还好她见机快,趁他去方便时时迅速搭上另外一家名为“堺”的置屋,有惊无险的再次渡过一场危机。   寒暑相推,而岁成焉;时光流逝,转瞬三年。三年来,她从观望学徒开始,一步一步学着在花柳街立足。   第一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学习舞蹈乐器和艺伎道,被脾气不好的前辈呼来喝去,晚上还要洗刷厕所。   第二年,出道见世,端茶倒水,给资深艺伎们打下手。   第三年,她是下关最红的舞伎,是花柳界寄以厚望的下任魁首。   琢玉成华,三年功成。   ***   当小雅在眼尾描上最后一笔朱砂时,跪在屋外天井的小灯笼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她的手一哆嗦,妆笔一歪,镜子里瞬间倒映出一名女鬼,还是眼角流血怨气深重的那种。   小灯笼是堺屋妈妈新买回来的女孩,长相不错,现在只是个观望学徒,只是这孩子不太晓事,被父母卖到花柳街后逃走两次,每一次被捉回来后都是好一顿吃板子。   小雅哀叹一声,有点忧郁的用毛巾擦掉化了半个小时的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二次因为小灯笼的哭嚎而把自己画成女鬼了。常言道事不过三,她深切的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行了妈妈,听起来怪瘆人的,让我跟她讲几句话。”小雅拉开障子门,淡定地按下堺屋妈妈手里的竹竿,牵起曳地和服的下摆,蹲下身和小灯笼平视。尽管心情很不好,但她仍努力让自己显得和婉一些。   “小丫头,你为什么总想逃跑?”   小灯笼白了小雅一眼,偏过头不搭理她。这套叛逆少女的标准动作让她的心情更加不爽朗,而她心情越不爽朗,就越想折腾一下别人。   “不说话还会挨打。”小雅习惯性的挂上逼格甚高的三分笑意:“这么漂亮的脸蛋,留下伤痕可不好。”   这三分笑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嘴唇微抿,眼尾微挑,低头颔首时眸光带着水波睨过去,做出不笑也像笑的风情。练至臻境后,回眸的瞬间就可以让整条街出车祸,既可以扰乱社会治安,又不会被请去局子吃难以下咽的猪排饭,实乃居家旅行杀人灭口撩汉调情之必备,是女性学、社会工程学和欺骗的艺术里相当有难度的技能。   就这么一个假笑,小雅照着镜子练了很久才功德圆满,可惜她笑得如此美美哒,小灯笼却不太领情。只见她撇撇嘴,一脸嫌弃加不屑道:“留下伤痕最好,我才不要留在这里当个以色侍人的卖笑女子!”   以色侍人?卖笑女子?   “妈妈,我可以给这小姑娘一耳光吗?顺便如她所愿,在她白嫩的脸蛋上留下一道血痕做永久纪念?”小雅笑吟吟的歪头问堺屋妈妈。“照她这么说,我这个把自己卖到花柳街的人岂不是自甘堕落?”   “咳。”堺屋妈妈偏过脸不看小雅,“教育一下就行了,别伤了她的脸。”   “可是我觉得她需要的不是教育,而是教训。”   “你看着办吧,总之别伤了她的脸。”   打人耳光这种事做起来忒不优雅,所以小雅不断告诫自己,她要宽容大度,对待小辈,要用耐心的胸怀接纳,要用温和的方式说教,要用道德的光芒感化。   于是,她掐住了小灯笼脖子。   “不错啊,还会说成语呢。”小雅低头打量着小灯笼的长相,觉得堺屋妈妈的眼光不错,小丫头长得确实好看,虽然拍马都赶不上自己。“你父亲是个生意失败的町人,怎么你还会说出如此漂亮的词语?从前偷偷跑去寺子屋听过课吧?花柳街来了个女公子,真是值得庆贺啊值得庆贺~”   “……要你管!”小灯笼摇头想甩掉小雅的手。小雅仿佛看弱小猎物的表情让她不太舒服,虚虚掐在她前颈的手也让她有种被凶兽叼住喉咙的危机感。   “小丫头,你知道你现在是靠谁养活吗?”手上猛地用力,小雅狠狠掐住她的喉咙,冷眼看她挣扎:“置屋里所有人的生活都是靠艺伎和舞伎撑起来的。自从你来到这儿,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靠我和前辈们给人跳舞弹琴、饭局上给人端茶倒酒、每天不停卖笑陪聊挣回来的?人贵自知,我和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养活你?”   挨打算什么?破相算什么?只有生命威胁才是最快捷有效的教育手段。没看老鹰为了教雏鸟飞翔,都是打断它们的翅膀再把它们推下悬崖吗?没看到某忍村黄鼠狼哥哥为了让二柱成长……算了,就不提这个悲伤的故事了。   小雅站起身,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轻描淡写道:“想回家是吗?想扑进父母怀里哭泣是吗?我愚蠢的imoto(妹妹)呦,别忘了你是被亲人卖到这里的,没有你可以回去的地方,能卖掉你的亲人才不是亲人。”   许是被吓到,也可能是被小雅的话刺激到,这孩子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身体微颤,噼里啪啦的泪珠子砸在围廊的木制地板上。   “女人的眼泪都是从前脑子里进的水,你脑子里的水把地板弄脏了,一会儿将所有围廊擦一遍再打上腊,等我回来后,要看到光可鉴人的地板。”小雅站起身,抱臂倚在障子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灯笼,明明脸上挂着温婉亲切的笑容,在小灯笼眼里,那笑容却泛着冷意,“有这么多眼泪的话,就攒起来留到有用的时候。”   “什么……才是有用的时候?”小灯笼抽泣着,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人话。   “我没义务教你怎么做人,以后你自会知道。”小雅扔下一句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没扶起小灯笼,到了花柳街这地界儿,女子最先学会的是怎样弯腰,然后才是怎样重新站起来。若是连这点能屈能伸都做不到,还不如趁早去死。   没有外面的鬼哭狼嚎,她终于可以好好的上妆了。   ***   在男众的帮助下(男众:为艺伎整束和服的师傅,舞伎腰带长五米,自己弄不了。有时艺伎出门男众也会充当赶走登徒子的护花使者),小雅将华丽和服穿戴整齐,是比较正式的仙鹤黑纹付,背后打着过膝的西阵织刺绣洒落带,插着玳瑁簪的桃割髻上垂下银亮的扇平打,斜抱着坐敷笼(装化妆用具、扇子和梳子),踩上十公分的桐木色高屐,被下女们送出门口,跟着身为资深艺伎的前辈姐姐前往工作地点——茶屋。   这一身舞伎的华丽行头大概二十公斤,接近人一半的体重。振袖过长,会让手腕动作变迟钝;后开衣领,会把重心向后拉而难以保持平衡;木屐过高,会让人走路不便甚至寸步难行。当小雅还是新人时,穿着这一身几乎走一步摔一步;而现在,上下楼梯,表演舞蹈,斟酒布菜,察言观色,笑脸相迎……她可以和前辈姐姐们一样,用轻盈而优雅的姿态完成所有繁重的任务。   此时夜幕四合,华灯初上,障子门后隐隐传来三味线和太鼓的乐声,还有酒客金主的击掌叫好,许是哪家置屋的舞伎正手执双扇翩翩起舞。这样的座敷小雅平时夜里需得出席四五场,直到午夜她才能完成所有工作回置屋洗澡睡觉。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赶场一样的忙碌生活呢。   唯一不习惯的,大概只有最近一个月的下关。   跟茶屋的老板娘行过礼,穿过二楼走廊到达“樱之间”,“晚安,我们是您请来的艺伎,请问可以进去吗?”,得到房间内客人的同意,用练习过成千上万次的开门礼仪——在门前跪下,臀部坐在脚后跟上,右手高高举过胸,伸出手掌手指扶住门框,然后小心地把门推开存许,不能让手低于腰部以下,左手从腿边抬起,放到右手前面,接着把右手轻轻放在左手腕背面,将门轻轻推开,推到刚好一人宽的宽度——繁琐的开门礼仪后,两手指尖相触呈三角形,面对客人躬身行礼。   极致优雅的端庄举止,尽善尽美的行容言谈,即使是面对身为侵略者的天人,也是如此。   没错,今晚的客人是天人。   ***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座下关市,是一个三面环海的美丽城市,自古以来就是海陆交通要塞,商业发达,一掷千金的土豪有的是,当然,花姑娘也有的是。   今年六月,驻扎在光明寺的攘夷正规军炮轰了关门海峡的天人商船。七月,戌威星天人驾驶“怀俄明号”反攻而来,迅速占领下关炮台,控制城门,封锁了关门海峡以及下关所有街道。不只是城中的普通居民,就连花姑娘们也跟着遭了殃。   下关是有游廓的,就在稻荷町的后街。里头的花姑娘同样也很多,还能提供“陪|睡”服务,这项服务艺伎是不会提供的,随意卖身的艺伎甚至会被开除。风评对艺伎最重要,连置屋都是男儿止步,除了为艺伎整束和服并兼职护花使者的“男众”可以出入置屋,任何男子都不能随意染指这块女儿国度。   不过貌似天人并不知道这一点,游女艺伎他们傻傻分不清,以为所有花姑娘都是可以睡的,导致近一个月花柳街所有艺伎姑娘们都有点神经敏感。   不得不说,小灯笼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逃,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小雅的神经倒是依旧顽强的如金刚钻,就算大猩猩占领了地球,估计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之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心情不爽朗,是因为——   “下关艺伎‘桂子’,请您多多指教。”   在她之后进入“樱之间”的那位男扮女装的“前辈姐姐”,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重伤后被扔下车的女孩也是原著人物呦~ 提示:江户,吉原 —————————— “艺伎”和“艺妓”是一样的,在古代伎为男妓为女,所以原写法应该是“艺妓”,不过现代为了把“艺妓”和“娼|妓”区分开,也会翻译成“艺伎”。本文为避免误会,用的是“艺伎”。艺伎做的不是皮肉生意,而是待客陪聊表演艺术,古代没有电视,娱乐节目只能真人表演,所以才有了艺伎,大家可以把艺伎当成明星,或者电视。卖身的艺伎会被花柳街开除。战乱年代艺伎生意不好也会出现卖身情况,但原则上艺伎是不允许卖身的。人们去茶屋找艺伎聊天散心也不是为了睡,他们会谈及平日的一些事,工作啊烦恼啊之类的,而去游廓则不然,现实一点说,男人们找游女就是为了脱裤子。 再说一下吉原,动漫吉原篇里出现的都是游女,游女是日本的说法,中文的的说法就是“娼|妓”,也就是说,游女做的是皮肉生意,再高端的游女,哪怕是花魁太夫,也一样。 大概不少人看动漫吉原篇时都发现,字幕翻译的全都是艺妓,身为日本人的空知和动漫制作组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所以这个大概属于搬运和翻译的问题,查一下游女和艺妓的日文发音,再看原著时仔细听一下,你会发现动漫说的其实是“游女”而非“艺妓。” 关于游女和艺伎的区别,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银魂吧找一个帖子,名字叫《十指不动衣盈箱》,本文艺伎方面的考据大部分出自这个帖子,楼主徐大我真是好崇拜他(或者她?) —————————————————————— 开门礼仪出自《岩崎峰子——真正的艺妓回忆录》 ,这本书有改编的电影,电影删减了很多东西,想查资料的话建议看书。 —————————— ———————— 本章kuso了下关事件,简单来说就是以久坂玄瑞为首的光明寺党轰了外国商船,然后西方列强为了报复,攻打了下关。百度上资料不多,维基和谷歌貌似也不能用了,几个外国战舰和商船的船长名字还是可萌可萌哒西皮初之空帮忙查的,谢谢空酱,阿里嘎多(づ ̄ 3 ̄)づ~ 以及推荐她的高杉完结坑《[银魂]回首不见身高差》,文笔优美,文艺清新又逗比,墙裂安利~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0 20:20:13 Ru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0 20:24:15 夏云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0 20:28:38 笑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06:54:44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16:21:37 谢谢小天使们投雷,么么哒【抱住   ☆、解语花   “下关艺伎桂子,请您多多指教。”   身着藤紫色曳地和服的端庄艺伎跪坐在门口,朝茶室内的狼头天人行礼,坐在天人身旁的小雅垂眸掩下眼中复杂的思绪。   这位“桂子前辈”的动作礼仪很标准,比小雅之前想象的要标准,说话吐字时所用的花柳街方言——那种斟词酌句的、缓慢而优雅的古老腔调——也学得很地道。   “假发子?”狼头天人想了想,道:“下关当红的艺伎有叫这名字的吗?”   “不是假发子,是桂子!”   听着那义正言辞又无比熟悉的口吻,小雅顿时觉得有点胃疼。   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种状况的呢?   这件事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两天前,她招待了一个难缠的客人,也是个天人,座敷上他一直不停的灌她酒,打得什么主意小雅心里大概清楚,又不能明确的拒酒,惹怒天人的后果不仅仅是自己倒霉,甚至有可能给整个稻荷町带来灾难。   天人占领下关后,给这座城市带来的不仅是物价的持高不下和来不及出逃居民的惊惶不安,还让花柳街艺伎们的拒酒本事整体提高了一个档次。   小雅喝了一晚上酒,简直难受的想死,踏进置屋院子后,她跌跌撞撞闪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解酒丸和护肝药。当她把手放在壁龛拉门上的那一刻,迷迷糊糊的脑子忽然清醒了。   氤氲不散的酒气里,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已经多久没闻过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了?上次还是在三年前,她第一次杀人并嫁祸给萩城町奉行一家时。   天人入侵下关已有月余,他们封锁了整座城市,严密控制海峡水运和城门进出,这个时候躲在花柳街这种灰色地带且身上有鲜血味道的,能是什么人?   与天人对立,负伤或杀过人,除了攘夷志士,小雅不做他想。   如果这是一个RPG游戏,那么此时此刻,她面临着三种选择:   一、向天人举报。   二、帮助潜入者。   三、无视。   第一个小雅绝对不会选,想都不用想。天人的长相一个个太闹着玩,凑到一起都能组成一个疯狂动物城,为了眼睛着想,如果能尽早把他们赶出下关,她绝对会出一把力。   至于第二个,小雅依旧不会选——假设一个杀手受伤后慌不择路的躲进街边人家里,外面全都是追兵,这家的小女儿无意中发现了杀手,他的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   “这个杀手不太冷”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现实中更多的是恩将仇报杀人灭口。退一万步讲,假设杀手是个嫉恶如仇除暴安良的好人,不会伤害女孩,但他也会在她喊出声前把她敲晕或做出威胁。无所谓正义非正义,人会下意识趋利避害,甚至为了大义而牺牲一小部分人,也是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做的选择。   所以,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想要帮助这名攘夷志士可以有很多办法,但不代表她必须把自己暴露到危险中。   小雅悄无声息的退后,离开壁龛,大开大阖的翻柜子弄出声音,做出一种她其实什么都没察觉到的信号。正当她打算无视到底时,置屋外传来不太熟练的普日:   “有浪人逃窜到了你们这里,所有人都出来!缉查队,进去搜人!”   小雅略一蹙眉,有点无奈的将目光投向藏着人的壁龛。看来上天注定她不能无视屋子里多出来的这个“生物”啊。   “化妆,换上壁龛里的女式和服,立刻,马上!”   她靠近拉门,小声而迅速的扔下这句话后,匆匆离开房间。   路灯昏黄的光笼罩着院中剑拔弩张的双方,堺屋妈妈和前辈姐姐们对天人首领怒目而视,几个实习艺伎和观望学徒站在她们身后,眼神不忿的同时,也有几分紧张惶恐。   “大人,恕我直言,置屋门前男性止步这是花柳街的规矩,除了为艺伎整束和服的男众(衣装师傅),谁都没有权利随意踏进玄关之内。”置屋妈妈沉着脸色,严肃拒绝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污染这片净土,诸位请回吧!”   如果是一般的警方搜查,置屋妈妈不会这样拒绝,就因为来的是早已在花柳街惹下众怒的天人,这才彻底点爆她的燃点。   “规矩?”为首的狼头天人嗤笑一声:“这颗星球现在是我们天人的殖民地,我们的规矩才是规矩,地球的猴子就应该卑微的趴在地上舔我们的鞋底!”   此言一出,立刻收获无数愤怒的目光。小雅却在众人身后弯了弯唇。   攘夷志士出现,这座城市迟早会爆发战争。而花柳街、游廓、城下町等人口流动密集之地都是最容易钻空子的地方。先不提其他,在稻荷町,艺伎虽然没有战斗能力,但在保守秘密保持沉默上,没有人比她们更可靠。   所以你们这些天人就继续拉仇恨吧,当这条街的怒火达到顶点同仇敌忾时,就是你们滚出去的时候。   堺屋妈妈的拒不相让,终于惹怒了狼头天人。他抽枪对准她的额头,“啪”的一声打开保险。“现在就以妨碍公务为名,把你们——”   “大人,花柳街的女人都是带刺的玫瑰。”千钧一发之际,小雅从人群里走出,给了堺屋妈妈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对天人首领道:“太粗暴的话,只会划伤自己。”   狼头天人眯缝着眼看小雅,“你是谁?”   小雅微微躬身,“您是怀俄明号的高级士官勾狼大人吧,之前总听麦道格大人提起您,说您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随后,她用一种俏皮而熟稔的口吻道:“下一次见到麦道格大人,我一定要跟他显摆一下我已经见过您了呢!”   “你跟我们舰长很熟?”勾狼转了转眼珠后,上下打量着小雅,听到“麦道格”的名字后,他冷厉傲慢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能在茶道会上为麦道格大人服务,这是我的荣幸。”小雅抿唇笑了笑,眸光仿佛浸在盈盈一水间,“妈妈之前并不是想要阻拦您,只是置屋内大多数有年头的旧物脆弱易碎,看在麦道格大人的面子上,您可否下个令,让您的属下搜查时小心一些?”   勾狼一挥手,“听到这位小姐的话了吗,一会搜查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着点,不许碰坏东西!”   “多谢大人体谅。”她在躬身之际,微偏过头,余光瞥到一个身着女式和服迅速混入艺伎中的身影,便让开身不再挡着门,“您请。”   勾狼带着下属们踏进堺屋后,妈妈一把拉住小雅,她刚要说话,就被小雅在唇前竖起食指的动作制止了。   “虽然天人占领下关后没有主动杀过平民,但你别真以为他们不敢朝你开枪。”小雅低声道:“暂时服个软而已,妈妈,你信我吗?”眸中水光褪去,她的眼神变得幽邃,“战火已经烧到下关了,稻荷町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你最好联系一下其他置屋和茶屋料亭。”   堺屋妈妈眨了眨眼,问她:“你之前的客人里真有那个什么……麦当劳舰长?”   “怎么可能,不过是狐假虎威借势而行。”小雅完全没有纠正她叫错名字的打算,“我只是之前恰好听说怀俄明号舰长叫什么名,又以防万一,在酒席上顺便打听了他手下几个主事人的特征罢了。这下妈妈不用担心你的那些收藏品了吧?”   “……被你看出来了啊?”堺屋妈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扇黄梨木红梅屏风很贵的,玄关摆着的粉彩缠枝花瓶是从烙阳星购入的古董,还有会客室壁龛里挂的画,那是菱川师宣的浮世绘真迹……咳,我自然是信你的,等那些天人走了,我就去联系其他置屋和茶屋。”   “对了,妈妈……”小雅沉吟道:“勾狼……就是那个狼头天人,他将枪口对准你的脑袋时,你看清他用的是哪只手了吗?”   堺屋妈妈有些不确定,“左手吧,刚才情况那么紧张,我哪有功夫注意这个啊?”   “左手吗……”小雅低着头想了一会,她看见的也是左手,这个勾狼难道是个左撇子?   仔细观察一个人的特征,迅速分析对方的弱点,并以最快速度想出解决方案已经成为她深入骨髓的习惯。   “发现一间屋子有血腥味!”一名天人三等兵从和屋走出来,怀疑的眼神扫过面前这群女子,“都过来看看是谁的屋子,如果敢隐瞒的话……”他摸了摸腰上的弯刀,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小雅垂下眼睫,跟随众人走到自己那间五叠半的屋子,面对姐妹们的迟疑和天人压迫性的目光,她扯出一丝笑容,脸颊有些红,略有些尴尬羞赧的对勾狼道:“对不起,我……您知道,女人每个月都有不方便的几天。”   勾狼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堺屋妈妈和其他艺伎都紧张的说不出话,生怕这个狼头天人忽然拔枪照小雅的脑袋来一发。而小雅面不改色,依旧不好意思的看着勾狼,迷离带笑的眼眸如水般荡漾开层层波澜。   “你叫什么?”勾狼终于开口,置屋内的气氛忽然一松。   “鹈野。”小雅不着痕迹的一眼扫过勾狼的左手,缓缓勾起唇,“我是个才出道一年的舞伎,还望大人提携。”   勾狼最后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小雅一眼,“下次去茶屋,我会指名你。”扔下这句话,他带着一群长得很辣眼的天人扬长而去,而他身后的小雅恭立于置屋门前,脸上始终带着笑,这笑意却唯独没有蔓延至眼底。   等到小雅完全看不到天人们背影后,她转头看向身着女式和服的攘夷志士,意外的发现此人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是个必须靠浓妆掩盖男性特征来躲避天人搜查的武士。身着西阵织振袖的他有一张清丽端秀的脸,三千青丝松松挽就,发间戴着小雅的细工簪,垂花帘如紫藤萝一般,遮挡住他小半张脸。   这人太会挑衣服了,这件西阵织是小雅最贵的和服,是出道不久后某位财大气粗的客人送的,价值赶得上普通人家的半个房子。   她仔细盯了这张脸几秒钟,觉得有点熟悉,却完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之前已有不少姐妹注意到这个不知不觉多出来的人,只是鉴于有天人在,识情识趣的她们都很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小雅上前几步,一把拉住攘夷志士的手腕,把他扯到众人面前。   “这是我的远房表姐,刚刚她还说这件和服漂亮,我就让她试了一下。你们瞧瞧,她穿这身好不好看?”   堺屋妈妈张了张嘴,原本打算说什么,想起之前小雅说的“战火已经烧到了下关”,她又闭上了嘴,只是脸色有点怪异。   这名攘夷志士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后,马上配合小雅的话,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收获了几句赞赏后,他跟“表妹”一起坐进堺屋的会客室。   堺屋妈妈和攘夷志士一个表情纠结,一个缄默不言,小雅泡了一壶茶端到矮几上,堺屋妈妈呷了一口茶水,定了定心神,问道:“这位是……”   “她是我的表姐,叫……”小雅瞟到对方那头令人嫉妒的黑长直,一边吹着杯里冒热气的茶水,一边胡说八道:“叫假发子。”   “不是假发子,是桂子!”攘夷志士下意识反驳。   不是假发子,是桂子……   不是假发,是桂……   “噗——”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口吻和句式,小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勾狼是春雨的海盗,但他做海盗之前是干嘛的谁知道。 网上有人把春雨比作东印度公司,把天道众比作控制东印度公司的大不列颠,我觉得还是挺贴切的。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16:21:37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1 20:03:17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3 00:38:28 谢谢么么哒【抱住   ☆、暗交锋   那口茶刚好喷在男扮女装的攘夷志士脸上。   在她的记忆里,会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貌美如花脑子却有洞的桂小太郎,桂君。   现在这么一看,这个攘夷志士的确有一张貌美如花的熟悉面孔。小雅曾想过也许会在下关遇到旧识,但她完全没想到再遇会是在这种乌龙场景下!   不过桂貌似并没有认出小雅。她自忖这三年变化挺大,个头拔高了,脸也长开了,画了舞伎的妆容,对方认不出来也属情理之中。   “鹈野,你这样太失礼了。”堺屋妈妈嗔怪着,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桂小太郎,让他擦擦脸上混了小雅口水的茶水。   “这位……”堺屋妈妈顿了顿,继续道:“能否先回避一下,我和鹈野有几句话要说。”   桂小太郎扭头看向小雅,目光中有询问之意。   “去我的房间等我吧,表姐。”小雅重读了“表姐”这个词,意在提醒他别露陷,会客室外面还有不少好奇的学徒在偷听。   堺屋妈妈推开障子门送桂出去,并严厉警告所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许偷听。折身回到小雅对面,她神情郑重的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妈妈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小雅歪了歪头,带着几分隐然的无赖,“是一个会给堺屋带来麻烦的人。”   “果然……”堺屋蹙起眉,“这么说,接下来你打算做危险的事了?”   “是。”   “会牵连到堺屋的姐妹们?”   “是。”   “你能不去冒险吗?”   小雅沉默良久,忽然一笑,语气温和,却也斩钉截铁道:“不能。”   她的人生,注定是一次又一次的迎难而上。   堺屋妈妈抿着唇不说话,半晌,坐在榻榻米上的小雅忽然后退几步,整理了一下和服,朝她躬身,“妈妈,我不想连累堺屋,请您……把我开除伎籍吧,如果以后出了事,堺屋也不用为了名义上已被开除的我埋单。”   堺屋妈妈的眼神瞬间锋利,“你其实是想要你的卖身契——”她话才说一半,忽然看到小雅昏黄灯光下泛红的双眸,盈盈泪光似被水煮过一般。   她忽然心软了,话到一半就被自己生生截断。   “妈妈,还记得鹈野刚来到花柳街时曾对您开诚布公吗?我不是被人牙子卖到花柳街的,什么原因您知道。我是一名武家女儿,有自己的原则和志向,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成全我的原则和志向。”   第一步,晓之以理。   “堺屋就像我的家一样,我从前的家已经支离破碎,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坚持,让现在的家也支离破碎。”   第二步,动之以情。   “这三年,妈妈照顾鹈野良多,不到两年就能顺利出道,也多亏妈妈的培养和督促。鹈野无以为报,如果过了这道坎后一切顺利,我愿意无偿留在堺屋为妈妈打工。”   第三步,以退为进。   “我……根本无处可去,只求一个栖身之所。”   第四步,适当示弱。   堺屋妈妈沉默着,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鹈野……不,井下雅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浑身脏兮兮,和一车同样脏兮兮的小姑娘们挤在一起,挨着牛车压仄的小窗口坐着。车队经过堺屋时,她忽然抬起头的瞬间,堺屋妈妈仿佛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眼尾上挑的大丹凤,眼神看似温雅,却于不经意间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并不盛气凌人,却会让人甘心俯就。她透过窗棂打量着花柳街的一切,迷离眸光中带着一丝笑意,堺屋妈妈却忽然感受到一丝危险。   那目光里,是评估,以及野心。   明明一身狼狈落魄,明明像货物一样被锁在车里等待挑选,她怎么还会拥有这种眼神?   任何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花柳街也不例外。小雅这种不安分的目光,让堺屋妈妈下意识的绕过她,转而选择其他女孩。而小雅敏锐的发觉了堺屋妈妈的不喜。   堺屋妈妈记得,当初是小雅趁着人牙子去放水的时候,主动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您的置屋,看上去并不是稻荷町最大的。”   女孩从狭窄的窗棂间伸出手,叫住堺屋门前正掸水的下女,拜托她舀出一杓水,自己伸手沾着清洗掉脸上的仆仆风尘。   “您觉得以我这张脸,能当上花柳街的头牌吗?如果头牌握在您手里,您的置屋会成为稻荷町的魁首吧。”   “我认为你对艺伎有一些误解。”堺屋妈妈冷声道:“艺伎不需要多漂亮的脸蛋。优秀的品行和才艺,谦恭的性格,恰到好处的幽默感,服务意识和敬业精神,团结合作互助……这些远比脸蛋重要。”   小雅轻笑一声,唇角讥诮,“一个女人,她心灵美好,才艺出色,幽默风趣,乐观友善……她有着世界上所有的优点,唯一的缺点是——她是个丑八怪。或许她可以吸引一些更看中内在的好男人,但绝对不会是来花柳街寻乐子的男人。艺伎也是一种接待服务的公关人员,难道不需要形象这种东西?”   “小姑娘,后街的游廓更适合你,你可以用你这张脸成为花魁。”   “我有苗字,本名是井下雅,是一名武家女儿。您让我去游廓,这是逼我去死。”   “你是武家女儿?”堺屋妈妈挑起眉,“既然是武家女儿,为什么会跟着人牙子的车?你应该去找中介人。”   “您读过《平家物语》吧?”小雅轻笑着,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 ‘祗园精舍的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沙罗双树的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 。’不过是一个普通到狗血的、家族覆灭的故事罢了。”她顿了顿,继续道: “武家女子的基础课程——茶道、插花、和歌,古琴、围棋、将棋、汉字、书道、礼仪……这些我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修习,需要从头学起的只有舞蹈和三弦。五年以上甚至长达十年的培养时间,我可以缩短至两年,也就是说,我能为您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一个艺伎辛辛苦苦工作三年带来的收益。”   ……   她始终语气温和而冷静的说着毛遂自荐的话。从置屋的规模,到自己的潜力和能为置屋带来的利益,再到未来的发展,进行方方面面的阐述和分析。   一个人的口才和煽动能力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呢?   明知道她也许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堺屋妈妈最后还是留下了她。   后来堺屋妈妈才知道,人牙子之前本打算将她卖给玉代屋,但玉代屋的洗衣仆妇跟她有私怨,偷偷塞了钱,怂恿人牙子把她卖到游廓去。   井下雅,不,鹈野——她把这个名字作为自己出道的花名——成为堺屋一员后,她从观望学徒做起,用不到两年时间出道见世,预计今年就可以升格为普段舞伎。她是堺屋妈妈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观察能力极强,别人需要学习三遍五遍甚至十遍百遍才能记住的东西,她一次就能做得很好;她也比所有人都努力,除了每天保证四个小时的睡眠,堺屋妈妈从未见过她休息。   但同时堺屋妈妈又有着无法为外人道的忧虑。鹈野善于用伪善面孔掩饰自己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堺屋妈妈有种直觉,或许对于鹈野来说,这个花柳街还是太小了。   就像辉夜姬注定离开凡间一样,总有一天她会飞出花柳街,谁也不能阻止,谁也无法阻止。   ……   堺屋妈妈从自己的房间取出小雅的卖身契,归还给她。“除了两年的教育费用和出道时的头面和服,你和置屋没有其他债务,如果我接受你的无偿劳动,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我会按照新出台的《劳动法》重新拟一份雇佣合同,但提前告诉你,还完债前,你不会有任何收入,就连客人给的小费都要上交。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小雅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堺屋妈妈看着小雅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忽然叹了一口气。   在稻荷町这个花之战场,小雅有一鸣惊人的志气,也有大红大紫的才气,她甚至能达到所有艺伎达不到的高度。堺屋妈妈是想不择手段留下她的。   但是一闪念间,她却步了。因为她想起三年前那个差点让小雅沦落游廓的洗衣仆妇。这名下女所在的玉代屋先是闹出资金纠纷,后来生意越来越不好,渐渐,当红的艺伎纷纷离开置屋寻找其他出路,在堺屋舞伎鹈野隆重的出道之日,玉代屋悄无声息的从稻荷町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玉代屋倒闭只是经营不善的缘故,但堺屋妈妈仿佛在这件事背后看到无数条傀儡线。   这些傀儡线,透明,纤细,比刀剑更加锋利,也更加优雅的无声吻上人的脖颈。   妥协,并不只是因为天人带来的威胁。三年前,堺屋妈妈屈从于利益的选择,三年后,她屈从于从未证实过的恐惧。   有些人,永远不要与之为敌。   ……   小雅走出会客室,经过庭院时,看到天边水玉般的圆月。再过两个三十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栗名月,可惜下关没有月见祭。   她在月色下,展开那张被她捏在手心、变得皱巴巴的文约。   脱籍的方法有很多——逃跑、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和茶屋和置屋撕破脸皮、将一条街的人都得罪光最后被开除封杀……这些不留一点退路、会让自己身上沾满污泥的方法,她全部排除。   就像她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原则那样——同样是退兵,辙乱旗靡弹尽粮绝是退,步步为营泰然自若也是退——怎么想都是前者比较划算。桂小太郎的到来,成全了这个契机,也成全了她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努力。   为了这张文约,这三年里,她布置了多少谋划,付出多少心血,给堺屋妈妈下过多少次心理暗示,没人知道。   玉代屋的倒闭到底是巧合还是某个人的手笔,同样没人知道。   她轻笑一声,撕碎卖身契,扔进挺拔方竹旁的水潭里。澄澈的月光映在白色纸片上,像一场纷纷扬扬的落雪,雪片融进活水,在惊鹿敲击手水钵的清幽声色中,顺着小石渠流出这方寸之地。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3 18:47:50 南边加九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9-03 22:58:29 谢谢小天使~开学后虽然忙起来,但也一定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哦~ —————— 玉代屋是小雅故意背的锅,怎么回事以后会交代。 —————— 现在是科普时间~ 刚到花柳街的女孩子从六七岁到十一二岁不等,一般修业五年左右才能成为舞伎(舞伎之前还有观望学徒和实习艺伎),这时大概十二到十五岁,二十岁左右更襟(红色衣领内衬换成白色)成为艺伎。而桂小五郎的夫人几松只用了两年时间成为舞伎,又用了两年从舞伎更襟为艺伎,想必时间和资历这东西也是因人而异。 —————— 《[综]MOMO酱别哭》 →→新坑存稿中,求收藏,是与《未亡人》风格不一样的甜甜甜甜文,男主是文豪野犬中的太宰治,顺便推荐文豪野犬,非常棒的动漫~ ◇◆文案◆◇ 作为一不小心就会拉仇恨的嘴贱毒舌社评家,半井桃水这个战斗力为零的渣滓能活到这么大,完全是靠着她的贱能力—— 【忏悔】只要一发动, 敌人就会抱头痛哭,从儿时踩死的蚂蚁忏悔到今天早上喝剩倒掉的半杯牛奶。 她还有个好厉害的青梅竹马—— “MOMO酱还在上国小时,有一次能力暴走瞪谁谁哭,最后还是全校老师集体把她请回了家。” 侦探社众人:“那她的能力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太宰治笑吟吟道:“因为我恰好开发出了【人间失格】呀~” 其实那时唯一的想法大概是,他不愿在MOMO酱哭的时候,只能陪着她一起掉眼泪罢了。   ☆、樱桃刀   “你似乎很高兴?”   小雅拉开自己房间的障子门,听到桂小太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为什么这么问?”小雅饶有兴致的问他:“难道说我表现得很明显?”   “我也只是猜测。”桂小太郎捏着下巴,想了想,道:“雅子殿高兴时的小习惯还是和从前一样,眉梢会微微挑起来,很像鸟儿展开的翅膀。”   小雅眨了眨眼睛。桂君这是……认出她来了?   没等她发问,就见桂推开壁龛,一座小小的木质神龛就摆放在角落里,里面供奉着一块墨色牌位,上书十个汉字——   先父井下平右门之灵位。   “之前换和服时不小心,刮开了神龛的门,冒犯了伯父实在抱歉。”桂小太郎顿了顿,表情郑重而沉静,“如果不是看到伯父的灵位,我恐怕真没法认出雅子殿,你……变化挺大的,整个人的气质简直和从前截然相反,又画了妆……”   小雅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笑了笑,“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糟糕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完美的颜值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   “天然卷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然卷吗?”桂小太郎一本正经地问道。   “……桂君,不提这个我们还是朋友。”   “好吧,那我们说说别的。”桂小太郎微微叹口气,“当年高杉回萩城找过你,回来后却说你已经离开萩城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到下关来,还做了艺伎?”   “只是发生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小雅漫不经心的避重就轻道。   桂盯了小雅一会,最后泄气般的移开目光 ,“……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高杉也在下关,雅子殿不打算见他吗?”   小雅目光有一瞬间凝滞,转瞬又恢复正常。“桂君,我有一个请求——拜托你不要告诉高杉君我在这儿,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   “为什么?”桂小太郎不赞同的蹙起眉:“你家里出事时高杉差点要脱队回萩城找你,你曾经也是懂兵道的,军中不经允许而脱队是要勒令切腹——”   “那又如何?”小雅漠然的打断桂小太郎的话,道:“现在的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桂君。”   “你们不是未婚夫妻吗?”   “我们的婚约早就解除了,陌路相对也好,点头之交也罢,这样的重逢只会让我觉得尴尬。”小雅毫不在意道:“所谓的一纸婚约,不过是高杉家和井下家的联姻。只要一方不承认,这个婚约就不成立。高杉家肯定不会承认,至于井下家……萩城的井下家已经不存在了,江户的井下家没资格管我。”小雅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好了,桂君,说说你潜入下关的目的吧。”   “你只是在找借口。”桂抿了抿唇:“不过既然雅子殿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再赘言。”他正襟危坐,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恳切和郑重,“我,确切说是我们,现在需要雅子殿的帮助。”   “我拒绝。”小雅想也不想的回道。   “我就知道雅子殿一定会同意的,那么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下……诶?等等你说什么?!诶诶诶诶——”   “我说,我拒绝。”   “你还没有听我说什么就拒绝了吗?不要这么干脆啊雅子殿!你忘了我们追猫撵狗欺男霸女的童年了吗?”桂小太郎痛心疾首道:“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小雅撇撇嘴,“对不起我只欺男霸女过。追猫撵狗?这是你自己吧,我可没有这么low的童年。”   “雅子殿为什么要拒绝呢,天人也给你们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很多麻烦不是吗?”   雅子整理了一下和服,面对桂小太郎坐下,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问道:“不如你先说一下,为什么只见你一个人,其他攘夷志士呢?”   “之前中军和前军的本阵在光明寺,银时带领前军炸了天人的飞船后撤退到城外吸引敌人火力,高杉趁机率鬼兵队潜伏进城内的功山寺,打算里应外合夺回下关。天人对于城内的防范日益严密,中军这边的传令兵全部有去无回,消息被切断了,所以我亲自来做接头,顺便调查之前的传令兵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起战情,桂的眼神凝重,脸色发沉,“虽说是调查,不过我也猜得出来,他们现在大概凶多吉少。”   “你没带人吗?”   “带了十五个人,我们之前约好如果分散就在城下町碰头。潜入后敌人发现了我们,我给他们做掩护让他们先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隐藏在城下町附近了。”   “既然带了靠谱的战友,何必找我这种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的编外人员帮忙。”小雅摊手,好整以暇道:“桂君,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花街女子,我能帮到你什么?”   “自从天人攻占下关以来,武士、町人、僧侣、渔民……有多少人抛下这座城市逃跑?又有多少人屈从于天人的胁迫成为走狗?唯有花街女子还坚定的守在稻荷町。在消息还未被切断之前我也得到过不少情报——你们窝藏过负伤的攘夷志士;偷偷往他们藏身的桥洞扔过食物;筵席上,为了麻痹天人而忍辱负重……“   “雅子殿,如果把战争比作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坚信下关的第一个火把,非花柳街莫属——”   “想要谈条件,手里得有筹码。这花柳街是不是第一个火把,跟我有什么关系?”小雅忽然笑出声,“桂君,你对我们似乎有点误会,留在这条街不是不想逃,是无处可逃。地球人也好,天人也好,对于艺伎而言,区别只是‘客人’和‘有点麻烦的客人’。帮助攘夷军属个人行为,并不能代表全部。”   “花街女子都很识时务,想让她们帮助你们,你就必须做出保证。你用什么来保证,下关的战争一定会胜利?你用什么来保证,我们这些没有丝毫武力的女子在战败后能全身而退?”   桂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战场瞬息万变,发生任何变故都有可能。不过就算战败,我也能保住你们大部分人。”随即他笑了笑,眼神自信,“毕竟,中军高层的‘狂乱贵公子'和‘逃跑小太郎'一向只打‘必败之战'。”   ——在必败之战中最大程度保存有生力量,带领众人撤退以待下一次重振旗鼓,这是身为“逃跑小太郎”的责任和自信。   小雅手臂懒洋洋的撑在矮几上,笑的漫不经心,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良久……   “我们商量一下合作事宜罢。”   “……诶?”   桂眨了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雅抿抿唇,不打算和桂说实话。   桂能说出‘不能保证’这句话,代表他对目前的战情有着清晰的认识;没有随随便便的给她开空头支票,说明他为人诚实可以信任。这些念头可以在心里琢磨,却不好说出来。   虽然从小熟识,但时隔三年,他们走的时候年纪又不大,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小雅本就有借攘夷军之势的念头,但需要鉴定合作对象是否可堪重任。这件事关系重大,涉及到人命,容不得她任人唯亲。   “我只是个出道一年的舞伎,羽翼尚未丰满,想让整条花街配合你,再给我两年说不定能做到,但现在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能说服整条街的人,我也不敢信任,如果最后关节反水,损失就太大了。”   简单解释了一下,小雅用正事转移了话题。   “之前帮助过攘夷军的艺伎恰好都是跟我关系不错的,这些人大概占了花街艺伎的一小半,甚至还有几个身份关键的茶屋老板和置屋妈妈。虽然人不多,但只有她们是在你做不出完全胜利的保证下,还敢跟着大干一场的。”   小雅从八角柜里翻出一张下关地图,在榻榻米上铺开,这张地图极其详尽,就连城下町每一个店铺的位置、花柳街转角每一座石牌的大小都描绘的清清楚楚,甚至海峡处停泊的四艘天人战舰都被标注了出来——每条船的名字、有多少士官、舰长和战术指挥是谁、战舰的厨房和卫生间在哪儿、食物和燃料能源储存在哪儿、以及每个舰长的喜好和弱点都是什么……   “这……这都是从哪来的?!”   桂有点呆愣的揉了揉眼睛,如此详尽的机密,她是怎么拿到的?   “永远不要小瞧艺伎的套话能力。这世间有一种刀子,无声无息,不见锋芒,却能优雅的吻上人的脖颈,见血封喉。此刀名为‘女人’。”小雅挑着眉,戏谑道:“桂君,如果哪天你喜欢上一个女人,请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是为了什么跟你。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你一回家就发现,她已经卷走你的全部家产和隔壁老王私奔了呢。”   “……恕我直言,会这么做的只有你吧?”桂抽了抽嘴角。   “不,这种一般女人的段数实在太low,最后败坏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声。不是有句话叫做‘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让我的男人毁灭世界,在他快成功时直接把他杀了,这样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顺便再把整个世界弄到手。”   “……忽然很想给高杉点蜡。”桂小声嘀咕了一句,指了指地图,将歪楼的话题拉回:“一个人做不到这些吧?”他目光复杂的从地图上移开目光,落在小雅身上,“之前那些帮过攘夷军的艺伎,都是你安排的?”   “谁知道呢?”小雅缓缓勾起唇角,眼神温柔而迷离,让人看不真切。“也许是我呢,也许又不是呢。”   “当下关人还在战战兢兢之时,首先站出来帮助攘夷军的花柳街自然会吸引攘夷军的视线,但同时,你们也把自己暴露在天人眼皮子底下了。”桂忽然叹了口气,“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条路。雅子殿,你早就知道攘夷军会找上门吧,或者说,这本就是你计划好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计划很多时候都会赶不上变化,比如桂君的忽然出现,比如今晚天人的搜查,我只是习惯提前做好一切准备。至于我协助攘夷军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小雅泡了一壶茶,将桂面前的茶杯满上,“下关这场仗胜利后,我需要攘夷军替我宣传——堺屋的鹈野是稻荷町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攘夷军的功臣。”   “你很想出名?”桂捏住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雅子殿你不怕到时候在花柳街树敌过多?”   “每个头牌都有很多心怀嫉妒的庸敌,可那又如何?对于艺伎而言,除了大红大紫,其他的都不重要。”小雅的语气里有种平淡的沧桑,“我只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舞伎,不算客人给的红包小费,报酬只有资深艺伎的一半。我需要还清置屋的债务,也要攒够母亲的治疗费,她已经失明三年了,不知道今后能不能治好……”   “原来是这样吗?”桂小太郎看上去有几分懊恼,原本想着她不过是要在花柳街崭露头角罢了,非要跟战争联系在一起,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现在倒是理解了。“我还想批评你这种行为是危险的政治投机呢,如果是为了伯母的话,那就算了。”   和十句里有八句假话的小雅不一样,桂小太郎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轻轻松松就被小雅糊弄过去。小雅用举茶杯的动作偷偷掩饰了一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咱们以茶代酒吧,我今晚已经在座敷上喝了太多的酒。为合作愉快,干杯!”   “合作愉快,从明天开始,我就是花柳街的艺伎——桂子。雅子殿……不对,鹈野以后要叫我‘姐姐’呢~”   “等等桂君,你难道要一直男扮女装?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应该去城下町找你的同伴吗?这样独自行动好吗?”   “不是桂君是桂子……我觉得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扮女装也没什么不好。呐呐~你看这西阵织的花色多漂亮!还有这扇平打也是闪闪发亮的呢!”   “不要避重就轻!桂君你跟我说实话,什么掩护同伴,你是特意扔下他们的对吧?是奸细还是其他派系塞给你的人?其实你是孤军奋战对不对?”   “不是桂君是桂子!”   “不要装傻!桂君你真是太不靠谱了,我要换盟友,我要去功山寺找鬼兵队合作!”   ……   尽管对经常脱线的盟友不是特别满意,但最后两人还是商定了合作计划。   小雅联系有志支持攘夷的茶屋和艺伎,共同组织了一场筵席,邀请所有士官以上级别的天人和几个靠舔天人鞋底成为“社会名流”的下关市民。   两天后,在筵席举行之前,勾狼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点了小雅的花名,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桂小太郎化身“桂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小雅去了茶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男主出场 五月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4 12:41:53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01:32:17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16:51:04 谢谢你们【抱住么么哒   ☆、花燃中   醉醺醺坐于首位的狼头天人将毛烘烘的左爪放在小雅腿上,被她不经意间拂掉。她顺势给勾狼倒了一盏酒,借机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酒上。   桂给小雅使了个眼色,替她解围道:“我这位小妹妹最擅长的是舞蹈,下关所有的舞伎,甚至连更领的艺伎都不如她,不少贵客从外藩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观鹈野一舞。几位大人不如欣赏一下她的舞蹈如何?”   小雅低头行了一礼,起身走到茶室的寄席,手执落金舞扇,做了一个上方舞的起式。   桂小太郎抱起三味线,左手托琴杆按弦,右手执象牙板拨弦,看上去挺像模像样的。万万没想到,乐声一出,小雅的表情差点崩塌——   “要做只能趁现在呀,ZURA!”   “要做只能趁现在呀,ZURA!”   “攘夷就是……唔唔唔——”   小雅眼明手快的捂住桂小太郎的嘴,干笑着对天人们说,“我们为了跟随时代的脚步,也会私下里练习说唱的呵呵呵呵……”   “攘夷?”醉得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勾狼耳朵倒是很敏锐。“她刚刚说攘夷了吧?!”   “不,大人,她说的是’JOY‘。您知道,这个词意为’乐趣’,她是在说跟您同席是一件很令人快乐的事情。”   能把三味线当电吉他弹,还弹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桂小太郎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   在小雅不断的打圆场下,这场筵席终于有惊无险的过去。她忽然发现,当艺伎实在是太难,跟智障一起行动实在太让人胃疼。   就这样都能顺利过关,她的生涯真是一片无悔。   友谊的小船必须翻!她绝对要踢了桂小太郎找其他合作伙伴!跟这个脑子里全是黑洞的人一起共事简直太令人心塞!!!   ***   回置屋的路上——   “雅子殿,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嘛,开心一些。攘夷就是JOY,JOY就是攘夷,OH YEAH!”   “我明明记得松阳先生的三味线技艺极其高超。”小雅挑起眉梢,目光鄙视,“桂君,冒昧问一句,你的三味线真的是松阳先生教得吗?”   “咳,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的确是松阳老师所教。”   “你以后最好不要跟别人承认这一点,不然我不敢保证高杉君和银时君会不会把你当做师门之耻处理了。”小雅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两个最想处理掉的永远是对方。说起师门,当年化为一炬的村塾如今大概长满野草了吧。”桂小太郎抬头眺望远处,那里有迤逦的青山和曲折的海岸。   花柳街明灭阑珊的灯火,总会让人暂时误以为硝烟根本触及不到这个桃源。而停泊在关门海峡的天人飞船为了震慑,每隔两小时就会嚣张地发出一声打空炮的轰鸣,搅扰了此地几百年的安宁,也把沉浸在欢愉和美梦中的人们拉回现实——   不能放下武器,不能停止厮杀。这样的乱世,距离能够留给子孙后辈的安稳生活还很远很远。所以还要抗争,所以还要奋战。   “雅子殿,你说,三日后的‘死亡筵席’,会有多少目标到场?”   “受邀的天人高员和下关名流至少有大半到场,我说过,永远不要小瞧女人。我的那些‘姐妹’在讨男人欢心上,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不过——”她话音一转,“总舰长麦道格恐怕不会到场,两天前他收到江户的调任文件,这几日应该在忙着战舰上的移交事宜,他没工夫也没必要参与下关的‘交谊会’。”   桂小太郎捏着下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当晚战舰上的人比平日少,取他性命更容易。”随后他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江户的调令?”   “我有一个客人是麦道格的副官的秘书的助理。”小雅低头看路,唇角笑容沉静,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路边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眉宇间,挑起的长睫落下一片影,看上去有些淡淡的疲倦。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此时月上中天,小雅的桐木高屐踏在青色的石板路上,屐底铃音轻轻响,最终全部沉在身后深重的夜色里。   走到分岔路口时,两人暂时分道扬镳。小雅要回置屋,而身为攘夷志士的桂要联系功山寺的鬼兵队和城外的正规军,进行暗处的战术部署。   三天后,当接到邀请函的重要目标齐聚花街之时,下关的攘夷军将以暗杀拉开战火的序幕。   这场由于天人入侵引发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攘夷军由最初对抗幕府时的胜多败少到近几年天人参战后的节节败退,早已丧失了信心。下关这个港口城市作为海陆交通要道,具有极特殊的战略意义。如果这一战能赢,将会极大鼓舞久不见胜利之光的攘夷军。   ***   稻荷町堺屋,灯火通明的廊檐下,小灯笼还在一点一点擦着地板。   庭院一角的石水钵旁,小雅倚树而立。树是沾满露水的花树,冰凉潮湿的触感从后背传至全身。她安静的注视着干粗活的小灯笼,如霜月色和灯火余晖落在小姑娘的侧脸和她身后擦过的地板上,把它们映得亮晶晶的。   她认真的履行了小雅离开前的要求——回来时,要看到光可鉴人的地板。   小姑娘和小雅刚来花柳街那会儿一般大小,明明出身低微,却会看书写字背俳句,说不定瞒着家里人偷偷去过寺子屋,趴在窗边听人家先生讲课,想着学会读书写字的自己也许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与承受非议跑到明伦馆听时政的自己何其相似。   小雅在无人的暗影里笑了笑。她缓步走到小灯笼面前,蹲下身,指着几乎能映出人影的地板,对小灯笼说:“看到你自己了吗?”   小灯笼点点头。   “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小雅没等她回答,继续道:“头发散乱,气喘吁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整个人简直就像一场人间惨剧。连擦个地板都能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的你,离开花柳街能做什么?”   “小小年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这样的你以后靠什么生存?饿死在不知名的山路上?被人贩子抓住再卖回花街?给人擦地板倒夜壶?还是做‘梳头女’‘茶汲女'用身体赚钱?”   “长的漂亮是优势,活的漂亮是本事。想要离开,就等你在这里真正立足的时候,再选择堂堂正正的离开。无视自己的现实和处境,你永远都只是一个懦弱的逃兵。”   小灯笼抿了抿唇,“那您呢?您刚来花街时就能认清自己的现实和处境?”   小雅不似平日那般,她没有笑,眼睛的迷雾似乎退了些,幽深幽深,小灯笼仿佛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一个世界,她不懂的世界。   “怎么会认不清呢,”小雅声音低的近乎呢喃,“无论来花街前,还是来花街后,一直都是不得不认清。”否则她不会签下卖身契,自己走进花柳街。   语毕,小雅转身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小灯笼开口。   “请等一等!”小灯笼躬身,“鹈野姐姐,请您教我!”她抬起头,直视小雅,目光坚定:“请您教我如何在这条街立足;请您,做我的‘直系姐姐’!”   “只有资深艺伎有资格带年轻的后辈。我只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舞伎,如果我做你的直系姐姐,你也许会吃很多亏。”   “‘不要逃,被抓住会吃苦头’——花柳街的其他人都只会用这种死气沉沉满是无奈的语气劝我。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小灯笼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濛濛的薄光,“只有鹈野姐姐告诉我,我得先立起来,才能慢慢靠近我想要的未来,我明白了,但我想跟随鹈野姐姐去看那个不一样的未来。”   小雅注视她良久,最后洒然一笑,“你的城下方言真难听,现在开始重新学说话;行礼的动作太难看了,躬身时要轻盈,腰别塌下去,双手指尖相触呈三角形;不许裸着足,穿木屐前必须穿足袋,我们是艺伎,必须要稳重端庄,不能像后街扬屋的游女一样随随便便把胳膊啊腿啊肩膀啊【哔——】啊露出来。”   “好的姐姐!”   “不能说‘好的’,要说‘是的’。”小雅用那种斟词酌句的、缓慢而优雅的古老腔调纠正道。   “是的姐姐!”小灯笼学着小雅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说话要好听,动作要好看,必须穿足袋,不能把胳膊啊腿啊肩膀啊【哔——】啊露出来。”   一直坐在和室里擦拭她那些宝贝的堺屋妈妈终于忍无可忍的拉开障子门,“你们刚刚说了【哔——】吧?”   “不,您听错了。”小雅淡定回道。   ……   此时此刻,天人的飞船上。   “勾狼士官,”豹头天人麦道格将手中邀请函递给狼头下属,“这个你怎么看?”   勾狼在茶屋时的醉态早已不复存在:“我试探了那两个艺伎,除了其中一个貌似脑子有问题,没发现她们有什么不对劲。舰长,那个叫鹈野的舞伎说认识您,您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不是说过吗,花街我是去过几次,但地球人的名字实在太难记,他们的脸在本舰长眼里也都是一个模样。”   “那真是太可惜了”勾狼咂咂嘴,“那个鹈野可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呢,她一笑老子浑身跟过电一样。”   “继续监督各个街道出入口,把窝藏攘夷军的地球猴子全都揪出来。这差事若是办得好,本舰长离开下关时就把那个女子赏给你。若是办得不好,你就滚回去当你的宇宙海盗吧!”   “得令!”   ***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到了决定命运的第三天。   “我觉得自个儿实在太甜了。”抵达包间门口,小雅忽然一脸凝重的停住了脚步。   举行筵席的料亭包间里,密密麻麻的牲畜凑到一起,鸡头牛头马头驴头猪头老鼠头猫头狗头豹子头……除了几个偃伏于天人的“下关名流”,其他的全、都、不、是、人!!!   “出了什么岔子吗?”富川屋的佳枝前辈担忧的回头问不再向前迈一步的小雅。   “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   “这是……《隆中对》里刘玄德说的那句话吧?”佳枝一脸疑惑,“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书,怎么说起了这个?”   “最近在重看《三国策》。”小雅很罕见的顶着一脸苦逼的表情:“佳枝姐姐,你知道我最讨厌长相不讨喜的东西,这么多牲畜凑到一起,一个个长得跟闹着玩似的,我都快患上天人密集恐惧症了,你说我是打退堂鼓比较好呢还是临阵脱逃比较好呢?”   “……这两个选择有区别吗?当初计划是你定下的,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佳枝伸出手,迅速而果断的一把将小雅推进包间。“各位大人,我们进来了。”   其他几名艺伎熟练的坐于几个重点目标旁,说说笑笑还不忘记劝酒,小雅带着三名舞伎悠然游走在各席间斟酒布菜,外加给料亭外站岗的天人送酒食。看似游离于筵席外,却作为真正的策划者控制着全局。她的袖子里藏着一枚红色旗花火箭,这是之前她和桂小太郎约好的行动信号。   城外海港,银时领兵埋伏在怀俄明号周围。   城内花街,鬼兵队悄无声息包围了举行筵席的料亭。   稻荷町的每个电闸旁边,都有一名提着水桶的观望学徒待命。   “你,过来!”狼头天人朝小雅一招手,“怎么今天光见你倒酒布菜?”   小雅笑吟吟的端着漆盘,缓缓走到狼头天人身前,“抱歉勾狼大人,是鹈野招待不周。”她给勾狼倒了一盏酒。   “既然招待不周,你就喝酒赔罪吧。”勾狼谨慎的将刚刚倒给他的酒推给了小雅。   “恭敬不如从命。”小雅端起瓷盏,酒到杯干一口饮尽,又重新给勾狼倒满,这一次,勾狼把酒喝了。   她眼神迷离,笑得无比温柔。   筵席上的酒全部下了料,中迷药者会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就像喝醉酒一样,不会引起任何怀疑。为了以防万一,小雅还让所有待客的艺伎提前吃下了解药。   “你就坐在这儿。”勾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还不等小雅回复,就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何必去干那些下人的活?我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   小雅恭谨的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只揽住自己的、具有野兽特征的左手时,眼中划过一道针尖般的暗芒,却瞬间被笑意所掩。   “能得大人青眼,鹈野不胜荣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半天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剩下的眼前也出现了重影。可能因为抗药性的体质,勾狼喝的酒只多不少,却比其他天人清醒得多。   他依旧禁锢着小雅,酒意刺激得他开始动手动脚。佳枝见状,起身走到勾狼身旁。   “勾狼大人,我的这个小妹妹若有冒犯之处,佳枝给您赔个不是。”   “滚!”勾狼焦躁的吼道。帮小雅整束和服的男众小哥很给力,勾狼半天都拆不开故意打紧的腰带结。   佳枝躬了躬身,与小雅擦身而过的瞬间,接过她从袖底递过去的旗花,走到日式庭院中间,拉开引线。   “呯——”一声,红色流光在漆黑的天际划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月光不知何时被云层裹住,仿佛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的店家早早将门帘旁的灯笼收回。街头巷角等待良久的学徒们齐齐抬起木桶,一把将水泼在一个个电闸上,只听几声“刺啦”轻响,整个稻荷町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天时、地利、人和。   城里城外,无数人同时抬起头,旗花火箭的红色流光映在他们眼底,仿佛燃起燎原之火。   “——行动!!”   黑暗的和室里,小雅拔下发髻间的扇平打,将磨得发亮的尖端狠狠刺向勾狼的手背。   “嗷——!!”   突发停电先是让勾狼一愣,手背一阵刺痛让他条件反射的松开禁锢住小雅的胳膊。小雅迅速矮身侧滚出去的瞬间,一只带锁链的铁钩狠狠插在她之前所在的位置,锋利的钩子卡进榻榻米,连着铁钩的锁链被勾狼拽在手里。   小雅站起身悄无声息的随其他艺伎一起离开料亭,身后传来站起又跌倒的声音,看来迷药终究起了一点作用。她一边离开料亭一边整理着衣领和袖子,却连头也没回。   黑暗中她与一人擦肩而过。   忽然一阵风过,云层渐散月光倾泻,映亮两人错身的瞬间。鬼兵队的年轻总督身着紫金色西式军装,有别于他人的卓然气质让他在一帮五大三粗的爷们队伍里鹤立鸡群,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有种说不出的精致。   小雅目光微凝,接着便是朝鬼兵队队士们抿唇一笑,坦然自一路惊艳目光中走过。这一瞬间,仿佛世间所有斑斓景致全部融于她一人的笑靥中。   ——臭美的花孔雀在见到美丽的事物时,总会不自觉的开屏,以显示自己才是最美的那个。   例如智商不定期掉线的小雅……   鬼兵队总督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深谷里的冰泉回荡,沉沉凉凉。浓重的血色气息里,他脊背笔直目光锋锐,身上隐隐透出身居上位的倨傲和杀伐果断的凛然。   “你就是策划这场暗杀筵席、并为攘夷军争取到突袭时机的舞伎——鹈野?”   高杉的碧色眼眸正对上小雅,那目光似笑非笑,看上去有些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五月”,灌溉营养液 12016-09-06 23:11:17 读者“麻雀雀”,灌溉营养液 102016-09-02 22:07:22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01:25:02 谢谢你们么么啪【抱住   ☆、硝烟起   猝不及防与这双碧色眼眸对上,小雅有一瞬间的怔然,她条件反射的回答他:“不是。”   话音一落,有两三秒的冷场。只听见身后料亭内的呐喊厮杀和城外海港的火炮轰鸣。   高杉长眉一挑,“你不是鹈野?”   “我的意思是,这场突袭能如此顺利,靠得是姐妹们的默契配合以及武士大人们的迅速反应,先生谬赞,鹈野惭愧,不敢居功。”小雅垂着眼,睫羽微敛,语气恭谨温和,却也淡漠遥远。   “你到底是……”   话刚说一半,一只铁钩突然从小雅身后极速袭来,眼看就要将她刺穿,高杉一只手猛地推开小雅,另一只手伸向腰间武士刀,却摸了个空!   那把刀不知何时到了小雅手里。   身后破空之声袭来,小雅先是看到高杉骤变的眼神,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下意识想到不能贸然躲开,否则会害死高杉。电光火石间,她抽出高杉的刀转身想要架住勾狼的武器,但因高杉那一推,铁钩没架住,小雅手里的刀却借高杉之力捅进勾狼的左眼。   她一愣,随即反应极快地紧握刀把,向前一刺,一拧,一绞!   “嗷——该死!该死的地球猴子!!!”   勾狼高声惨叫的同时,高杉闪身躲过飞来的铁钩。小雅抽刀后退两步,看到勾狼仅剩的右眼中划过狠戾之色,她心中一凛,举刀格挡,“呯——”,勾狼的攻击应声而至,小雅手一麻,武士刀差点被击飞。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千钧一发之际,高杉在她身后握住了她执刀的手。   高杉操纵着小雅,刀刃狠狠向斜上一挑,她一开始盯准的目标——勾狼拿武器的左臂——被齐根斩断,飞上半空,小雅趁机一个脚铲将其绊倒,断臂鲜血狂飙,在地面积成一小滩。   “反应不错,力气太小。”   沉而凉的嗓音就环绕在小雅耳侧。她的后背贴着高杉的胸膛,两人近在咫尺,只隔着两层衣衫,互相分享着彼此的温度。属于高杉的混合着些许硝烟和鲜血味道的凉薄气息仿佛无处不在,不容丝毫置疑的一点点逼近,侵入她的理智,蚕食她的冷静。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痒从皮肤渐渐蔓延开,仿佛平静的水面暗生涟漪。   小雅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发现那微痒的罪魁祸首是几缕深色的柔软发丝。   发丝?擦到脸颊?   这身高值……和从前一样,真是没救了。   深吸一口气,小雅不动声色的向前挪了半步,远离高杉。她的唇角轻挑,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眼眸中薄雾弥漫,迷离而温雅,语气中没有丝毫烟火气儿:“武士先生,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拉低了攘夷军的平均身高?”   高杉:“……”   “我穿了十公分的木屐后比您高,用我做参照的话,您……应该只有一米七?”   “阵前演讲时,您需不需要先在脚底垫几块砖,才能让所有人看见您?”   “据说养乐多能补充钙质,促进骨骼发育,您要不要试一试呀?”   高杉面无表情的从小雅手里夺回自己的刀,狠狠给了倒在地上的勾狼最后一击。   拜花柳街的艺伎所赐,城内大多天人高官不是已经“醉倒”就是快要“醉倒”,被鬼兵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解决。城外火炮声不断,高杉转身眺望远处的海港,微蹙起眉。   “那家伙怎么还没解决……”他沉默了一瞬,转身看向小雅,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喂,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在街上乱走,城里还不安全——”   话音忽然中断,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际。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个不祥的阴影正逐渐接近下关城内,像收割人命的死神降临人世。那是一艘最新型的天人战舰,舰首巨大的炮管已经凝聚起环形的能量激光。   “趴下!!”高杉厉喝。话音未落,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烟云瞬间弥漫,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惊哭四起,血肉飞溅。   在爆炸发生的同时,高杉一个返身抱住小雅,巨大的气浪将两人掀翻。到处充斥着纷乱的惨叫声和哭嚎,翻涌的烟尘里,高杉拥着小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覆上她。   直到轰炸结束,高杉爬起来对小雅说了什么,但她只能看见对方一张一阖的唇,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现在听不见。”   高杉先是一怔,然后才意识到,巨大的爆炸声会影响人类听觉,造成暂时性或永久性失聪。   此时的小雅头发散乱,脸上有擦伤,脚腕有些青肿,应该是刚刚扭到的,身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整个人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她的眼神却冷静到悍然,仿佛面对的不是战场硝烟,而是平日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茶道会。   高杉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狼狈却冷静的自己。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西式化军队常用的“寻找掩体”的手势,小雅迅速点头,很明显她懂这个极具专业性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高杉眸色加深,似乎还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烟尘渐渐散开,小雅也能听见了声音。她抬头四顾寻找隐蔽之所时,忽然在远处半山腰上看到一个极显眼的银白色身影。   “白夜叉!快看,是白夜叉大人!!”身边的鬼兵队队士激动的喊道。   疾风从苍穹之上漫越而来,渡过大海,趟过丛林,掠过山峰,将那头四下翘起的天然卷搅揉得更加凌乱。坂田银时顺着风势一跃而起,以悍勇之姿跳到战舰的炮台上,举起手中武士刀,泛起森然寒光的刀刃划过一道银色圆弧,转瞬间,已凝聚一半能量的炮管只剩半截。   “轰——!!!”   战舰爆炸,下关城上空绽开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银时在爆炸前从半空中跳下来。似乎耍帅耍过了头,落地时不慎戳到了脚,他一边喊疼一边抱着脚腕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这家伙实在是太乱来了。”小雅无意识的喃喃道,根本未曾注意,听到这句话的高杉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   下关一役大获全胜,所有协助过攘夷军的花柳街艺伎们跟着这股风狠狠的红了一把。   尤其是策划了“暗杀筵席”的小雅。如果说之前她因容貌和舞技扬名于下关的花之战场,那么如今,由于第一个站出来协助攘夷的“义举”,鹈野之名家喻户晓,从下关随便拎出一个人,不知道她的人说不定还会被嘲笑。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头牌的归属可想而知。   小雅的身价水涨船高,原本她可以趁机大捞一笔,结果光是养脚伤她就用了大半个月,错过了最佳赚钱时机。   “人家银时从飞船上跳下来戳到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了。你看看你,都多久了还窝在屋子里,这身子骨也太脆弱了,就算哮喘患者不能剧烈运动,适当的锻炼还是可以的。”   桂小太郎战后来堺屋找过小雅,还跟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顺便一提,当时他穿得是女装。   再顺便一提,他说上面那番话时,只做了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小雅和所有熟人打了招呼,交待她们没急事时跟她说话不要发音,美其名曰:练习读唇语。   “你又没失聪,练这个干嘛?”桂小太郎很不解。   小雅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不会,所以想要学会。”   “你不会的东西多了,难道样样都要学会?”   “是有这个打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呢?本领这种东西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小雅理所当然道:“反正像我这样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心细如发、智力超群、天生丽质、学什么像什么的人,掌握一种新技能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呢。”   “恕我直言,雅子殿。”桂小太郎一脸正义凛然道:“这些话千万别对其他人说,不然你一定会挨揍。就算是和你同样优秀的我,也在努力压抑着想给你一个直拳的冲动。”   小雅对他的回应是一记直拳。   ***   随之而来的梅季雨水不断,直到小雅脚伤痊愈,天都未曾放晴。院子里的雨声和着檐角下的岩手风铃交织出清响,别提有多好听。   淅沥,淅沥沥。   叮铃,叮铃铃。   雨水如帘幕,似乎将声音也隔成另外一个国度。小雅坐在廊檐下涂口脂,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传到她耳中。   “和服粘上了酱汁渍,可以撒上一些砂糖,再用温清水揉洗,你看!”   “哇,真的干净了!菊田婆婆,如果袖子蹭上了桐油该怎么办?“   “那就用……”   小雅皱了皱眉。这段对话的主人一个是本该在练习舞蹈的小灯笼,另一个是堺屋的洗衣仆妇菊田。两个人蹲在庭院另一侧的回廊,兴致勃勃的讨论着洗衣服的技巧。   小雅放下妆笔,“小灯笼,上午学的白拍子练会了吗,没练会就赶紧回屋练!”   “……哦。”小灯笼耷拉下脑袋。   “你来这里是为了成为艺伎,而不是伺候艺伎的下女。耽误练舞时间跑去洗衣服,谁教你这么拎不清的?”小雅重新拿起妆笔,语气轻描淡,话音却意有所指:“人贵自知,得能分清主次,更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小灯笼没听出小雅是在拐着弯骂人,菊田婆婆却听懂了,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像你有多高贵一样,还不是一个伺候男人的贱货!”   小灯笼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虽然菊田婆婆的声音很小,但她隔着雨丝,看见小雅忽然翘起的唇角。   那笑容真是温柔极了,却莫名其妙的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总觉得,她这位厉害的鹈野姐姐之前说那些类似于挑衅的话,等的就是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银毛球君好抢戏_(:з)∠)_ 这章撒糖了哦,对糖满意的小天使请用,力,的赞美我,对糖不满意的小天使请更,用,力,的赞美我,也好让我下一次撒更多糖,么么哒~ 下章更新应该在周三零点以后,小朋友们就不要等了早睡早起长高高不然会像高杉一样哦【腿呢 ———————— 读者“五月”,灌溉营养液+1 2016-09-08 22:49:04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8 22:29:22 猫猫酱馅饼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09 20:06:36   ☆、诉离殇   被人明确的指着鼻子骂,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就比如说小雅,她向来都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儿,别人恶毒,她只会比人恶毒十倍百倍。   只见她弯了弯眼睛,走到菊田身边笑吟吟道:“说起来,我在伺候男人这方面不是很擅长,还真要请教一下经验丰富的您呢。”   菊田和小雅有些私怨,她就是三年前玉代屋那个给人牙子塞了钱害小雅差点被逼良为娼的洗衣仆妇。   她的丈夫当年在萩城奉行所做事,后因贪污藩国财产被小雅的父亲揭发,藩主下令将其斩首。判决当天这个男人想再见一眼自己的妻子,而菊田始终没出现,最后官差是在邻居家男主人的床上找到她的。   邻居家被剥夺了武士身份,而菊田本人也因通奸罪被投入狱中,她儿子花了几年时间攒钱,把她从狱里捞了出来,母子两人就此消失于萩城,直到三年前小雅在花柳街撞见她,才知道在那之后没多久,她儿子就死于一场矿难中。   依靠的置屋倒闭后,菊田到处都找不到栖身之地,走投无路时,是小雅怂恿堺屋妈妈收留了她。知道两人恩怨的姐妹们都道一声“鹈野能容人有雅量”,其实小雅真没这么高尚。她把菊田弄到眼皮子底下,完全是为了“怼”她。   小雅才不管别人是因为什么对付她呢!谁想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一辈子。   小灯笼这孩子特别会看人眼色,她瞧出小雅和菊田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扔下一句“我去练舞”,蹬蹬蹬跑得没影。小雅用自己的颜值打赌,她肯定是去搬救兵了。   菊田冷笑一声,“我有说错什么吗?你以为你还是武士家的大小姐吗?该摆正自己位置的人是你!”   “我是武士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小雅似笑非笑道:“就像你永远都是罪人的妻子一样。”   菊田脾气古怪,最不愿听别人提起旧事,一提就爆。此刻她怒火上头口不择言道:“你是武士的女儿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前一阵你寄到萩城的信都退回来了吧?怎么,老爹被你克死后轮到老娘了?”   “我的父母不是你有资格评说的。你要非说他们,行,那我也只好说一说你那公器私用的丈夫了。让我想想……”小雅慢条斯理的继续火上浇油:“你丈夫‘偷东西’时你在干什么?唔,好像是在——”   既然要捅刀子,就要往最痛的软肋捅。她掐着时间,听到廊后障子门里传来曳地和服下摆扫过榻榻米的簌簌声时,唇角轻勾,无声开口:“偷人?”   “——闭嘴!!”   菊田伸手就朝小雅的脸扇过去。在耳光抵达之前,小雅身子一歪跌倒在廊檐下,两只手合掌一拍发生清脆的声响。随后,她捂住脸,瞬间飙泪,整套过程浑然天成,活脱脱一副被人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障子门被拉开,菊田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扇耳光的动作,只是表情看上去有点蠢。   “菊田,你是不是忘了规矩?”来的人是富川屋的佳枝,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日冷沉了好几个音调,“能教训艺伎的只有妈妈和教导才艺的坊师,不是你这个下女!下不为例,如果再敢僭越,就把你撵出花柳街!”   富川屋是堺屋的东家,两家置屋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一家。佳枝是花柳街现在的头牌,也是小雅的“直系姐姐”。   菊田委委屈屈的退下。佳枝叹了口气,把小雅扶起来,抽出手帕给她擦眼泪:“菊田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当初她无处可去时还是你收留了她,真想不明白这种人你还管她做什么。”   小雅笑了笑,一派善解人意温柔大气,道:“失夫又丧子,怪可怜的。”   佳枝摇了摇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就是太宽容了。”   小雅一双眸子迷离深邃,唇边笑意越来越深:“没办法啊,我已经改不过来了呀。”   “对了,堺屋妈妈叫你去会客室。”佳枝顿了顿,继续道:“有人来找你,自称是你的姑母,不过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小雅皱了皱眉。   几个月前萩城忽然封锁,就连信件也送不进去。小雅担心身在萩城的母亲,曾拜托姑母替不能离开花柳街的她打探情况。   小雅整理了一下仪容,穿过会客室外的玄关时,途经脸色阴郁的菊田,她施施然走到菊田身边,在她耳畔轻声道:“离小灯笼远点,有我在,你别想得到任何人心,也别想利用任何人对付我。记住了,如果不想失去这个栖身之所,下次甭管我说的多难听,你再不服都得——”小雅唇角挂上三分笑,一字一顿道:“给、我、憋、着!”   语毕,她与菊田擦肩而过。菊田偏过头,落在小雅背影上的目光有些复杂。   小雅并没有回头,她绕过屏风,径直走到会客室。许是听到曳地和服扫过榻榻米的声音,姑母偏过头,看到扶着门框的小雅,道:“你可算是来了。”   当年小雅给姑母出过一计。这三年间她和姑母的通信往来,一点一点见证了计划的实施。井下家陷入夺嫡风波,宗室女嫁给了佐佐木家的精英大公子;继夫人一年前抱着捡来的男婴回到井下家,但那孩子只在井下家住了几个月,又被新招的园丁老头偷走。夫人又从分家过继了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现在也不过是苦撑着,日子远没从前过得舒坦。   那老头许是跟婴儿的亲生母亲熟识。当初他应聘井下家的园丁,只是为了离这孩子近一点,发现井下家是个烂泥坑后,又果断的抱着孩子逃了。   姑母在信中说,那孩子是在吉原附近捡到的,很可能是某个游女偷偷摸摸生下、又冒着危险把他送到了地上世界。   吉原出生的孩子都会被杀死,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会留在吉原被压榨到死。这个母亲冒着危险,只是为了将这个年幼的生命送到更广阔的世界去,只是为了让他拥有能够沐浴到阳光的未来。   而她很可能为了这个平凡简单的愿望,跨越钢铁牢笼,跨越光明与黑暗的壑谷,亲手将这孩子托起,让他的人生从此远离不见天日的阴霾。   人间致爱,天下母亲。   收到这封信后,小雅沉默良久,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些什么。   ***   小雅欠了欠身,隔着矮几坐到姑母对面,笑吟吟的开口:“您此次来下关,可是萩城有什么消息?”   姑母从身后拿过一个素色风吕敷包裹的盒子,推给小雅。   “这是?”   “你……还是自己看看吧。”姑母点头示意小雅将风吕敷打开。小雅迟疑地伸出手,解开结扣,掀开盒盖,当里面躺着的东西东西映入眼帘时,她的心狠狠一沉。   那里面,有一把短刀和一块墨色牌位。短刀是她父亲当年切腹时用过的刀,父亲去世后这把刀一直被母亲珍藏着;牌位上有几个汉字——先慈井下氏之灵位。   “你母亲半个月前去世了。”姑母叹了口气:“天人从海路攻打萩城,被藩军阻在城外,可天人撤退时不知对城内的水源做了什么,城中突然爆发瘟疫,患者上吐下泻、脱水休克,还会并发肾功衰竭和急性肺水肿。虽然藩医已经研制出了疫苗,但在这之前,你母亲已经……不行了。”   “……葬在哪里了?”   小雅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又来了,这种溺水一般无助的感觉。   “所有得疫病死亡的人,遗体都集中在一起焚烧掉了。不知道是谁在你父亲墓旁给你母亲立了个衣冠冢,遗物的话……”姑母看了眼风吕敷,“就是这些了,里面还有一个手绢裹的小包,你还没打开看过。”   小雅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她将手缩进衣袖,“一会儿……再看吧。”   “雅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姑母顿了顿,继续道:“离开花柳街吧,这里毕竟不是名门闺秀该待的地方,女孩子家在这儿讨生活终究不体面,凭井下家的身份,你可以找到一个好归宿。”   小雅忽然笑了,“姑母所言甚是。”   “又来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姑母想要我说什么呢?”小雅眸中仿佛搅动起黑色的漩涡,“您想让我依靠您?这次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雅子,你到底误会了什么?”姑母不满的皱起眉。   “您觉得您是可以被信任的吗?”小雅缓缓开口:“在江户时屈从于宗家的您;在萩城时逼迫过我和母亲的您;现在追随继夫人,谋划着再次利用我的您,值得信任吗?”   既然已经亮出剑锋,小雅就不打算再像从前一样虚与委蛇息事宁人。卖身契被撕碎,不会被转让也没有人能拿这东西压她;母亲一去世,井下家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从前她还偶尔会有杀回江户抢夺家业的念头,经过三年的反复思量,一个正走下坡路的世家那点东西,她还真就不稀罕了!   她现在心情不好,没耐心维持表面的友好,谁敢来招惹她,直接把人撵跑!!   “多谢姑母替我送来母亲的遗物,我累了,您请回吧。”不等姑母有任何反应,小雅抱着母亲的遗物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母亲的牌位放进神龛,和父亲并列在一起,给他们上了炷香。她看着那个没拆开的手绢良久,终于用不再颤抖的手将其打开。   手绢是母亲最喜欢的那块“细雪红梅”,因早年常常盖在熏炉上,一丝一线都染了鸩居堂的黑方冰雪香。里面包着的,除了一封未写完的信,还有钱,很多很多钱,面额不大,放在一起却是厚厚一叠,母亲在信里说,让小雅拿这笔钱给自己赎身。   这些钱里,有小雅这三年来陆陆续续寄给母亲的,是她从客人那里拿到的红包和报酬,她仅用两年出道,就是为了早点赚钱给母亲看病,可是这笔钱母亲却一分未动,全都省了下来;还有母亲自己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许是编竹筐卖掉,许是给有钱人家洗衣服。母亲的眼睛看不见,赚钱的方式不外乎这两种。   竹篾上那么多刺,失明的母亲到底被扎伤过多少次?萩城的冬天那么冷,她到底是怎样将双手浸入那几乎砭骨的水中?   在小雅的记忆里,母亲有双极漂亮的手。这双手插花、泡茶、写字、翻书的样子,如今都还历历在目。就是这双白皙纤秀的手,曾握住她的手腕,教她写下人生中的第一个字。   ——“这个字念‘雅’,是雅子名字中的‘雅’,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这么多年过去,记忆里母亲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模糊了,但那手指的温度,依旧留在小雅的腕间。   母亲去世时的手是什么样子的呢?三年里不断被竹篾扎被冷水浸的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雅,正也,古今之正者,以为后世法。'这是古汉学中的解字,雅子要时时谨记,任何时候都不要辱没了你的名字,做一个学养深厚,高尚正直之人。”   三年前,她抛弃了自己的名字,从此以后,雅子不再,她叫鹈野。   她神使鬼差的拿起包袱里那把短刀,抽刀时刀鞘里掉下一张纸条,是母亲留给她的字——   雅子,活下去。   父亲切腹前也告诉她——活下去。   忽然,小雅胸口像炸开一样,从心底疼到眼眶,疼得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活下去活下去,你们都要我活下去,可是对我说出这句话的你们呢?”   “从前的我张扬跋扈,为你们惹尽了麻烦。终有一日我学会了说话行事,学会了笑不露齿,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温婉女子,可这时你们又在哪里?”   有太多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   沦落花街前,萩城那些道貌岸然的武士们总是说,奉行家哪里都好,就是把女儿宠得张扬跋扈,小姑娘家家一肚子坏水儿不说,还学那些市井小混混,拉帮结伙当什么孩子王!   他们不知道,小雅不得不要强的。她的父母都是顶好的人,然而在江户城那种地方,在她从小接触的阶层里,人们用“大义”和“道德”的外衣,掩饰着骨子里的丑恶腐烂,面带微笑的朝他人伸出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刀”。在这样的环境下,家里若是没有个恶人支撑,这家就散了。   “狗屁的雅者正也!”小雅忽然将短刀狠狠摔在拉门上,“滚远点,乌鸦嘴!”这一声厉喝,吓跑了摸到门外偷听的菊田婆婆。   如今已经没有家了,她还做这个恶人给谁看呢?   小雅忽然笑了,笑声止不住,却越来越苍凉。   “……我已经改不过来了呀。”   ☆、艳莺争   叮铃,叮铃铃。   桐色高木屐稳稳的踩在地上,屐底藏着的铃铛清凌凌作响,小雅和佳枝一起朝往日工作的茶屋走去。   佳枝瞟了她一眼:“你这样……没问题吗?”   “脚腕的伤已经好了,放心,不会耽误工作。”   “我不是说这个。”佳枝叹气,“其实你可以再休几天假,毕竟情有可原,客人们也会理解的。”   小雅默然半晌,笑道:“姐姐,我并不难过。就当他们是经历了三年异地恋,如今再次走到一起,我应该高兴才是。”   佳枝语塞。这人道理看得这么通透,她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到了茶屋后,老板娘告知她们,客人在一楼正对庭院的枫之间。   “这两位攘夷军将领只比鹈野长几岁,别看人家年轻,他们可是下关的大恩人呢!而且——”老板娘朝小雅挤了挤眼,“长得都不错,好好表现。”   小雅眸中笑意渐冷。   攘夷军将领?她下午拿到的客人资料里,根本没有什么攘夷军将领!   艺伎每晚都要招待很多客人,每个客人都有不同的喜好:茶酒小食、舞蹈音乐,擅长的游戏种类,从事的工作以及习惯谈论的话题……这就需要艺伎在当天下午对晚上的客人进行“预习”。   那份资料里,有吴服商人,有长州政客,有军火贩子,就是没有攘夷志士。   有人想让她出丑!!   谁偷偷把属于攘夷军将领的那一页拿走了?谁有机会接触这份资料?它在交到她手里之前,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以及,对她红遍下关看不过眼的人,都有谁?   无数张人脸从小雅脑海中掠过。不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有很多,无法一个个排除。既然如此,只要她一直不出错,想对付她的人总会按捺不住露出马脚。   完美处理座敷中发生的突发事故,本就是艺伎的职责。   枫之间的门被佳枝拉开,小雅如同往常般八风不动的笑容忽然僵住一秒。   很好,两个客人都是老熟人,很好。   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又出现了。   ***   茶屋老板娘口中的攘夷军将领,是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   银时也就算了,对于高杉,小雅很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萩城的旧识这么多,为什么不想再见的人只有高杉晋助?为什么唯独只有他?小雅不想探究这里面的原因,她把这种心理归结为败者的别扭——那场三年之约,最后全盘皆输的人是她。   虽然前不久两人才不期而遇,还非常不默契的——在小雅看来——解决了一个勾狼。但那时他们是作为陌生人临时合作,那场仗打完,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桂小太郎虽然在靠谱程度上要打个折扣,但诚信方面没得说。既然答应了小雅不跟高杉泄露鹈野的真实身份,那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她的脸上带着妆,往镜子里看时自己都觉着陌生,只要桂君保持缄默,谁能认出来她就是萩城的雅大王?   小雅抿唇轻笑,躬身——   “堺屋舞伎鹈野,初见两位武士先生,还请多多指教。”   “并不是初见吧。”高杉端起酒盏,微冷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下关大捷,暗杀筵席,你忘了吗?”   “高杉,明明是你这张脸太没有辨识度,怎么能怪人家姑娘?”银时凑到小雅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美女,你对阿银我有没有印象?那个超级帅气的一剑斩断大炮扭转乾坤的人就是我。”   之后跳下来戳到脚在地上打滚喊疼帅不过三秒钟的人也是你。   小雅默默在心里吐槽,脸上一直挂着看上去很美好的三分笑意,道:“我的意思是,初次在茶屋遇见先生。下关一役,二位的英姿迷倒了不少花街姑娘,我们可都是日日盼着大人来呢!”她伸手,给高杉银时和佳枝都倒上酒,座敷上察言观色、时刻注意着众人的酒盏,这也是舞伎的职责。   来花街茶屋怎么可能不欣赏一下舞伎跳舞。栗名月即将到来,在佳枝的提议下,小雅抽出腰带里插着的落金舞扇,随着佳枝的三味线伴奏,跳了一支《月见》。   舞毕,小雅再次拿着白瓷酒瓶给客人续酒,正轮到高杉时,一只酒盏挑衅般横插过来,小雅抬眼瞧了酒盏的主人一眼,放下酒瓶提议道:“不如我们做个有趣的小游戏,谁赢了我就给谁斟酒?”   你们两个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姑娘我不伺候了!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身为筵席之花的舞伎,她还得耐下性子做润滑剂。   ……她的生涯真是一片无悔。   “游戏就算了,从进门时起,你的注意力就一直在高杉身上,难道说这家伙的长相比较符合你们花街女子的审美?那么阿银我呢,你觉得怎么样?”   小雅觉得银时就是在找茬,而且是找高杉的茬,而她则是被不小心牵连的无辜路人。这两人从村塾时代起关系就很微妙了,无论是打架还是抢饭,亦或是别的什么事,总想分出个高低上下。   不过雅大王可以一怒掀桌,鹈野不可以。面对银时突如其来的发难,小雅眼波流转,掩住唇笑出声来,“二位的感情真好呢~”   “谁和他感情好啊!”   银时差点蹦起来,高杉也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我很羡慕啊。”小雅轻声道,目光温柔而专注,“吵闹也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不是吗?看上去极不搭调的两个人,却有着关键时刻互交后背的信任,你们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这个问句抛出后,银时顺着被小雅带偏的话题,不再纠结两个人谁更受欢迎,开始历数高杉从小到大的“罪行”。   佳枝悄悄朝小雅颔首表示赞许,小雅却没心思回应她,因为她看到高杉微微勾起唇,那凌厉的唇角看上去就像刀刃一般。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叫……鹈野,是吧?”高杉的重音在“鹈野”这个名字上绕了绕,小雅的心也随之颤了颤。他一针见血道:“我可不像旁边这个蠢货,会被你的话随意带着跑。”   他手臂支起斜倚在矮桌,好整以暇道:“如果在我和他之间选择一个人做你的旦那,你选谁?”(旦那:艺伎金主,与艺伎结成类似夫妻的关系)   银时也凑了过来,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小雅,虽然她觉得自己长得这么美,爱她的男女老少拉起手来可以绕地球一圈,忽然冒出几个为她撕逼的也很正常。但她绝不想被牵扯进这两个好基友之间的恩恩怨怨当中!   无论选哪边都会得罪人,最好的办法是谁也不选。   诚然,小雅从小就是个狠辣决绝的主儿,虽然现在已经大有改观,不过她所有的温柔和煦,都只是为了隐藏骨子里的阴险本性。就比如说,面对目前这种二选一的突发状况,她有十几种法子可以把这事无声无息的圆过去。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倒霉的一定是她?   于是小雅又笑了,笑得特诚恳特无辜。   “相比天然卷,鹈野还是更喜欢直发呢。”   她要是倒霉,怎么着也得拉上两个三个四个乃至n个垫背的,总之人数必须大于一。基于对银时的了解,一句“更喜欢直发”就可以祸水东引,直接让他跟高杉杠上。   “又是天然卷,你懂天然卷什么啊,阿银我告诉你,天然卷都是好人——”   银时君,天然卷可不一定都是好人呢。小雅心道。   银时虽然炸毛,但高杉似乎不为所动,他不经意般瞟了小雅一眼,这一眼瞬间让她从脊柱凉到手指尖。   “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高杉站起身,仿佛早有准备般,“啪”地一声拉开隔壁茶室的门,“请吧。”   艺伎通常不会单独待客,姐妹合作也是为了相互监视对方有无卖身行为,高杉此刻的做法不合规矩。小雅皱了皱眉,瞧出气氛不对劲的佳枝刚想打圆场,却被小雅拦住。   “武士先生相邀,鹈野岂敢不从。”她跟着高杉步入茶室。银时的目光落到小雅身上,似有所思。   “美女,阿银我有事问你。”银时朝佳枝勾了勾手指,小声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来花柳街的?”   佳枝迟疑了一下,道:“三年前。”   “原来是她啊,怪不得……”银时捏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茶室里,小雅坐在高杉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摆放酒器的漆盘。她暼了一眼障子门,这种薄薄的纸木结构并不隔音,佳枝和银时就在隔壁,想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更何况……   小雅冷眼看着坐在对面静静喝着她斟的酒、自从进入这间茶室后再没正眼瞧过她的高杉晋助。想必他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美色对于小雅这样的人而言,是利器是手段;对于大部分男子而言,是温柔乡是英雄冢;对于高杉晋助而言,或许什么都不是   ***   两个人最初的相遇就不见得多么美好。莫名其妙的敌意就是他们相处的唯一方式。这样的静默相对,似乎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一向镇定从容的小雅,头一次为高杉的沉默而忐忑不安。   他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怎么认出来的呢?   既然认出来,为什么不说话?   小雅觉得她需要主动出击,试探一下高杉。   “先生——”   “高杉晋助。”高杉淡淡道,空了的酒盏还在他手中握着,许是因为太用力,指节都泛起几分苍白。   “那鹈野就叫您晋先生吧。”小雅从善如流道,“鬼兵队的威风就连我这小小的花街女子也听得几分,晋先生之名如雷贯耳。听闻使君有妇,不知那位萩城第一美人井下雅比起鹈野我,哪个容貌更胜一筹?”   这些话风尘味道太浓,不是艺伎该说的。作为一名艺伎,除了优秀的外貌和才艺,还要具备逗乐技巧和幽默感,不多嘴,不打听隐私,不泄露秘密,提供才艺和茶饮酒食,面对巨大的工作量,也要不慌不忙,即使出现紧急情况,也要时刻保持镇定和优雅举止。   而她现在的语气,倒像与正妻拈酸吃醋、争夺丈夫身边枕席的小妾。不过高杉如果真不知道她是谁,那么借此让他讨厌她,从此离她远一些,减少认出她的机会,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你对小雅很感兴趣?”   对面年轻男子熟稔的语气让小雅心里直犯嘀咕,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的感情还没好到直接叫昵称的地步吧?   不过嘀咕归嘀咕,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不懂事的花街女子,该问的话还得继续问下去——   “鹈野只是好奇,晋先生一表人才,到底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您。”   “我离开荻城时,小雅年纪还小。”高杉挑了挑眉:“岁数摆在那里,再好看也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自然不及你美。”   要不是因为场合不对,小雅真想为高杉滴水不漏的应答鼓掌。他以自己的未婚妻年纪小为借口,既没有贬低未婚妻的相貌,又不着痕迹的夸赞了“鹈野”。如果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个对前尘往事什么也不了解的花街女子,听到这话,应该会很开心。   “不过——”高杉话音一转,手中酒盏往漆盘里一搁,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小雅预感到什么一般,忽然收起了笑容。   “‘旃檀双叶已闻香,梅花含苞便传芳’形容的是三岁知老。从萩城孩子们给她的尊称里,就能看出点未来的端倪。时隔三年,想必如今的她一定长进了不少。”   他的目光冷而深,语气微嘲,不再打机锋。   “我说的没错吧,雅大王?”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本古谚语:旃檀双叶已闻香,梅花含苞便传芳。就是人们常说的“三岁看到老”的意思。 晋助的发音是Shinsuke。 晋先生的发音是Shin Sang,我看电影《苍空之梦》(好像是叫这名字?我记不太清了。),花街女子是这么称呼高杉晋作的,尾音微微上扬,轻缓而含蓄,很好听。 下面是我的猜测: 这个称呼可能是花柳街的“隐语”。在花柳街,客人的真名是不可以直接说出来的,要用一种花柳街里的人能听懂但花柳街外的人听不懂的称呼,这个叫“隐语”。至于为什么要用隐语,这个大家应该都猜得到,无非是为了保密。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某政客包了一个明星,他一定不愿意让人知道,就算其他人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反正有“隐语”,不想触霉头就当做不知道。 以上是我的猜测,因手中资源有限无法证明是否属实,如有不同意见,欢迎讨论指导,么么哒~   ☆、东行君   “比起天然卷更喜欢直发?”高杉在小雅头发上扫视了一圈,可惜佳人挽了髻,看不出长发微卷。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笑意:“想祸水东引?”   身份被叫破后,小雅反而淡定了,她顺手将高杉面前的酒盏满上,“在萩城时,你不是自号‘东行’,还堂而皇之的把这个号写在了自己作的和歌上,拿去给松阳先生评价吗?和歌写得什么来着……”小雅想了想,用抑扬顿挫的调子缓缓念道:“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九尺二间陋室里,红唇伊竹共恩情。”   她勾起唇角,笑得温柔极了,可无论怎么看都像不怀好意。   只听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没背错吧,晋先生?你既然这么喜欢‘东行’,那祸水本来就应该往你这引啊,毕竟是祸水‘东’引嘛。”   再看高杉,从小雅开始背和歌时起,他的脸就一点一点黑下去。   当年松阳老师看过和歌后,毫不留情的给了高杉一个入地拳,还笑眯眯地对他说:“晋助,你还没到做这种事的年纪呦~”   他当时简直百口莫辩,因为这和歌完全是银时和小雅给他挖的坑!   之所以自号“东行”,是因为松下村塾在萩城东郊。至于那和歌,他明明只写了前两句,是想表达对松阳老师的敬仰和爱戴,并委婉的提出不想再和银时假发一起住讲义室,这俩人睡相太差,一个喜欢睁眼睡一个半夜放水要人陪,实在受不鸟的他想和老师住一间屋子。   自尊心强的人脸皮都薄,高杉不好意思直说,就用和歌暗喻,正当他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后两句时,银时不怀好意的找同窗把他支开,拿着高杉的两句诗跑去找小雅。同样心怀不轨的小雅一看,问都没问银时,大笔一挥,模仿高杉的字迹填上露骨的后两句,整首和歌从好好的诉衷情瞬间变成诉艳情。   这张写了和歌的纸被银时带回村塾,又“不小心”的被桂小太郎看到。深觉其“有伤风化”的桂君为了不让挚友“走上歧路”,跟松阳老师打了小报告。   拜银时优秀的反应能力,小雅以假乱真的字迹模仿,以及桂小太郎的“高度配合”,高杉被村塾同窗足足嘲了半年之久!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高杉的脸色半天都没缓和,“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情,很抱歉,当年我……我在新兵营,回不去萩城,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高杉语气略微生硬,还撒了谎。   “晋先生不必跟我道歉。”小雅轻飘飘的把旧事翻了篇,“我们虽然有个未婚夫妻的名分,但说到底,也不是多亲密的关系。况且这关系在我父亲去世后也就断了。所以你也不必忧心我会纠缠不休。”小雅顿了顿,继续道:“井下雅属于过去时,我现在是花街的鹈野,晋先生如果介意从前的事,可以把井下雅和鹈野当两个人。”   高杉足足有半分钟没接这句话,当小雅抬眼疑惑的看向他时,他点了点头,眸中笑意却凉了下来。“你能这样想就好。伯母现在如何?”   高杉口中寒暄着,神色却不见热络,甚至还隐隐有些不耐。小雅见此,心道他关心母亲的近况也不过是家学渊源礼节周到,或是松阳先生教得好,所以她也没必要把糟心事同他人分享,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她很好”。   原本阴阳相隔的夫妻再次团聚,他们应该都能安心成佛了,这样想确实很好。   眼见气氛又一次僵硬,小雅随便找了个话题:“对了,晋先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很容易。”高杉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嫌弃的看着小雅,“只能说你当年给我的印象太深刻。”   他这句话音带着明显的嘲弄。小雅暗暗咬牙,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她故意曲解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我的颜值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晋先生你直说就好的~”   语毕,她故意忽略高杉被噎住般的表情,将盛装酒器的漆盘朝他推去。高杉瞧了瞧酒盏,拒绝道:“这已经是第四杯了,我喝酒不会超过三杯。”   常言君子酒不过三杯,想他高杉晋助也不算什么君子,之所以拒绝第四杯酒,其一,可能是因为他不太会喝酒,第四杯一定会醉;其二,现在正值战时,他又是鬼兵队总督,喝醉怕是应付不了敌人突袭。   于是小雅善解人意的端起酒盏,“那便不喝了,晋先生身为攘夷军的中流砥柱,这杯酒鹈野当敬晋先生。”   等清酒下肚,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这酒盏高杉刚刚用过!抬眼看到他又是那副带着嘲意似笑非笑的欠揍神情,小雅有点恼,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不动声色的把酒盏放回漆盘。   “你笑得倒是比从前好看,想必是笑多了的缘故吧。”高杉瞟了一眼小雅放在漆盘里的酒盏,瓷白杯口被小雅印上了一个小巧的红色唇印,像白茫茫雪地落了红梅花,透出一股子清和艳。   “瞧晋先生您说的,艺伎哪个笑得不是很好看。”打太极谁不会啊。   “我们虽然‘不是多亲密的关系’,但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你放轻松些罢,不必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礼仪周全。”他引用了小雅之前说过的话,声音冷而沉,倏然褪去那些戏谑嘲弄的外衣后,显露出具有批判性的犀利本质:“还是说,因为你脸上的妆,让你见了谁都会带一张只能假笑的面具?。”   小雅皱了皱眉,她总算听出些不对劲来。高杉明显开启了攻击模式,各种挑刺找茬不顺眼。他这是生气了?他到底生的哪门子气?   “晋先生的要求,鹈野做不到呀。”虽然不明白高杉抽的什么疯,但对方已经出招了,无动于衷不是小雅的风格。“人生在世,谁不是带着几张面具?晋先生允许鹈野放肆,可鹈野却不敢对您不敬,因为鹈野在您脸上看到的,是与风月场上那些花名在外的金主一样的表情。既然您带了一张言不由衷的脸来,为何还要求我对您敞开心扉?”   “哦?长进了?”高杉挑起眉梢,长眉入鬓,这张漂亮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年轻人尚未褪去的骄矜。“记得我离开萩城前你还是唯我独尊的雅大王,现在终于学会放低身段了?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小雅不为所动,话音平静里带着几分调侃:“年轻的女孩子才会喜欢男人对她说‘你变了’,成熟的女人却喜欢听人说‘你还和从前一样’。”   “成熟的女人?你今年才多大?”高杉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小雅都快忘了自己的年纪。“晋先生,”她叹了口气,“花街的女子,是要看着别人脸色生存的。所以别再把我当成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也别再试图从我和那小姑娘身上找相同点。那样只会让你明白,时间这种东西有多令人心寒。”   说这些话时,小雅长长的睫毛垂下,落下一弯柔和的影。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曾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心尖上,隐隐发疼,直到经年累月化成了茧,天下万事,悲也好欢也好,都只会道一句寻常。   于是,疼的换成了听故事的人。   虽然都是实话,但依照她的习惯,是不会跟任何人说出这种类似掏心掏肺的话。说不定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还会嫌你血糊糍啦。   她只是忽然觉得不耐烦,这种口角之争有什么意义?不能让她更红,也无法让她挣到更多报酬,既然如此,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还是早点结束吧,她好接待下一波客人。   在小雅眼里,高杉是一个刚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大男孩,不管再怎么早熟,青春期也会剩下条尾巴,这个时期的男孩子总觉得自己的肩膀能扛起整个世界,女孩子适当的示弱可以更方便的达成目的。   这种程度的审时度势,是每个花街女子的必备技能。   高杉沉默了一瞬,果然不再揪着她不放,一句话给之前的言语交锋收了尾:“也是,你现在是艺伎,正常人家的女孩子流落花街,都会变的。”   他站起身,走到障子门前:“我该走了,下次见面你就别上妆了。兴许去了这层面具,我们还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天。”   小雅掀起眼皮目光复杂的瞧了高杉一眼。   下次?每次见面都能闹得不欢而散,这人还想要下次?抖M吗?!   “哦,对了。”他又回过身,从和服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小雅面前的漆盘里。对上她疑问的眼神,他挑起眉,入鬓长眉下,翡翠色的明锐流光在眸中划过,像碧绿的火焰一样熠熠生辉。   “金平糖。不用谢谢我,这是银时的零嘴,我看他不顺眼偷拿的,反正我不吃甜食,干脆便宜你好了。”   小雅看着包糖的花纸发怔,半晌,她轻轻翘起唇角,笑道:“晋先生,你这是拿我当小姑娘哄呢。”   “你比我小三岁,可不就是小姑娘。”   昏黄的烛光愉悦的跳动着,高杉的表情仿佛多了几分柔和。他抱臂倚在门前,身影一半沉在黑暗里,一半浸在月华中。   “还有,你不是正常人家的小姑娘,就算沦落花街,也不可能改掉你那讨人厌的性格,所以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太假。”   所谓柔和的表情,大概都是错觉。他顶着一张嘲讽脸,居高临下道:“假得让我想吐。明明就是狮子,装什么食草动物!”   小雅脸上的笑意瞬间崩塌。   “是吗?”她霍然抬头,眯起眼睛,一贯迷离温和的眸中泛起森然血色:“下次晋先生来花街,我一定摘下面具,秉烛长谈,让您——”   她一字一顿,话音里冒出铮铮杀气:   “尽、兴、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月饼节快乐~ —————————————— 忘记在哪看到过的,总督不会喝酒,是三杯倒。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某一天,穿着花和服的矮杉坐在屋形船的窗边,特文青的端着酒盏抬头四十五度角看星星看雪看月亮时,小雅忽然出现并吐槽曰“不会喝就莫装逼,小心装逼遭雷劈”的场景了。 我对高杉绝壁是真爱啊,爱到深处自然黑的那种爱! ———————————— 读者“笑笑”,灌溉营养液 2 2016-09-14 06:18:31 读者“广狼”,灌溉营养液 8 2016-09-12 23:44:27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1 22:06:16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4 00:16:12 浅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4 00:32:18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5 10:55:44 猫猫酱馅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5 17:13:37 谢谢小天使们【一个个抱起来扔到天上再接住   ☆、家与国   离开茶屋时夜色已深,而花柳街的热闹仿佛才刚刚开始。随着高杉和银时散漫的步子,街头巷尾寻常见的红纸灯映出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那个舞伎是井下雅吧?”银时的直觉有时候跟狗鼻子一样。   之前送他们离开时,小雅那一张脸笑的银时有点瘆得慌,明显是高杉又做了什么事惹到她了。有时候他真是觉得这两人怪有意思的,都互相看不惯对方那死样子,没事就你来我往的暗战不断,不是这个想压倒那个就是那个想踩下这个,最后谁也没成功,接着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虽然折腾吧,却也折腾的挺和谐。   不过银时倒是乐见其成,关键时刻有个一起坑高杉的神队友,多方便啊。   “之前看假发有好几次偷偷摸摸换上女装往花柳街钻,当时阿银我还以为那家伙有异装癖,说不定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今天我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银时抓了抓脑后四下乱翘的卷毛,问他:“你没跟她说那件事?”   高杉的手不经意的碰了碰怀里的信封。   “无论我当年回不回萩城,都改变不了她父亲去世的事实,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高杉顿了顿,“我只在意结果,过程是什么不重要。”   “谁跟你说这个。”银时瞥了他一眼,“瞧瞧,大少爷怀里还揣着封信呢,是高杉家的什么兵卫寄来的吧。”银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沉重,“听说前阵子萩城正闹瘟疫,你看了信以后表情就不对,晚上又忽然决定来花街“找乐子”,你这是找乐子的态度吗?连假发那个脑子里全是洞的蠢货都觉得你不对劲,我就不信井下那个鬼精鬼精的丫头瞧不出你这一脸的言不由衷。”   真别说,小雅确实看出来了,还刺了他好几句。只是她单知道高杉在不高兴,却不知道他到底抽的什么风。   “她母亲去世了,我问她伯母现在如何,她说还好。”高杉沉默片刻,道:“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萩城的事,我也没跟她说。”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个噩耗。   银时半天没说话,良久,叹了口气,“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这世道真不公平。每次想用刀把老天爷的【哔——】捅穿时,却忽然发现那一米多长的铁棍连身后的【哔——】都保护不……嗷!!高杉你特么是想打架吗?!!”   高杉收回刚刚踢出去的腿,“嘴巴放干净点!”   当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村塾出事后,那个看上去有点不靠谱的国民岳父带他们去打小钢珠,而贤惠热情的井下妈妈亲自下厨,生怕他们不好意思,给他们盛饭时,碗里添得满满,米粒压得实实。   也没过多久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也不能一直瞒着她。”高杉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身后,明灭的灯光将一个个木纸和屋映得朦朦胧胧,歌鼓筝弦,乐音绕梁,清烧梅啤,酒香绵长。花柳街将一个又一个人间客拉进一场又一场绮丽梦境中。   高杉忽然怔住。   他看到言笑晏晏的小雅正站在茶屋二楼阑干前听着旁边的男子说话,似乎那人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小雅手执蝙蝠扇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儿弯弯睫毛颤颤的笑模样。   她偏了偏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高杉正在看她,蝙蝠扇微微侧过,挡住身旁男子的视线,却刚好让高杉看到她上翘的唇角。   那唇翕动开合,无声的说了一句话,语速很快,高杉没看懂,但并不妨碍他根据她的表情猜测出这句话的意思。   她说的貌似是——好无聊呀~   这女人真是……太假了。   不知为什么,高杉表情有点怪异,似乎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可怜小雅身边那个好一通费口水的男人,接着便转身离去。   而小雅却僵立在二楼,脸色有些难看。   百无聊赖之际,她看高杉回头,便调侃般的随口问了句“我好看吗?”   也没指望高杉能回答她,结果他竟然摇头了……   摇头了?!   摇完头后还转身就走了!!!   小雅忿忿的磨了磨牙,这家伙果然太讨厌了。   “鹈野姑娘,出什么事了吗?”旁边的男子终于注意到小雅的表情。   “没,只是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想必小泽先生一定没听过。”小雅抿唇笑了笑,说:“很久以前,某个村塾有三个少年,他们分别叫‘金时’‘假发’和‘矮杉’,有一天他们趴在别人家窗台上偷窥女子洗澡,有两人被村塾老师一拳砸进了地里,只有矮杉没受惩罚,您知道为什么吗?”   “砸进地里……这老师略凶残啊。”男子随口评价了一句。“难道说这个矮杉没有偷窥?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个好学生。”   “不,矮杉同学没被惩罚的原因很简单——”小雅笑得和气,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和气:“他个子矮,够不到窗台,于是搬砖去了。”   虽然觉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小泽先生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美女嘛,必须给面子。   于是小雅满意了。   至于高杉,莫名其妙的被小雅记恨了一通,还牵累两个同窗一起被黑了一把,也是挺倒霉。   某方面来讲高杉没说错,小雅确实无聊,但她在无聊时偏不说无聊,非要特意自恋一把,这谁能猜得出来?   这件事告诉了大家懂唇语的重要性。   “小泽先生真要娶佳枝姐姐为妻?”小雅抬头,声音依旧温柔,目光却带上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认真,“您的家族允许花街女子进门?”   “本来是不允许。”小泽先生的声音低沉醇厚,有着成熟男子的稳重和读书人的儒雅。“我喜欢佳枝,既然决定和她在一起,就不能让她为我受委屈。做好家人的思想工作本就是我的责任,我会让他们接受佳枝的。不过佳枝似乎有什么顾虑,她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能有什么顾虑,姐姐不过是担心我罢了。”小雅宽慰他,“她想等我能独当一面后再退隐。”   “那我也再等等吧。”小泽先生好脾气的笑了笑,“总归要她先点头。”   “不用等。”小雅摇头,男女关系最不能等,等来等去,最后都成了夜长梦多。“我会劝姐姐,放心吧小泽先生,您为姐姐能做的都做了,她已经看到了。”   ***   结束所有工作后,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小雅跟在佳枝身后,有些疲惫的往置屋走。   “鹈野,我今天听中志美置屋的纱矢说,秋季公演的独舞可能不是你。”走在前面的佳枝跟小雅分享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不是已经内定了吗,怎么又不是我了?”小雅想了想,“是哪儿杀出了匹黑马,把我给踩下去了吧。”她语气轻松,似乎根本没把宝贵的扬名机会当回事。   “真被你说准了。”佳枝走慢两步,和小雅并排,“‘黑马’是和纱矢同一置屋的纱乃,那女孩还是个实习艺伎呢。纱矢倒也没张扬的人尽皆知,只是单单告诉了我,听她说起纱乃时语气有点酸,估摸着是希望你做点什么。”佳枝了然的笑笑,“真是打得好主意,自己看不惯纱乃,就拿你做筏。”   “实习艺伎?”小雅来了兴趣。论资历,她是舞伎,对方却还没见世(出道);论声名,她出道一年红遍下关,有固定的客户群;论舞蹈,她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一个实习艺伎有什么资格跟她争?   “虽然只是个实习艺伎,但她有靠山。”佳枝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觉得不公平,艺伎竞争比的不就是客人的资源。“听说她在拜神社时偶遇了星际游历归来的长州藩世子,两人聊了几句,世子这才知道纱乃出身萩城,因为这个同乡之谊,世子挺照顾她的。通过这件事,茶屋的老板们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值得培养,也可以卖世子一个面子。再加上你已经身负盛名,背后诋毁你的小人不少,还有人觉得你也该给后辈们让让路。”   佳枝蹙了蹙眉,“那天非年非节的,世子刚回长州,祭拜一下也正常,你说她去神社做什么,指不定就是为了故意‘偶遇’。”佳枝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鹈野你最近注意着点,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被人揪着错处。我看那个纱乃来者不善,说不定就等着你行差踏错呢。”   “呵……”小雅唇角笑意发凉,“原本我也没把这次公演当回事,本想着顺水推舟给别人一个机会,既然事情变成了这样,我还偏偏就不让了。”   下午那份不全的客人资料,她想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雅弯了弯眉眼,眼尾上挑的眸子波光迷离,又被夜色染上了几分意味深长,“长州藩世子……”她缓慢而清晰的念出这几个字,斟酌而郑重,仿佛要把每一个发音都深刻铭记在唇齿间。   “这可真是巧了呢。”   ***   的确是巧了呢。   佳枝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她原本正侧头跟小雅说话,眼睛还时不时注意着前面的路况,就这么注意着,倒是注意到一个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那是个男子,发丝凌乱,不修边幅。唇下的淡青色胡茬看上去潦倒又不羁。他的周围从来不缺莺莺燕燕,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花灯下,他和他身边的女子都被映得影影绰绰。   “阿彦……”   忽然间,佳枝仿佛忘了走路。而那人始终没回头,沿着巷子转了个弯,消失在佳枝的眼中。   看佳枝这幅失神的模样,小雅虽然没瞧见那个男子,却也猜出了那个人是谁。   小雅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入行以来佳枝一直照顾她,她也把佳枝当亲姐看待。这样一个长得好性格也好的温柔姑娘,怎么就运气不好的遇到了不珍惜她的渣男?   她知道佳枝有一个心上人,不是小泽先生,而是一个没钱做艺伎旦那的流浪画家。这个人是个真正的东君主,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佳枝打小就认识他,更可悲的是,她还爱着他。小雅在小泽先生面前做掩护,说佳枝不愿退隐嫁人是因为放不下她,其实佳枝放不下的,是那个男人。   “鹈野,那条巷子拐过去就是后街的游廓吧?”   “是游廓,他又去‘寻找灵感’了?呵,这话多好听啊,艺术家,连游戏花丛也说的这么清高。”小雅用温和语气说着带刺的言语。   “他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佳枝难过的低下头,“他明知道这个时候也许会遇到我的,可他从来都不回头。”   小雅叹了口气,“不是每个浪子都会回头,也不是每个浪子回头都有好结局。”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他当年不想让我选择左縷(做艺伎),是我自己一意孤行甩开了他的手。如今他恨我报复我也是应该的。”   小雅差点被气笑,“不想让你做艺伎?说的倒好听。你家当时债台高筑,他既然不愿意让你对着别的男人笑,那就自己挣钱养活你啊!姐姐你又不偷不抢,自己挣钱还债,凭什么要看他的脸色?”顿了顿,继续道:“姐姐,小泽先生已经向你求婚了。”   佳枝沉默半晌,问小雅:“如果是鹈野,也会选择小泽先生的,是不是?”   小雅叹了口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轻轻抱了抱佳枝,“姐姐,别指望那人会回头找你,也别再等他了,要来的早来了,根本就不需要你等。”   她无法给佳枝一个正确答案,因为她们是不一样的。这条花街是井下雅能停靠的枝头,却也只是枝头。   她给自己做了未来几十年的计划。下一个枝头,是天子神驾所在的京都,而她的栖脚点,已经确定是京都的祗园。小雅曾考虑通过井下宗家逐渐掌握江户,只是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贸贸然回到江户,她身后除了逐渐落败的宗家,什么也没有。江户天人势大,旗本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到时候她想做什么,掣肘太多。(旗本:将军家臣)   京都则不同。君权神授,古来正统,就算权柄旁落幕府,京都御所也占着高义。且长州这边推行尊王攘夷,与公派大臣多有联系。只要幕府依旧倒行逆施,对天人毫无作为,公武博弈中,长州就会偏向公家,支持倒幕。(公:朝廷|武:幕府)   小雅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死,她也不知道萩城那场害死母亲的瘟疫中,病毒是哪支天人舰队所投放,但是没关系,她不必知道的特别清楚,她只要知道,这个存在太久的德川之世需要推陈出新,需要改革甚至是革|命,需要把烂掉的根基剜去,需要新鲜草木砖石的填充和名为“上层建筑”的摩天楼重新构建。   她想做这个创造新生的人。   天道众上间谋计,下与民事,可亡也!幕府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可亡也!   这是她自己的路。五年也好,十年也好,五十年也好,该用多久才能走完这条路,她不在乎。   靠山能依靠,但可能会坍塌;盟友能信任,但可能会反水;属下能倚重,但可能会背叛;爱人能携手,但每逢关键时刻,往往他都不在身边……   这三年她是自己走过来的,既然如此,接下来,她也将继续踽踽独行。靠山也好,盟友也好,属下也好,爱人也好……他们在,可为助力;他们不在,也影响不了她什么。井下雅活在世间靠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而是她自己。   她也只能依靠她自己,其他人都会倒,只要自己不愿意倒,那就永远也不会倒下。   这是一条多孤单的路啊。   嫁人?下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雅总裁:天凉了,让天道集团和德川集团破产吧→→我开玩笑的_(:з)∠)_ 雅奸臣:吾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也是开玩笑的_(:з)∠)_ 之前有小天使问小雅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本章点明了小雅的目的,她是个倒幕派,从头到尾都是,以后也会是。 她不是那把能束缚高杉的剑鞘,因为她是真心想要推翻幕府建立新时代并且一直将其付诸于行动的人,不完全是为了复仇,也不会因为男票朋友倒幕所以才跟随。 她自己想做,也敢做,所以就做了。 阳光乐观女主拉住黑色野兽的励志故事,抱歉啦这里没有。虽然只是一篇同人,也许写一场黏黏糊糊甜甜蜜蜜的恋爱更符合时下主流,但我还是固执的想要描绘一场战火烽烟中的奋斗,和有关于家国天下的大爱。 “心怀天下,壮志凌云” ——虽然这也是一种中二,但我喜欢这种中二,你们喜欢吗? ———————————————— 读者“阿明温都苏”,灌溉营养液 20 2016-09-15 20:27:21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5 23:16:43 谢谢两位小天使,么么哒【比心   ☆、命理说   八月快中旬时,小雅赶在盂兰盆节之前换了白襟,正式成为一名资深舞伎,也算是为公演增加些竞争力。   头发从割桃换成了半圆髻,摘下了细工簪的垂花帘,只剩下玳瑁簪扇平打和符合时令的银草,和服半襟从舞伎的全红或带刺绣的红色花纹,换成了资深舞伎的前白后红。升为资深舞伎那天,她在女众(帮艺伎拿东西掀布招牌等等)陪伴下拜访了花柳街的所有茶屋,对每一位茶屋妈妈鞠躬道谢,还说了不少“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的谦恭话。(茶屋妈妈:茶屋老板娘)   “鹈野姐才出道一年吧,您大概是下关升格最快的舞伎了。”身边的女众和小雅年纪差不多,长相很讨喜,说话也动听,据说是堺屋妈妈的远方亲戚。“再加把劲,明年您就能襟替(升为艺伎,半襟替换成全白),仅用两年时间就从舞伎升为艺伎,在这下关还是头一遭呢!”   “那就借你吉言了。”小雅笑吟吟的朝她道谢。   两人走到最后一家茶屋,女众刚要掀开门上的布招牌,小雅忽然按住她的手,她听到里面有人正跟茶屋老板娘说话。   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女孩,娇娇弱弱细声细气的,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妈妈,最近怎么一直没见到世子殿下?是纱乃哪里做的不好,惹他不快了?”女孩试探道。   “盂兰盆节快到了,世子殿下也要回萩城祭祖,怎么能总待在下关?”茶屋妈妈提点她,“像世子这样的年轻男子,大多玩心重,你要抓住机会,但也不能缠人,不然才真是会惹他不快。好好表现,他要是真能成了你的金主,出道后你就能一飞冲天。”   小雅拉着女众后退几步,有点庆幸今天穿的不是带铃铛的桐木高屐。她与女众说笑着,装作刚到门口的样子,声音传到屋内,里面的两人停止了交谈。   和茶屋妈妈打过招呼后,小雅不着痕迹的扫了那个“纱乃”一眼。见她面容姣好,桃割发髻上戴满细工簪的碎花,垂花帘摇曳,婉约的遮住小半张脸,她身后的洒落带只有舞伎一半长,是实习艺伎的打扮。   小雅心道,原来就是她啊。   纱乃资历不及小雅,便主动跟小雅打了招呼。她微微低头乖巧的叫了声“鹈野前辈”,小雅点点头,热情的拉起她的手。   “听说纱乃妹妹是萩城人,好巧啊,我也出身萩城,咱们可是老乡呢,以后一定要多多联系。”   纱乃怔了怔,脸色有些发僵。小雅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这纱乃就是靠“同乡人”的优势搭上了毛利元元,如果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同乡人,她的优势就没了。   不过这女孩也是个实力演技派,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原来您也是萩城人,怪不得我刚刚觉得前辈看上去很面善,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面呢。不知前辈家在何处,可有苗字?”   “妹妹虽然还是实习艺伎,气质却真好,一看就是大家族出来的。”小雅瞎话张口就来,“我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一介町人之女,说出来上不得台面的。”   听到这里,纱乃松了一口气,“我父亲是前任萩城町奉行,也不是什么显贵,一名过气的前官员罢了。”此时此刻,她心里的警惕已经退了五六分。对方出身商户,而自己的父亲曾是藩国大组,算是毛利的家臣。虽然出身这东西在花柳街无用,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她和世子的关系更近些,这个鹈野拿什么跟她争?   而用几句瞎话套出对方来头的小雅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前任町奉行之女?   那个泼了她一身洗脚水的,还逼她下跪道歉的前任町奉行之女?   那个父亲职务被撸的前任町奉行之女?   那个一家人替她背锅的前任町奉行之女?   原来是她啊……   世情可真是奇妙。三年的时间,她这个前前任町奉行之女、萩城最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雅大王成了笑里藏刀的心机婊,而这个娇纵任性狐假虎威的前任町奉行之女,也成了外表乖巧的白莲花。   “前任町奉行?”小雅身边的女众忽然开口,“就是那个家里大狼狗咬死人后,主人又把尸体埋进院子里的町奉行?”   纱乃脸再一次僵住,女众悄悄朝小雅眨了眨眼。   “怎么说话呢?”小雅轻拍了一下女众的手臂,对纱乃说,“抱歉,她这人比较直爽,说话从来都不会拐弯的。”   这句安慰无论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   纱乃勉强撑起笑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事发之后,父亲引咎辞职,后来家里的情形每况愈下,为了家人好过些,我得找个赚钱的营生,于是选择了成为一名艺伎。”   她抬起头,直视小雅,“来到花柳街的女子,每个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相信鹈野前辈也一样。”纱乃此刻一扫之前的柔顺乖巧,眼神看上去明亮自信,也有几分睥睨,“就像您说的,我们是同乡,自然要守望相助,我不会让前辈失望的,相信前辈也不会让我失望,您说对吗?”   呦呵,这是下战书了?   小雅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笑容不变,良久,久到对面少女的表情越来越尴尬,小雅忽然站起身。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无视纱乃难堪的脸色,小雅朝茶屋妈妈躬身,“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准备一下晚上客人的资料。鹈野虽然换了普段的半襟,但距离成为能独当一面的艺伎仍有距离,日后还需仰仗妈妈,就请您多多费心了。”   战书涉及的双方,必须是同一战场上势均力敌的对手。   纱乃?   呵,她谁啊?   ***   盂兰盆节那天,稻荷町花街挨家挨户门前都缚着斜耸的竹枝,上面扎满了五色彩绦。小雅被楼下庭院和街道上的笑声唤醒,探头一看,原来是堺屋的舞子们在用木杓洒水。   盂兰盆节洒水,有“清洁土地”的神圣意义,只是这些姑娘洒着洒着,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了打水仗。   “鹈野——”相熟的舞伎朝她招手,“你可真能睡,快下来呀!”   “不要。”小雅一口回绝,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后,道:“我如果下去了,你们肯定只泼我。”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平日里没机会报仇,肯定一个个都等在这儿了。”   “呸,你就自恋吧!”那舞伎笑着啐了她一口。   终于洒完了水,舞伎们要一起去神社祈愿,这一次小雅没推脱,和大家一起换上相同样式的水玉色蓝碎花的浴衣,只是每个人的半幅带和带扬不同,小雅选了一条水红的带,带扬是金色的系绳,在前腰中间打了一个精致的结。   艺伎穿衣服,总是要既妥帖又规矩的。   姑娘们腰带后面插的团扇都是白底朱砂字,上面写着各自的花名。小雅团扇上的“鹈野”是自己写的,其他的舞伎们看了都觉得她的字漂亮,纷纷把自己的空白团扇给她,让她提字。小雅难得好脾气的照单全收,这一整天都不用上妆不用穿厚重的和服,心情一好,脾气也该好的。   小灯笼蹲在院子里闷闷不乐。之前她家里来人朝置屋借钱,这笔债务按规矩要算在她的头上,只待她出道一点点还。她和家里人吵了一架,还差点被气哭。小雅问她不出去玩吗?小丫头摇了摇头,说是没心情。   “那行,我回来给你带零嘴。”小雅安慰般的拍拍她肩膀。   写完了扇子,一大帮人一起轧马路。天还没黑,每人却都提了盏纸灯笼,也是白底,印着红色的置屋家纹。街上人不少,几乎都认识,打起招呼真是没完没了,却也不觉得厌烦。   到了神社入口的手水舍,要先用长柄木杓舀水洗手漱口,然后在祭堂前的木匣子里投硬币两次深鞠躬,两次拍手,摇一摇系着铃铛的麻绳合手做祈祷,抽签算明年的气运,还要把新写好的绘马挂在“文纳所”的架子上。   正当姑娘们围着签筒时,佳枝刚好找来,却没在签筒周围看见小雅。她四处瞧了瞧,同一家置屋的舞伎衣服都一样,好不容易才在小千本鸟居下面找到小雅。   “往年一算时运你就推脱,今年说什么你都要满足我一把!”佳枝不由分说的拉住小雅手臂,把她扯到签筒前。“过盛的容貌会折损福气,你瞧瞧你,都不知道提前规避风险。”   小雅对这个狂热的命理爱好者相当无奈,“何必呢,我又不信这个。”   “咱们艺伎做的就是传统文化的营生,当然要对传统文化心怀敬畏。”佳枝用下巴点点签筒,“赶紧着!”   小雅只好把手伸进去,纸签刚抽出来就被佳枝一把抢走,平时文文静静的姑娘,一到这时候就有些神神叨叨的。   佳枝展开签面,看着看着,脸色渐沉。小雅好奇的把头探过去——   中平?这不是还行嘛。   小雅目光下移,看到签面上的七言批文——   自古英雄多挫折,由来豪杰受兴磨。   平地梅拦荆棘起,舟搁浅水卷风波。   “什么挫折兴磨荆棘风波的,这怎么看都不像中平,这明明是大凶吧!”佳枝紧皱眉头,对签筒旁拢着袖子打瞌睡的神主说,“这签不对,让她再抽一张。”   老神主年纪不小,颤巍巍的摇头,伸出食指比了个“1”,意思是只能抽一次。   佳枝怜悯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随即又善解人意的安慰她,“没事的,一会咱们把纸签系到树枝上,就能解除凶厄。”   我也没说有事,一直觉得有事的都是您老啊……   小雅哭笑不得的想着,在佳枝的督促下,拈着这张薄薄的“命运”来到围着注连绳的神树下。   她抬起手,刚要将白色纸签打成结,一阵风忽起,手不小心一松,风挟卷起“命运”奔向远方,瞬间不见踪影。   ……   神社的鸟居外,高杉正拾级而上,淬不及防被一张小纸条拍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盂兰盆节属于普遍节日,不是下关的特色节日。 关于艺伎如何过盂兰盆,我只在网上看过零星几张祗园的照片,文中都是我连猜带蒙再加自己编的,仅供大家一乐啊~ 签文网上找的,原为两条: 1、自古英雄,每多挫折。由来豪杰,偏受兴磨。 2、平地生荆棘,浅水起风波 被我拆吧拆吧拼吧拼吧弄到了一起,就是这样嗯_(┐「ε:)_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6 23:25:47 这已经是小天使的第三十三张霸王票了,感受到如此磅礴又炙热的爱……来吧,作者已躺平~   ☆、水行灯   盂兰盆节是返乡祭祖的节日。村塾三人中,银时无祖先可祭,高杉有祖先懒得祭,至于一向重视礼节和传统的桂倒是既有祖先又愿意祭祖,只可惜如今正值战时,他也只能等到江户的黎明到来后,才能“家祭勿忘告乃翁”了。   攘夷军的本阵目前仍在下关,这里尚算安定,攘夷军的中流砥柱也需要劳逸结合,于是三人换上便装,把身后一堆类似——“今天炊事班又把饭做糊了!”“听说八百屋吃坏了肚子?”“你搞错了,他是喝了鬼兵队总督请客的养乐多才闹肚子的!”“不对啊,我听中军那边说,他在打完篮球后喝了桂先生递给他的宝矿力。”“你们说的都不对,明明是前军的白夜叉大人发现自己的草莓牛奶最近总被人偷喝,于是他在剩下的最后一盒里下了泻药。”……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抛到身后,不负责任的跑到城里溜达去了。   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的走路,也能遇到“飞来横祸”。   对于高杉被纸条拍脸这件事,银毛球君第一时间表现出幸灾乐祸。“呐,高杉,如果这是一枚苦无或者手里剑,你现在就躺尸了。诶,不对——”他一脸欠揍的挖苦表情,“个子矮也是有好处的嘛,最起码脸被捅穿不会死,一个漫画分格就能恢复原状,如果是脖颈的大动脉被割断,就真死的不能再死了,是吧,矮~杉~晋~助~”   高杉右手威胁性的放在刀把上,左手攥着那张和他脸部有过亲密接触的纸条。“哪怕你的身高能和太阳肩并肩,我也能在瞬间把你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砍下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桂连忙插嘴道:“诶,这纸条上写了什么,会不会是SOS?”   高杉把纸条打开,三人才发现这是一张预示吉凶的时运签。而他们走的这条林中石阶,前方不远处就是红色的鸟居。   “……自古英雄多挫折,由来豪杰受兴磨。平地梅拦荆棘起,舟搁浅水卷风波。”桂捏着下巴,疑惑道:“这签文可不怎么好,为什么还会是中平?”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高杉有些不耐烦,“直接扔掉吧。”   “最好别这样做。”桂拈着纸签晃了晃,“它的主人应该是要把它系到神社的树枝上,没系紧,结果被风吹了下来。高杉,这条路来来往往无数人,纸签却偏偏落到你脸上,可见它的主人跟你有缘。你就再把它重新系上吧,如果纸签主人因为你的好心而避过灾厄,这可是件大功德。”   “假发,我记得你不信这个啊?”银时耷拉着死鱼眼,学桂的口吻:“身为武士,就应该相信科学,破除迷信,‘高达是不可战胜的’这种观念绝不能有,因为只有正义高达才是不可战胜的!——这是谁说的啊?!”(正义高达:阿斯兰的驾驶机体,其声优为石田彰)   “不是假发,是桂。”桂一本正经道:“我确实不信,但这张纸签的主人说不定很看重这个。而且银时你一点也不跟随潮流,正义高达就像你的卷毛头一样已经过时了,只有无限正义高达和黑长直才……啊噗!!!”   桂吐血倒地,银时吹了吹自己的拳头,而纸签飘飘悠悠的落回高杉手里。   “真麻烦。”高杉蹙起眉,却没再说扔掉之类的话。   偶尔做件好事也不是不行。   ***   到了神树底下,高杉伸手将时运签牢牢系在一处枝头。他眼神不经意一偏,刚好看到一个熟识的姑娘就站在不远处,睁大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呦,晋先生,您也信这个?”那姑娘眸光流转,瞧了瞧枝头的时运签,又瞧了瞧高杉,眼神似笑非笑的,“真没想到啊,您竟然这么有……少女心。”   高杉的脸登时就黑了。   小雅好不容易劝走了佳枝这个命理狂热爱好者,转头又看见高杉在系纸签。她以为这签是高杉自己求的,而高杉却根本没法解释。难道要他说,我在路上走着走着,天上忽然掉下来一张时运签砸在了我脸上?   谁信啊?   满意的看着高杉脸色,小雅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怎么就你一个人?”她扫了眼高杉周围,问道:“桂君和银时君呢?”   “他们——”高杉一回头,发现原本就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竟然都、不、见、了!   平时都不见他们见机这么快!!!   小雅多聪明啊,一看高杉的动作就知道那两人肯定是抛弃高杉自己去玩了,这是从古至今所有铁三角之间都遇到过的尴尬。为了缓解他的尴尬,小雅主动递来橄榄枝,“刚好我也是一个人,不如我陪晋先生走走?”   考虑了两秒钟,高杉略一颔首,答应道:“走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雅总觉得高杉这颔首的模样,颇有几分……咳,姑娘家的矜持?   ***   “假发,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小雅和高杉走后,银时和桂从松柏盆栽后面钻出来,两人脑袋和衣服上还沾上不少松针和落叶。   “不是假发是桂。”思考中的桂依旧不忘自己的口头禅,“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银时捏着下巴想了想,仿佛悟了什么一般,忽然窜到一名漂亮姑娘面前,做出一个自以为帅爆了的动作,“美丽的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漂亮姑娘倒退两步,目光惊恐。   “刚好我也是一个人,不如陪小姐走走?”   漂亮姑娘转身就跑,喊声凄厉:   “变态啊——!!!”   银时有点失落:“怎么阿银我就不行呢?果然天然卷不受欢迎吗?”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假发敲手心,两眼盯着银时和服下摆两腿之间某个无法言说的部位,“刚刚爬出来时,你的和服被花盆上的缺口刮破了。”   ……卧槽!!   “你怎么不早说!”银时揪住桂一顿揍。   “等等不要踩我脸!!嗷!停停停我还有其他事没说!”   “快说!”   “那个时运签,的确是中平没错。”桂整理了一下头发,擦掉脸上的脚印,“前两句——自古英雄多挫折,由来豪杰受兴磨。纵观史今,成大事者必先经受百炼千磨,成就坚韧心智。这两句不示吉凶,只是在陈述事实。再看后两句——平地梅拦荆棘起,舟搁浅水卷风波。平地有梅树拦路,也有荆棘丛生,荆棘是苦难,但梅代表着什么?我认为应该是梅花香自苦寒来;舟搁浅水,这是绝境,小水湾是不容易起大风波的,但如果真起了呢?水面升高,托起船身,风和水流将大船送入可以畅行的海面。”   “后两句都是看似无路可走的死路,却处处福祸相依,绝地逢生。由此可见……”桂最后拍板,“这时运签的确是中平,而不是大凶。原本应该牢牢系在树枝上的时运签竟然也能被风吹走,说不定它的主人早已经看懂了批文,所以才不在意它会飞到哪里去。”   银时沉默半晌,问:“然后呢?”   桂眨了眨眼:“没然后了啊。”   “你这些长篇大论,跟阿银我的衣服有关系吗?”银时磨牙,“光明寺离这里挺远,我该怎么回阵营?”   桂清了清嗓子,“要不……我回去给你取?”   “你还回得来吗?不会因为类似‘喝多了宝矿力导致拉稀’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放我鸽子?”银时用死鱼眼鄙视他。   “总比‘喝加了料的草莓牛奶导致拉稀’听上去要好得多。”   “……快去快回,天都要黑了。”银时钻进盆景后面,背对着桂挥挥手。黄昏的光透过针叶,在他的脸上身上落下一个个温暖斑驳的影。   “如果能无妄无灾平安顺遂,谁愿意枕戈待旦披荆斩棘?乱世出英雄,还不都是被逼的。”银时嘴里嘟囔着,懒洋洋的在水缸般大小的花盆壁上一倚,捂嘴打了个呵欠,“等把老师救回来,这仗谁爱打谁打去,英雄谁爱做谁做去。阿银我要提前开始每天都有草莓牛奶和小钢珠的养老计划。”   ***   夕阳迫近,黄昏初至,天与水的交界线颜色渐渐深刻,河岸边陆陆续续有小贩推着带轮的货架卖河灯。   河灯大多都是一个样子,纸扎的方方正正,中间烛芯发出澄黄明灭的光。河边已有不少灯被放出,映亮宽阔的水面。它们载着生者的思念和祈愿,慢慢飘向河中央,也慢慢飘向亡者所在的彼方。   这样的河灯小雅买了两盏,高杉目光复杂,斟酌般的开口:   “你知道了?”   “你知道了。”   小雅用同样的句子回他,明明一个是问句一个是陈述句,偏偏两人都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什么时候知道的?”高杉问她。   “在茶屋看见你之前。”   高杉点点头,不再说话。他不像假发那样很会安慰人,也不像银时那样嘴炮技能满点,随便几句话就能鼓舞人心。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陪伴。   “晋先生,你能帮我把这两盏河灯放了吗?”小雅双手托着河灯,问高杉。   “自己放不是更有意义吗?”   小雅抿唇笑而不语,却丝毫不打算靠近河岸一步。   高杉皱了皱眉,“你不会是怕水吧?”小雅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高杉动了动唇,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讽刺,生生被他扼断在喉咙里。“仅此一次。”他没好气道,拿过小雅抱在怀里的河灯,朝河岸走去。   “知道啦,多谢。”小雅笑盈盈道,心里却在想:让他这么别扭,下次肯定还找他帮忙。   不过随即她又想到,明年,他大抵是不在下关了。   两盏河灯从河岸出发,被风和水流颤巍巍的送向河中央。它们靠得很近,像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人。   “晋先生,我今天很高兴,真的是很高兴。这三年里,我没放过一次灯,没想到今天一放就是两盏。原本应该难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觉得欣慰,看着这两盏灯,他们仿佛在跟我说,谢谢,我们又在一起了,如今终于可以一同归去。”   “其实这些大概都是我的臆想,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再艰难再不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转机。”   “有些人的死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水面不会泛起一丝波澜,就像我的父母,现如今还能记得他们的人有几个?可有些人的死,就像海面的风暴一样,搅动着整个大海为之不安。”   “其实我更喜欢后一种人的。可是偶尔,我也会羡慕属于前一种人的他们。”小雅注视着那对偎依在一起的河灯越来越远,远到她用力伸出双手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这辈子应该不会有人能跟我生同寝死同穴。”小雅微微翘起唇角,“等我死后,我的墓志铭一定要这么写——她生前曾力挽狂澜、曾权柄在握、曾美男环绕、曾享尽荣华;她喝过最烈的酒,看过最美的花,走过最远的路,有过……最好的家。”   还曾喜欢过家乡的一个少年,那少年是他,却也不是他。   “可惜了啊,真是可惜了。”   小雅抬起头,带着笑意的眸子像是浸透了初秋雾气,看上去朦胧迷离,偶尔会透出碎钻般的光。   “太长了。”高杉忽然开口。   小雅愣了愣,“什么?”   “墓志铭太长了,不好刻在墓碑上,留最后一句就行。”   小雅忍不住笑出声来。   最后一句……   那是家,还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个子矮也是有好处的嘛,最起码脸被捅穿不会死,一个漫画分格就能恢复原状,如果是脖颈的大动脉被割断,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个场景,觉,不,觉,得,很,熟,悉QAQ #银时是预言帝系列# —————————————— 还有件事之前就想说而不知道该怎么说,算是我的一个请求和拜托吧。 希望小天使们一定一定不要在其他作者文下评论区或者读者群等等地方提及我或者我的文,我会不安会羞耻会愧疚会复杂会别扭的想把自己绞成一股麻花。我明白你们爱我的心,讲真其实很感动,所以就在我的文下表达对我的爱吧,这样我才会更加坦然欣喜的接受这份赞美,非常感谢么么哒【抱抱 —————————— 读者“五月”,灌溉营养液+1 2016-09-18 01:45:29 悠悠悠悠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7 19:09:42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7 22:14:05 谢谢你们么么哒【比心   ☆、告白夜      放完河灯后,天色彻底暗下来,稻荷町的纳凉盆踊大会也在众人期待中来临。   街心广场架起了红白相间的歌台,以歌台为中心,无数盏亮红或者澄黄的纸灯笼被摆成放射状,高高悬挂在人们头顶。歌台搭了两层,上小下大,上层由两位花柳街的坊师奏响太鼓三味线。下层由佳枝这个“音头”带着二十名领舞的艺伎跳盆踊,小雅也在其中。   姑娘们戴着编笠绕成一个圈,随着欢快鼓乐做出舞蹈动作。渐渐,越来越多的男女老少聚集在高台下,踩着鼓点绕成圈子跳起盆踊,偶有人踏错了步拍错了手,周围发出几声善意的笑,那人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再重新找回节拍。   高杉站在舞圈外,目光穿过阑珊灯火,穿过熙攘人群,穿过醒目歌台,落在正跳舞的小雅身上。   身后渐渐有人接近,高杉头也没回,冷冷地甩出一句:“原来还知道出现,我以为你们死在神社里了呢。”   “松阳老师身陷桎梏,攘夷大业尚未功成,身为武士,就算牺牲,也要在看到这个国家的黎明后牺牲!”   无论在何时,桂都是那副一本正经神色凛然的模样。   他的目光随着高杉的视线落在歌台上,“哇,雅子殿跳舞的动作真漂亮,那句‘学什么像什么’还真不是夸张。”   高杉没接话,前些时日他在茶屋看过小雅跳《月见》,那舞跳得也漂亮,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让观者觉得,她就是辉夜姬。   当年的她尚且还会在净琉璃演出前策划逃跑,现在已经能够扮演好人生中的每一个角色。曾经不可一世的雅大王,如今再也找不到任性的模样。   能让她任性的人,都没了。   “高杉,我刚刚回阵营时接到一份战报。咱们三日后拔营,到防府接应坂本。”   高杉怔了怔,“怎么这么快……战报上写了什么?”   “原本我们在下关停留就是为了等待新招录的后勤军,不过新军出土佐海域后南上,从丰后水道入周防滩时遭遇大规模敌袭,双方目前正在姬岛交战,看坂本发来的战报,情况应该还在他的控制之下,不过我认为还是尽早出发前去接应比较好。”   高杉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个……”桂看上去有些迟疑,“我觉得如果你和她挑明,成功率应该比马里亚纳海沟还低。”   高杉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别开视线,“呵,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桂意有所指道:“我扮女装也不是白扮的,闺蜜是最好的聊天对象,我原本是想邀请雅子殿加入攘夷军,她精通军事谋略,留在花柳街可惜了。不过……总而言之,她志不在此,你现在跟她摊牌,十有八九会被拒绝。”   桂的表情有些严肃,“高杉,你以为你现在跟她看星星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就是追求她,但是……你先别急着否认,听我说完……但是你是不是忘了,雅子殿是艺伎,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捧着钱来求她陪着看星星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桂顿了顿,继续道:“事实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如果你摊牌,也许在雅子殿看来,这是和平日的工作一样既无趣又要强打起精神应付的麻烦。既然你付出的和别人一样,就不能期待得到和别人不一样的回应。”   高杉缄默不言,良久,嗤笑一声,“你是不是无聊的电视剧看太多了,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桂叹了口气,“喜欢一个人呢,不是给她别人都能给的,而是给她别人给不了的。”   高杉挑眉,一副油盐不进无动于衷的样子,眼底没有半分犹豫。   “……如果说,我能给她别人给不了的呢?”   这一句话,语声低微却自信,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可奈何。只是话刚出口,就被湮没在响亮的太鼓三弦和鼎沸人声中。   桂似有所察,偏过头问:“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高杉斜睨了桂一眼,面色冷淡,唇角带着一贯的挑衅和嘲讽,“我在说,银时去哪了,难道拉裤子了?这一次可没老师帮他借干净衣服。”(见空知读者问答中关于红樱篇剧场版的解释)   “哎呀,我差点忘了银时!”桂一敲手心,“我帮他带了衣服……诶,衣服呢?!!”   高杉听到后一脸嫌恶,显然是不小心误会了什么,“带衣服做什么,难道他真拉裤子了?”   “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回军营一趟,银时正等我解救呢。”桂来不及解释,急匆匆的往回走,以至于当晚高杉嘲笑银时的话不小心被他人听见,造成了“白夜叉大人的肛门括约肌有些松弛啊”的传言一度在军中流行,直到银时把几个意图夜袭的基佬揍到他们乡下老妈都认不出来,谣言才渐渐中止。   在此期间,银时竟然一句话都没跟桂和高杉说,脸还拉得老长,活脱脱一个大写的“冷漠”,直到和坂本辰马成功会师,银时才勉强消气——这些都是后话。   当高杉目光再次落到歌台上,领舞的艺伎们已经整齐有序的退场了。小雅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到高杉面前,笑盈盈问他:“晋先生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她的姿态摆的很是温良恭俭让,却莫名其妙的让高杉觉得,她希望听到的答案一定是否定,这样她就可以顺利将他甩掉做自己的事情去。   作为一个从来都不知道善解人意为何物的人,面对着一个从来都把善解人意当假面具佩戴的人,高杉的回答当然是——   “没有。”   小雅顺理成章的回他:“那我就——”   “那你就陪我随便走走吧。”高杉平静的开口,顺利扭转了天黑之前两人“走走”的主导地位。   小雅狐疑的瞟了高杉一眼,总觉得他似乎不太一样了。这转变让小雅想起棋盘上两方博弈,之前一直处于弱势被动防守的黑子开始主动进攻。   左右她也没什么事,走走就走走吧。   ***   稻荷町的庙会除了娱乐摊贩和小吃街外,还有着花柳街的特色——艺伎提字的折扇、做成艺伎模样的扫晴娘和面人、艺伎木屐形状的岩手铸铁风铃、茶屋在河川岸边架起纳凉台,台上舒展开的橫幡绘了当红艺伎的画像,仔细一瞧,上面还有小雅的身影……   长长的一条宽街,无数纸花灯交织在头顶,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日般明亮。   小雅站在钓水球的摊子前,半天没挪步。水球里小金鱼晃晃荡荡的游着水吐着泡泡,看上去可爱得紧。有一个手腕上系着河豚气球的小姑娘用钩子在水里钓啊钓,半天都没钓上来一只。   “别那么傻乎乎的一直钓啊,钓不上来就直接用手抓。”小雅提醒她,小姑娘愣了愣,抬头看了眼摊主大叔,见他没注意这边,立刻伸手下水捞出来一只水球。   高杉抽了抽眼皮,忍不住开口:“既然喜欢,怎么不自己钓……捞一个?”   “我又不喜欢金鱼。”小雅摇摇头,一脸理所当然,“我只是喜欢看别人钓不上来时抓耳挠腮的模样。”   美丽的金鱼只能养在鱼缸里供人欣赏,如果放到河里,几代以后它们与普通的鲤鱼无异。   花柳街的坊师总是这么教导艺伎。可是还有谁记得,那个鲤鱼跃龙门的传奇?   小雅摇摇头,把不符合节日气氛的思绪甩飞,“我知道有卖好东西的地方,晋先生跟我来。”   她带高杉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和果子摊,给他推荐了这家的节句饼,自己却到隔壁小摊点了一碗素面。   对着高杉的疑问,她笑了笑,语气平静:“今天我生日呀。”   “怎么不早说。”高杉皱了皱眉。   “不过是个生日而已。”小雅毫不在意的耸肩,用下巴点了点高杉手里用粽叶包着的抹茶色草饼,“不尝尝吗,这家的节句饼有萩城的味道,每次想家了,我就会买上几个。”   洁白的细面被老板端上桌,汤碗里除了笋丝和小葱圈,还卧着一枚形状完美的荷包蛋。小雅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   从前每次过生日,母亲会亲手做素面,和父亲一起陪她吃。而这三年来换成了她自己一个人。   “再上一碗素面。”高杉忽然开口,在面摊老板欢快的应和声中,他把草饼重新包好,揣进和服内襟。   对着小雅疑惑的目光,他暼她一眼,“我不喜欢甜食,这个又不能当饭吃。”顿了顿,他继续道:“三天后我们就要走了。”   “哦,那祝你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算一算日子,他也确实该走了。村塾的这些人参军不就是为了去江户救老师。   “原本我们在下关停留是为了等一个同伴,刚刚接到战报,坂本那边的后勤部队遇到一点麻烦,要前去接应。”   小雅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坂本?是那个以商立足的土佐豪族坂本?那可是海上霸主一般的家族呢,最近有海战吗?”   “你觉得呢?”高杉不答反问。   小雅夹面的动作缓了缓,“从土佐到下关要南上通过丰后水道再入周防滩;天人的习惯是先在天上炮轰,这样固然能消灭大部分没有防备的军队或者普通民众,但缺点是太耗费能量,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降船,进行水战或者陆战。”   小雅放下筷子,右手食指中指不自觉的敲在桌案上——啪,啪,啪,像棋盘上落子声般清脆。   “丰后水道和周防滩北海岸线曲折细碎,岛屿众多,地形复杂,本来就是客场作战,天人在这种战场中不占优势。说完北部再说南部,周防滩南部是丰前国,我记得鬼兵队早在一年前与丰前的小仓城结成了友好盟约,如果选择在丰前国开战,等于把攘夷军和随时可以补充粮草和人力的大后方放在一起,他们袭击你们的后勤部队本就是为了切断你们的粮草和兵源,必然不会这么做。所以——”小雅手指的动作忽然停住,“既然南北都不行,选择在周防滩中央海域和海岛开战对天人最有利。”她想了想,道:“如果是周防滩的小岛屿……难道是天人建过军|事基地的姬岛?”   随即她捏住下颌,不假思索道:“如果我是攘夷军大将,我会把敌人火力引到姬岛,再顺势摧毁敌人巢穴。听说那里有天人新开发的战舰图纸,其武器配备、续航能力和坚固程度都不是我们的技术能比的,那位出身坂本家的后勤军大将应该喜欢船的吧。”   只根据一个“坂本”和一个“后勤部队”就得出这么多结论,这种敏锐程度,一般人可赶不上啊。   “没错,就是姬岛。”高杉类似赞许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如果是你率军在海上与天人作战,你会怎么做?”   小雅不经意蹙了蹙眉,沉住气转回头,挪开自己探究性的眼神,随后,她重新拈起竹筷,“我对水战的了解仅在利用河川布置攻防上,海上交战,恕我无能为力。”温温和和的说完这句话,她夹起碗里已经冷了的面条。   “你不了解的,我可以带你去了解。”这次是高杉放下了筷子。   小雅勾了勾唇,眼尾向上挑起一个精致的弧度,眼里却没有笑意,“晋先生,到此为止吧。”   拜托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用一年时间建成鬼兵队,却用了两年时间才将这些不同阶层出身的队士彻底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军队。鬼兵队中约有三分之一的队士来自萩城,他们中大部分是曾经的‘雅军’成员。在纪律方面,其他士兵远远比不上这些‘雅军'们。”高杉故意不理会小雅,继续自顾自说下去,“将不同阶层出身的队员团结在一起,确实很不容易。只有亲身去做,才知道你曾经到底付出过多少努力。”   “你不用再自责当年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也不用心疼那些白白付出的努力。”   高杉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孤独。灯火之下,那弧度温柔的让人想哭。   “因为雅军,一直都在。”   小雅有些恍惚。曾经那些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明明都还梗在心头,却有一个人告诉你,不用心疼那些白白付出的努力,你在意的,一直都在。   他们,一直都在啊。   “我曾说过,如果我在三年内让雅军分崩离析,我们就解除婚约。真可惜,我输了。”   高杉语气平淡,仿佛不经意般开口:“雅军的雅大王回来了,可鬼兵队还缺个总督夫人,我觉得雅大王勉强还算合适。”   他压低嗓音,凉而沉的、还带着些许少年桀骜的声线仿佛也柔和下来。他站起身,缓步走近,那双挑起剔羽般的长眉下,眼眸湛然,拥有着多年后再也找不回来的明澈。   “小雅,你觉得呢?”   ☆、凭鱼跃   高杉话音一落,两人就冷了场。周围所有声音遥远的像隔着一湾深水,扭曲陌生的让人听不真切。   小雅嗓子有些发干。   “你……”她斟酌着开口:“是我给你造成什么错觉了吗?如果是,请先容我道歉。”   高杉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   “至于你说的……”小雅想了想,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委婉些,“我觉着吧,男儿志在四方,先立业后成家,说不定以后你能找到更好的——”   “不用说了。”高杉忽然打断小雅,他的语气变得平淡而漠然:“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不用说了。”   小雅从善如流的闭嘴。   “雅军呢?”高杉略带讥诮的挑起唇,“他们你也不管了吗?在花街无法施展你的抱负,在攘夷军中却可以。就算拒绝了我——”   “不必了,晋先生。他们现在是鬼兵队队士,只是鬼兵队队士。”小雅抿着唇,笑容温和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把他们重新凝聚在一起,这是你的本事,我不会捡这个便宜。”   “如果你是在意这个,我可以——”   “晋先生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小雅直视高杉,一向带着笑意的迷离眼眸雾散云收,清明迥澈,“我珍视你的心意,但攘夷不在我的未来规划中,晋先生您也同样。”   “哦?你的未来规划是什么?”高杉碧绿的双眸紧紧盯视她,似乎想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攒钱,等到攒到足够的钱后隐退回萩城,买一座小房子,做一个三味线师匠,穷人家上不起学的孩子,我还可以偷偷教他们读书认字,一生平安顺遂,活到七老八十,最后老死在床上,而不是……”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不是像我的父母一样,不得善终。”   听到她说起教穷人家的孩子读书认字时,高杉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些,“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加入你的未来规划中?”   “晋先生,您一定要我直说吗?”小雅皱了皱眉,“我是艺伎,艺伎只能做男人的半个妻子,艺伎的旦那不只需要供养艺伎,还要供养把艺伎培养出来的置屋;而您已经与家族断绝了关系,无钱无权,换言之,您养不起我。”   怀疑一个男人的财力是极失礼且不留情面的行为,高杉听她这样说竟然也没生气,而是很平静道:“这是借口,我不信这三年你什么也没做,现在你还在伎藉上吗?”   高杉抬起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小雅,目光灼灼。   “除了那些外界因素,你自己呢,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面对高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小雅有些不耐:“我的真正想法就是,我讨厌颠簸,讨厌变化,现在的我只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平静?安稳?”高杉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嘲意,脸色阴的能甩出冰珠子,“倾巢之下,哪里有平静安稳可言?我真怀疑你被人附身了。瞻前顾后,胸无大志,你的獠牙呢,被这温水一样的无聊街道腐蚀了吗?”   她沉默了。   “那个从小熟读兵法史书的人哪去了?”   “那个总喜欢往学问所和讲武馆跑的人哪去了?”   “那个聪明的过分、六岁就知道借小孩子家家酒来练习布兵排阵的人哪去了?”   “井下雅你告诉我,”高杉眼神中闪过厉色:“那个心怀大志永不服输的雅大王,她哪去了?!”   深秋夜晚的风有些凉,艳丽的有些过分的花灯下,小雅慢慢从座位上站起。   “你既然问我,那我就告诉你,那个雅大王哪去了。”迎着晚风,她拢袖站的笔直。   “我曾有过一个最幸福的家庭。在我记忆里,我的父亲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男人,他忙碌,却从来不忘关心妻女;他开明,母亲教会我读书写字,但我看的每一本书,都是父亲亲自挑给我的。他会在我看完书后,抱着我讲战争,讲历史,讲士农工商,讲大多数武家女儿学不到的一切知识。”   “五岁时,宗家来人让我过继,等到我长大就拿我做联姻的工具,父母不肯,他们就向我家施压,拿我父亲的前途做要挟。我的父母都是性格敦厚的好人,我没有兄弟,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要做家里的顶梁柱,我要成为父母的依靠。为了打消宗家的念头,我跳了河,在众人面前栽赃那个宗家派来游说的人,说是他把我推下水。那是冬天啊,我差点被冻死,以后只要做剧烈运动都会发作哮喘,不仅如此,还添了惧水的毛病,河边海边这种地方,我都不敢靠近的。”   “没过多久,宗家得罪了幕府,为了弃卒保帅,他们以我跳河反抗为由,说着‘身为家族中人,怎能放弃责任’这种大义凛然的话,将父亲抛出去顶缸,父亲与家族决裂,带着我和母亲不远千里搬至萩城。萩城生活的那几年,是我最平静最快乐的几年,可惜好景不长,父亲……死了。”   “我根本没有过多时间悲伤,母亲在父亲过世后重病,双目失明,宗家登门逼我过继,我不想嫁给年龄比我父亲还大的老头,更不想束手就擒。但我要是不嫁,宗家就会不断找机会让我们母女的生活更加艰难。家里渐渐入不敷出,我们需要工作,而我要治好母亲的病。”   “您知道这个世道孤儿寡母出来赚钱有多么不容易吗?您知道在新的萩城町奉行施压下找个正经工作有多艰难吗?您知道在数九寒天里给人洗衣服,最后不但没得到工钱,还被兜头泼了一盆洗脚水是什么感受吗?您知道正走着夜路却被忽然拖进暗巷,让人按在墙上用脏手摸来摸去有多恶心吗?”   “在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为你遮风挡雨,所有人看着你的眼神像看着脏东西,唯恐避之不及。欺骗、责骂、侮辱、刁难、践踏……你要顶着所有人的敌意向前走,小心翼翼、步步提防,再苦再累也不能退,再难再险也不能回头,否则你和你唯一的亲人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晋先生,我是期盼过你的,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也许能拉我一把的人竟然只有你。可是,在我不断重复的做着父亲切腹的噩梦时,你没出现;在我一边帮母亲剃发,一边偷偷擦掉眼泪时,你没出现;在我累得几乎想要放弃坚持时,你没出现;在我重新打起精神时,你没出现;在我签下卖身契时,你还是没出现。”   “花柳街能包容一切,我把自己卖到花柳街,是冲动,也是深思熟路。那时我就发誓,我这一生,再也不要重蹈覆辙!那种日子太绝望,绝望到能把你最简单的、只是想活下去的愿望都打碎。”   “晋先生,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不在我的未来规划里。”小雅抬起头,目光直视高杉,眼神平静,近乎冷漠。“你是攘夷志士,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攘夷军赢,我就是第一代开国领袖的夫人;攘夷军输,你活着,我要跟你亡命天涯;你若身死,我需要考虑日后东躲西藏的退路;如果你死前我有了孩子,我要考虑能不能养活他,还要考虑他日后的教育。叛国罪人的未亡人和遗腹子,受尽唾弃和白眼,毫无生活来源,晋先生你说,为了年幼的孩子,一个相貌不差的单身母亲会怎么做?”   “血火风烟里的相守,听上去唯美浪漫,可背后又要付出多少代价?无论是谁,都不足以让我孤注一掷。爱情使人盲目,而婚姻让人清醒,我这样现实、势利、冷漠、自私的人,不是一个适合拥有爱情的人,晋先生你很好,但是这样的你在我眼里,并不是值得依靠的人。”   “晋先生,你来晚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   小雅离开后,高杉晋助坐在面摊前良久。   桌上没动过几筷的素面早已冰冷,泡发了的面条浸在汤汁里,看上去有些可怜。   高杉面无表情的掏出粽叶包裹的草饼,本来有些嫌弃的想要扔掉,却又神使鬼差的打开,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外面裹着的绿茶粉糯米面的柔软外皮,芯是细滑香醇的红豆馅,入口即化。节句饼这种点心,地域不同风味也不同,小雅推荐的这种,的确有萩城的味道。   “果然太甜了。”   他低头轻声说道,也不知是在说手里的和果子,还是在说自己。   “武士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一个小女孩探头进来,“她们说在这里看到了我姐姐,请问您知道她去哪了吗?我姐姐是堺屋的鹈野。”   “她已经走了。”   “哦……谢谢。”女孩鞠了一躬,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忽然被高杉叫住。   “这个分你一半。”高杉手指点了点草饼,“跟我讲讲你姐姐的事。”   不讨喜的祈使句,高高在上,连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   小灯笼皱了皱鼻子,本来不想搭理这个没礼貌的年轻男子,不过想了想,还是别别扭扭的跟着高杉走到临街的长凳上坐下。   这位看上去应该是姐姐的客人,他可以无礼,但她不行。   最重要的是……那草饼看上去好好次~~   “事先说明哦,就算您请我吃东西,我也只会说我能说的,像姐姐每天起床后【哔——】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告诉您的。”   高杉:“……”   “武士先生想知道什么?”小灯笼咬了一口草饼,眼睛瞬间亮了,“这种点心姐姐之前也买过,她说有她怀念的家乡的味道。”话音一落,她看到对面的男子忽然翘了翘嘴角,那笑容很浅,转瞬即逝,却有那么几分与他冷然气质不相称的温柔。   “你就随便说说吧,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唔……”小灯笼咽下嘴里的食物,道:“姐姐房里有很多很多书,各种各样的,有图的,没图的,橫版的,竖版的……每当她看完一摞后,马上会卖掉换成别的书。”   “你识字吗,那都是些这么书?”   “虽然我是町人的女儿,但我也是认得字的!”小灯笼挺了挺胸膛,“《战国策》、《海国图志》、《开国条例深析》、《十三代将军——定定公传》、《厚黑学》、《幕府那些事儿》、《国家公务员考试必备手册》、《穷游武士之星》、《御纹尽》、《京都府五摄家》、《祗园潜规则》……总之很杂啦,我甚至曾看到《古今和歌集》里夹着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不过貌似还没看就被姐姐卖掉了……”   京都?祗园?   从杂乱无章的信息里,高杉似乎抓住了什么,“她想去京都?”   小灯笼捏着下巴颏,想了半天,“没听姐姐说过,不过明年稻荷町和京都祗园会有一场交流表演,能去京都参演的只有更襟的艺伎,姐姐还是舞伎,之前才刚换了资深舞伎的半襟,所以……不过也说不准啦,姐姐这么厉害,营业额去年是最高,今年魁首说不定还是她,明年应该就能更襟了呢!”   “她……很受欢迎?”   “对呀。”小灯笼与有荣焉道:“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您看头顶上这些纸灯笼,都是花柳街的客人们贡献的,他们喜欢哪位艺伎,就会拜托她在灯上提字,每年比较哪个艺伎灯笼多,已经成了咱们这儿的潮流。今年有一位富商送给姐姐五百盏灯笼让她提字,这要都写完,成天也不用干别的事了。于是姐姐征求富商同意后,将灯笼散给了花柳街的所有人,连观望学徒都分到了一盏。”   “可别小看这一盏灯,它也是个出头的机会呢!字写得好看的,在万千普通的灯笼里一下子就能鹤立鸡群,再加上提字旁边都有花名和置屋家纹,未见世的学徒也能提前将名声打出去。”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高杉评价了一句。   “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小灯笼点头,“那些字好的艺伎可感激姐姐了。对啦——”她伸手指向高杉身后,“喏,沿这个方向再走十多米就能看到姐姐的灯,她写的我虽然看不太懂,不过那字真是怪好看的。”   “写那字时,姐姐还说:‘当年那个矮砸说的是对的。战场凶险,大将可以不时时冲在前面,但必须有能冲在前面的实力。我没有,所以只能做一条跃龙门的金鱼了。’”小灯笼皱了皱眉,“我没听懂,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那个矮砸到底是谁啊?”   高杉:“……”   把最后一枚草饼也给了小灯笼,高杉嘱咐她:“最好在路上吃完,别让你姐姐知道是我给你的。”   语毕,他站起身,穿过熙攘人群,慢慢走向小灯笼之前指的方向。小灯笼捧着粽叶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高杉。   那是一个人群中一眼就能分辨出的背影,因太过特殊,反而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穿着深色的羽织和服,腰间佩了武士|刀,料峭的背影里有着历经血火磨砺才有的笔直和警惕,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灯火阑珊下,那孤刃看上去清冷又寂寥。   ***   高杉走到一排灯笼下,抬起头,多年前就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执笔尽书天下事,笑杀一尺三寸间!   墨字殷然,笔势纵逸,于纸灯一尺三寸之狭,用恣肆且磅礴的气势书写心之阔大。   在花柳街跃出龙门的金鱼啊……   高杉忽然笑出声,仰起的脸上,一双碧眸染尽万千星辉和不尽灯火,明锐粲然。   “这个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1、从前有一条金鱼,某天它跃了龙门,变成了金龙鱼。 2、执笔尽书天下事,笑杀一尺三寸间! —— 翻译过来就是:姐这么屌,颤抖吧,凡人……啊不,金鱼们!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9 23:47:12 五月空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0 09:25:40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1 00:32:54 GGGGGGGGG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7 13:59:40 GGGGGGGGG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7 13:59:42 猫猫酱馅饼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7 21:32:44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28 10:08:21 读者“五月”,灌溉营养液 1 2016-09-21 09:15:25 读者“五月”,灌溉营养液 1 2016-09-20 16:14:08 读者“瓜A瓜”,灌溉营养液 1 2016-09-19 23:00:54 谢谢小天使们,么么哒,拉五呦,比哈特~   ☆、别时言   回到置屋后小雅才忽然想起,她忘记给小灯笼带零食了!   有点小愧疚的问过堺屋妈妈,得知小灯笼出门未归,这才放下心来。这丫头早上因为家里人又来借钱,整张脸都挂着“宝宝不高兴宝宝心里苦”,晚上却能高高兴兴出门逛庙会。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烦恼都是不走心的。   接下来的两天,小雅都没见着高杉,她觉得这样也挺好。一向操心命的桂麻麻来道别,问她:“你们俩吵架了?现在是陷入了冷战期?”毫无心理负担的小雅掀了掀眼皮,“我们还没到可以随便吵架的亲密关系,只是……”她顿了顿,继续道:“不娶何撩啊。”   桂一听,顿时义愤填膺,“原来高杉这家伙只是想玩玩,我真是看错他了!”   “不,桂君,你误会了。”小雅挑眉,顺便抛了个媚眼,“是我不娶,何撩他。”   桂一敲手心,完全找错了重点。“原来你和高杉之间你才是上面的那个啊!”   “桂君,你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小雅点点头,面不改色的承认了根本不存在的事。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不对,亏心事做多了总会遭到报应。当天晚上,小雅就在茶屋被高杉抓了个正着。   当时女众正帮她掀开茶屋的布招牌。目光穿过门帷,小雅一眼就看到站在楼梯前似乎正在等人的高杉。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很想转身就走。   ——茶屋里来来去去的人这么多,也许他并不是来找我的。   小雅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无视那个一脸不耐抱臂而立似乎等了很久的人,转头朝站在门口的茶屋老板娘低声问道:“廻船问屋的白石老板在哪间……”   “是我拜托白石老板指名你的。”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雅浑身一僵。“如果以我本人的名义请你,恐怕今晚,鹈野的花名后面就要挂上‘休业'的牌子了吧。”他说话时声音很低,微微的气息拂在她的耳廓上,有些痒。   这场景看上去挺暧昧,但小雅以她的颜值发誓,她的内心此时是崩溃的。   虽然她觉得男女之间就算分手也依旧可以做朋友,都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把关系闹僵。更何况她和高杉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所谓的婚约关系更是不值得一提。奈何她上次拒绝高杉时说的话有点不留情面,她暂时不太想见他。   不过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露怯可不是小雅的风格。作为一名自律的花街服务人员,无论之前有什么龃龉,再次相逢时都要保持基本的礼貌和友善。   想到高杉不喝酒,小雅展示出高超精妙的茶道水准。高杉从善如流的接过抹茶碗,却不急着尝,而是又取来一只空碗,用柄杓从釜中舀了热水倒进碗里,等到热水不冒气了,从和服内襟掏出一块手帕。   这年头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总会矜持的带上块帕子。高杉就算脱离了家族,有些装模作样的大少爷习惯还是深埋在骨髓里的。   让小雅没想到的是,他把浸了温水的帕子绞干后直接扔到了她脸上!   小雅捧着湿手帕,眨了眨眼睛。低头喝茶的高杉觉察到来自对面的视线,挑了挑眉。   “之前跟你说过,见我的话不用上妆。”他满眼嘲弄,“画得跟个死人一样,你不别扭我看着都别扭。”   谁能想到原本的白石老板会忽然换成他啊!   小雅腹诽着,有几分无奈的拿起帕子擦脸,一边擦一边听他说:“明天早上攘夷军拔营。”   “我知道。”小雅顿了顿,看似有几分不经意的问道:“等到救回松阳先生,你打算做什么?”   高杉一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那一瞬间极具穿透力的锋利视线几乎让小雅以为自己之前的谎言已经被他拆穿。   只是那目光转瞬即逝,不过一场错觉罢了。   “也没什么打算,松下村塾在哪,我就在哪。”   这个答案,甚至就连他该有的眼神——那种磨平桀骜和挑衅后的温柔与孺慕——都和小雅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小雅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没道理拉别人进泥潭,两人要走的路到底还是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怪他们没办法相伴而行。   只是高杉拥有的那种眼神,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   不是所有人都能守望着自己的憧憬,高杉无疑是幸运的,他还可以注视着那个憧憬所在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不用担心迷路;但小雅的憧憬早已经化为两撮灰白色的骨灰,她日后的每一步,都注定踏着荆棘丛生的艰难;也许有一天前面忽然没路了,只剩下一个断崖也未可知。   高杉忽然瞥了小雅一眼,这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就连小雅自己都没察觉。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睫羽垂下精致的弧影,唇角上翘笑意含蓄,一贯温柔乖巧的假象。   想起盂兰盆节灯笼上的诗,除了七分疏狂外,到底还带着三分踽踽独行的落寞。这样一个心怀大志的姑娘,因为种种原因拿不动刀扛不起枪上不了战场,却不迷茫不放弃,哪怕绕远路也要坚持自己的选择,比他这个不知道武士道为何物的不合格武士强得多。   端起茶碗时动作顿了顿,高杉状似不经意道:“我会抽空给你写信,你有什么想要的特产,顺路的话我可以寄给你。”   话说的贴心,就是那副表情不太清爽,好像是在说:这信我就是闲来无事写一写,不是故意写给你的,你爱看不看!   小雅在心里唾弃了他一下,不过脸上还是一如既往言笑晏晏,习惯性开启甜言蜜语模式:“因为是晋先生,信中的字字句句,我都会一一记在心底。”   糟糕,说好的不娶何撩呢!   她轻咳了一声,弥补道:“这次请我付的花代(艺伎的报酬),等会儿让妈妈还给你吧,给茶屋和置屋的抽成由我补上,你现在也不容易,我们至少……还是朋友,我可以坑别人,但不能坑朋友是吧。”   高杉轻哼一声,面色不虞,“还是收着吧,你不是要攒钱吗,早点攒够早点退隐回萩城,好实现你那……未来规划,”停顿处他想说的词似乎是‘可笑’,但不知为何改了口。   明知道那些种田文一般的规划都是屁话,从井下雅口中吐出来的十句里八句都不能听,高杉还是假装成什么也不知道。   至少有一点她没说错。   他是攘夷志士,风餐露宿,朝不保夕,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他不能让她再承担任何失去。   ***   艺伎的收费标准是燃香线记费,高杉之前预约的时间还有剩,为了报答他给的“零花钱”,小雅很有花街服务人员的自觉,给他弹了一首欢快的三弦曲《津轻小原节》。   不过显然,这个不太走心的报答效果不怎么样,小雅弹完后,高杉黑着脸拿过她的三味线,连试音都不需要,直接弹了一遍相同的曲目,竟然弹得比小雅好!最过分的是,这厮弹完后还跟她说:“你以后还是跳舞吧。”   ……竟然被嫌弃了?!   还不等小雅反驳,高杉又从和服内襟里掏出一个纸包扔给小雅。她打开一看,是一包纸皮小核桃。   他的内襟连着什么异次元吗?怎么什么都能掏出来?   鉴于两人微妙的关系,小雅打消了扒开他衣领看看的邪恶念头。   “上一次是金平糖,这次是坚果,晋先生你是真拿我当小孩子哄吗?”   “本来准备的是八桥和羊羹,结果被银时那家伙抢走了。”提起喜爱甜食的银毛球君,高杉似乎很怨念,刀刃般锋锐的眼神似乎能冒出铮铮杀气。“这也不是给你的,你身边不是有个小孩,我是给她的。”   “你怎么知道小灯——”话语一窒,小雅的目光一寸寸凉下来,“盂兰盆节?”   “她似乎很喜欢这些零嘴。”高杉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明智光秀一开始跟着织田信长时,也没打算要背叛,谁知道他后来胃口变大了呢?”   小雅用指尖捏了捏纸包,忽然觉得手里拿的不是核桃,而是沉甸甸的铅块。“多谢提醒。”她弯了弯眼睛,“看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玩得这么溜,我还真有点担心你日后的‘盟友'。”   “虽然很多时候我更看重结局,但在人的品格上,我更看重他们做一件事的初衷。”高杉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如果换做是银时和假发,就算他们把我一个人扔到神社,我也可以原谅,因为这是他们基于了解之后的善意和成全,但是这个小姑娘……”高杉用指尖点了点核桃,“一块草饼,不过是为了口腹之欲罢了。”   ……还说什么可以原谅,这明明就是在记仇喂!她才发现高杉这人竟然有一颗易碎的玻璃心。   小雅默默的把即将出口的吐槽咽了回去。   “不问问我知道了什么吗?”高杉问她。   小雅动了动唇,她想说其实那晚也不算骗人,她的大部分话都是真心的,可最后还是改了口:“回去问’明智光秀’也是一样的。”   语毕,她笑了笑,打开包核桃的纸,“这次又是我输,胜利者就奖励一次帮我剥核桃吧!”   “这是惩罚吧?”高杉不满,却还是从善如流的伸出手。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核桃壳上一捏一掰再一抹,独独留下纹理漂亮的核桃肉。   小雅这个一向臭美的花孔雀当然也不甘示弱,到最后,两人几乎是在比赛谁剥得快,两人仿佛又回到三年前,时间就在你追我赶中不紧不慢的过去。   终究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高杉站起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化为一句:“送我离开稻荷町吧。”   “好。”小雅爽快的点头答应。   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在一前一后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渐渐离开稻荷町挂满花灯的繁华街道,高杉在街道尽头拾阶而上,于灯火阑珊处回头看她。   迷离夜色中他的眼睛那么亮,比苍穹之上的星光还要璀璨。小雅忽然有点恍惚,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想着要是那两个翡翠珠子能抠下来收藏就好了,可她现在觉着,那样明锐桀骜、充满生机的双眼,还是在他脸上最好看。   “如果觉得困扰的话,你不必给我回信。”他偏过头,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不用太在意,我也不过是想有个可以寄信的地方罢了。至少……除了战友,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我还活着。”   她愣了愣,答了一声“好。”   “小雅。”   他叫出这个名字时,尾调微微上扬,似乎带着那么一点亲昵。许是月色和灯光都太温柔,让她误会了也说不定。   “如果有一天,你再也收不到我的信了。”   他的话音有些低哑,带着彼此都懂的心知肚明。   “到那时,你就‘回’我一封信吧,作为最后的……道别。”   小雅沉默了一瞬,点头,没有拉钩亦没有任何誓言,却仿佛在用最质朴的方式定下刻骨铭心的承诺。   两人转身背道而行,小雅没有回头。她想,他应该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国庆快乐~ ———————— 原著中高杉的盟友包括:村田铁矢、伊东鸭太郎、春雨提督、神威、佐佐木、一桥喜喜,再加上勉强算得上的冈田似藏。 看看,已经有几个被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他可真是个趟过男人河的女……啊不,男人啊【望天 关于小灯笼:她的做法在我看来是不妥当的,所谓助攻,最应该看初衷。就像文中高杉说的,这是基于了解之后的一种善意和成全。而小灯笼为了一点零嘴卖了提携她的姐姐,可能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却足够引起高杉和小雅的警惕。 —————————— 五月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3:08:53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21:21:01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23:06:45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23:08:35 老娘的二次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17:02:55 橘子Cind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23:25:16 读者“悠悠悠悠鹿”,灌溉营养液 52016-10-01 14:37:42 谢谢小天使们的爱,抱住么么哒~   ☆、教之严   回到置屋,小雅刚好在玄关与堺屋妈妈打了个照面,于是顺便分了点核桃仁给她。堺屋妈妈看着剥好的核桃仁一愣,捧着端详了半天,问她:“这核桃是客人剥的?”   心不在焉的小雅含糊应了一声。   堺屋妈妈的神情有些凝重,“这剥核桃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日后必定会有大出息。”   “您怎么跟佳枝姐一样?”小雅啼笑皆非,“神神叨叨的,净信些没有依据的东西。”   “这可不是神神叨叨,你虽然聪明,但毕竟年轻没经验,这看人方面你听我的准没错。”堺屋妈妈用手指戳了戳核桃仁,“鹈野你记着,这剥核桃的人日后你可得防着点。”   小雅心里格楞一下,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堺屋妈妈为何这样说,却故作不知的问她:“原因呢?”   “核桃外有一层薄膜很难剥除干净,想要保持核桃仁漂亮的起伏纹路相当不容易,可不剥除干净,烤起来会有焦味。”妈妈皱着眉头,“以小见大,这人能把核桃剥得这么漂亮干净,说明他是个除恶务尽手段激烈之人,这种人最好不要和他有太近的关系。”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有分寸。”小雅笑着点点头,却悄悄攥紧了包核桃的纸。   这些剥好的核桃无一不是干净漂亮,然而剥核桃的人却有两个。   “说起来,你那个新妹妹可得敲打敲打。”堺屋妈妈话音一转,提起了小灯笼,“才艺的修习没看她多上心,光瞧见她到处跟人交朋友了。这孩子才来咱们稻荷町多久啊,就交了不下三十几个‘知己好友',连后街游廓中村老板的小老婆后背上有几颗痣,人家中村老板都告诉她了。”   小雅一个没忍住笑出来,“有这么夸张?”   “哎呦这哪里是夸张,你是没瞧见,这小祖宗成天拉帮结派,跟要去打家劫舍似的。朋友多这是好事,但她自己不努力最后一事无成,朋友再多能养她一辈子?我觉得她这是想向你学习,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快管管她吧,除了你以外,这小祖宗谁都不怕!”   堺屋妈妈拉着小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中心思想就是让小雅管教小灯笼。   “行行行,我一定管她。”小雅被堺屋妈妈念得脑壳疼,便嘱咐一名小学徒,看见小灯笼回来就让她来找自己,随后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关紧拉门后,小雅的笑容忽然沉下来。   她能把一个“明智光秀”敲打成“武藏坊弁庆”吗?   总要试试看吧。   ***   小灯笼回到置屋后,很听话的先去找小雅。   自从小雅出道后,就可以自己住一间单人房,还在和其他女孩子挤通铺的小灯笼有些羡慕的打量了一眼布置典雅的和室,暗暗下决心,以后也一定要像鹈野姐姐一样厉害……不,比她还厉害。   小雅观察着小姑娘进屋后的一举一动,半天没说话。   她在小姑娘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呢?   坚持、倔强、决心,以及……评估和野心。   在某些方面,她简直就是这世界上第二个井下雅,但在某些方面,这孩子配不上自己的野心。难得有志气的小姑娘,只是没人引领走上正途,毁掉了小雅还真有点不忍。   罢了,小姑娘年纪还小,她可以一点点教。   “过来。”小雅朝她招招手,将桌上的半包核桃推给她,“这是某个人特意让我转交给你的。”   小灯笼眨了眨眼,虽然这零嘴她很喜欢,但为什么会由鹈野姐姐转交给她而不是亲自给她?总觉得这东西有些来历不明,或许不收比较好?   可这是姐姐转交的呢,不算来历不明,姐姐应该看过没问题才给她的……   小雅看小灯笼一脸纠结想伸手又努力克制的模样,了然的笑笑。“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知道不能收,那三天前的草饼你怎么就收了?”   小灯笼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盂兰盆那晚遇到的孤刃般的年轻男子。   “……这核桃是他给我的?”小灯笼偷偷抬眼瞧了下小雅,虽然姐姐此时没笑,但她还是不敢伸手拿。   姐姐一笑=有人要倒霉   ——这个等式已经成为小灯笼心中的绝对法则。   “先和我说说,你都跟他说了多少我的事?”小雅神色喜怒不辨,但小灯笼却瞬间恍然。   “姐姐是因为我对他说了您的事,所以才生气?”   小雅弯了弯唇,反问她:“难道我不应该生气?”   ……完了,姐姐笑了啊,真的笑了啊,好可怕嘤嘤嘤!   小灯笼在心里痛苦的念叨着,手指局促的绞着衣袖,努力为自己辩驳:“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说姐姐屋里有很多书,这也不是什么隐私……”   “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要不是隐私就可以宣传的人尽皆知?”   “也没有宣传的人尽皆知啊,就是……告诉他一个人而已……”小灯笼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很多事,哪怕人尽皆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小灯笼哑然。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小题大做啊?”   耷拉着脑袋,小灯笼蔫蔫的回答,“没有。”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小雅目光突然沉下来,极具压迫力的落在小灯笼身上,“艺伎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忘了吗?”   “是卖艺不卖身和……严格保守秘密。”   “我们做艺伎的,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其中不乏大有来头的军政界高层,他们如果不慎说出了什么机密,转头你就广而告之,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花柳街吗?”   小雅顿了顿,继续道:“再来说说你的初衷。我并不是生气你把我的事情捅出去,而是生气你做错了事还不觉得自己错。一块草饼,多卑微的东西,为了这个你能背叛提携你的直系姐姐……不要狡辩说你不是背叛,老人们教育孩子都会说‘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你的行为在我眼里形同背叛。知道在我心里,叛徒都该怎么处理吗?”   小灯笼摇摇头,她咬着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小雅指尖一下一下扣在矮桌上,慢条斯理道:“背叛者,当死。”   说这句话时,小雅眸中划过一道森然冷光,看到已经被吓哭的小灯笼,她的语气缓了缓,“念你年纪小,又是初犯,这次我就不再追究了。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人给的东西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心里有个数。 ”   “你要记着,我对你的要求,不比那些上阵生死厮杀的武士低,你的战场,也不比修罗场容易。”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出人头地,可以跟你交个底,我给你做了一个计划——两年见世,第三年升普段,第四年更襟,第五年头牌,第七年掌握整个长州的上流阶级。你不会和大多数花街女子一样终老在这方寸之地,也不会随便找人嫁了相夫教子平凡一生,你会改变命运,甚至有机会成为新时代的开国功臣。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努力,还得听话。”   “我……我可以做到吗?”小灯笼猛地抬头,泛红眼神里满是错愕。她抿了抿唇,嗫嚅道:“这样出身微末的我,这样才疏学浅的我,能成为您说的这种人吗?”   “能,怎么不能。只要敢想敢做,没什么是不可以的。”小雅笑得漫不经心,眼神几乎称得上漠然,“但是这个世界上‘小灯笼'千千万,我凭什么选你?”   小灯笼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弯腰朝小雅行了个大礼,“我会努力,我也会听话,请鹈野姐姐教我。”   “上方舞和白拍子,一个月内,让我看到你的进步。”说完,小雅就摆摆手让小灯笼该回哪回哪去。   之后堺屋妈妈果然没再跟她告状,还逢人就夸小灯笼是个好苗子,资质好也肯努力,说不定堺屋又要出一个头牌。   没人在小雅耳边念叨了,她的脑壳也不疼了。   小雅觉得……她的生涯真是一片无悔。   小灯笼这边消停了,帮小雅整束和服的男众小哥那边又出了幺蛾子。   舞伎的腰带长达五米,又都是贵重料子,沉得要命。打腰带是力气活,打腰带的人需要长久的工作经验并熟知每一位合作艺伎的习惯。   这位男众小哥原先工作从没出过岔子,最近连连走神,有一次小雅固定腰带的带扬没系好,差点就在工作时“尴尬”了。   两人关系还不错,小雅跟旁人打听过最近男众小哥接连失误的原因后,好心的客串了一把知心姐姐。   “不就是被嫌贫爱富的心上人抛弃了,多大点的事啊,是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瞧瞧晋先生,人家多拿得起放得下,还不忘记临走前再撩一把。   “拿得起放得下,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小哥闷闷不乐道:“我们之前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只是因为一件和服……我也不是买不起,她要是真喜欢,倾家荡产我也买,喜欢的姑娘,凭什么不给她最好的。可问题是那件和服是人家吴服店的镇店之宝,老板说什么也不卖给我,来了个有权有势的中年贵族,老板二话不说双手奉上,而她竟然愿意为了件身外之物当那个中年秃顶大叔的小老婆,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咽下这口气?”小雅瞥了他一眼,冷笑:“你想咽气,我帮你啊,保证介错时手不带抖一下的。”   男众小哥被狠狠噎了一下,满脸生无可恋道:“鹈野姑娘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说好的知心姐姐呢?”   “人家嫁的可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你一辈子都捞不着的优沃生活。嫁都嫁了,你现在算怎么回事?听说你找了好几份兼职,把主业都抛到了脑后。怎么着,还想靠副业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顺便让已为人妇的前女友后悔回头抱住你的金大腿哭着喊着叫爸爸?”   一连串“毒液”喷得小哥抬不起头,“这不是想送她件新婚贺礼嘛……就她嫁那人,我怎么着也得送一件比之前那件和服更贵更漂亮的,不然配不上她身份……”   小雅直接被气笑了。   “哈,身份?既然你提到这个,我们就来讨论下你的身份。”小雅弯着眼睛,一字一顿,“前女友结婚,你这个前男友送和服?还是超级贵的和服?你是真想送新婚礼物啊,还是在挑拨人家的关系啊?日后夫妻吵架,这和服就是战争升级的导|火索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故意想让你这心上人儿不好过啊?”   小哥沉默半晌,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想让她好过,怎样?”   “啧,幼不幼稚啊你?想让她不好过,办法多得是。”使坏的时候小雅来劲了,“我有个主意,可比你累死累活的攒钱买和服经济又划算,好好听着啊。”   男众小哥附耳过来,小雅把自己的点子跟他一说,只见青年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敲手心:“就这么办了!”   这回他应该能专心工作了吧,再敢出错让她掉链子,小雅发誓绝对要让他死得很有节奏!   又解决了一个熊孩子,她的生涯真是一片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核桃梗来自于银魂吧的徐讞0618,虽然徐大应该不会看到这篇文,但还是要在此说一声谢谢~ —————————— 橘子Cindy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30 23:25:16 五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02 02:22:51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03 09:08:33 谢谢,爱你们~   ☆、旧事提   男众小哥的前女友嫁人后,连续一个月每天都收到匿名者送的玫瑰花束,卡片上还写着极大胆露骨的情话,最关键的是,花束送来的时机卡得特别好,每次没等她扔掉,就会被她老公发现。   小姑娘这么年轻,嫁给年纪跟她父亲差不多的大叔到底图他什么,人家不可能不知道。这场婚姻如同一场交易,一个喜欢尝鲜一个崇拜钱权,没多少感情基础,夫妻间的信任更是少的可怜,男人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小老婆长得“不安全”——是不是又在外面勾人了,不然怎么总有人送花——两人就这么闹将起来简直再正常不过。   毫无疑问,这送玫瑰的损主意,就是小雅提供给男众小哥的。   一个月后,女孩子找到花柳街,将三十张写着情话的卡片甩在男众小哥脸上。   她脸色看上去很憔悴,黑眼圈浓重,唇角伤痕还未痊愈,厚厚的脂粉掩盖不住青紫淤血。   男众小哥看到那伤痕时,眼里的火气一瞬间冒出来,女孩子随之而来的质问却浇灭了他所有冲动,仿佛生生吞下一大块棱角分明的冰,撕裂般的疼痛,哽咽般的窒息,连同心底都是冰冰凉。   “你非要把我们之间仅剩的那点美好回忆都消磨干净吗?”女孩子红着眼睛,努力压抑着喉中哭腔。“看到我这个样子,你现在满意了?”   “我很满意,怎么会不满意。”男众小哥扯了扯嘴角,偏过头不看她,“听说你现在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女孩子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最后哭着跑了。   “最后还不忘刺人家一句,嗯不错,我觉得你挺有前途。”   小雅有点无奈,不慎撞到对峙场景的她没来得及回避,就被男众小哥抓个正着。   “其实你明明可以满含深情的对她说:‘你所谓的美好回忆只会让我更加痛苦。’这样她才会对你愧疚。现在她成了受害人,你反倒成了讨厌的加害者。”   男众小哥却刷地仰起头,用袖子遮住眼睛,声音瓮瓮的,“一时糊涂,说完就后悔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什么时候清醒过似的。”   男众小哥闷笑出声,“鹈野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真的很毒啊,哪个知心姐姐一开口直往人心窝里戳刀子的?”   “有一条湍急的界河,将花柳街内外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试图趟河过境的,大多数都被淹死在水里。”小雅拍拍他的肩,“那姑娘是‘河对岸’的吧?咱们花柳街的人恋爱路一向艰难,你这样的三年来我见多了。要不要过‘河’,现在的你考虑这种问题还是太早,先静下心努力工作吧。”   男众小哥这边消停了,工作那边又频出事故。   先是有个宅男看上了小雅,非要跟她结婚“双宿双飞”,小雅婉拒后就哭着闹着要自杀。   “自杀?行啊!”小雅揪着对方衣领,把人按在茶屋顶层窗台上。“这个高度跳下去不死也能终生残疾,你不是想和我‘双宿双飞'吗,要不要我带你装逼带你飞?”   作为一个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完全没打算真自杀的宅男被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之前,他听到小雅在他身后说:“这就是您的‘喜欢'?对不起客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接受您的指名,您还是别再来了。”   心理阴影无限大的宅男果然再没有出现在小雅面前,她的生涯真是一片无悔……   后来听说宅男家人终于忍受不了他,用一把名叫“村麻纱”的刀杀了他后又自杀——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宅男事件结束后,小雅的麻烦依旧没完。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富商之妻气势汹汹找上门,涂着指甲油的指头尖刚要对准小雅脑门戳下去,从旁路过的小灯笼偷偷伸脚一绊,贵妇精心挑选用来示威的“战袍”滚上了一层灰土。   小雅倚在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贵妇,眼神似笑非笑的。“夫人,这非年非节的,您鞠个躬就可以,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这一句话差点把贵妇鼻子气歪,不等她开口骂人,小雅主动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您是福原先生的妻子吧。”小雅偏过头,仔细瞧了一眼贵妇的脸,“关于福原先生想要替我赎身的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很抱歉对您造成了困扰。不过我想我有必要告诉您——我是自由身,和堺屋只是雇佣关系,不需要任何人替我赎身。福原先生的好意恕我不能接受。”   小雅凑进贵妇耳侧,声音压低:“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您该对福原先生多多上心,而不是找我的麻烦。”她弯了弯唇,继续道:“丰浦町的温泉旅馆,我听不少姐妹抱怨过,最近出手大方的福原先生经常去那边,都不怎么来花柳街了呢。”   贵妇离开后,小灯笼踌躇半天,蹭到小雅身边,“丰浦町温泉旅馆的老板娘据说长得很漂亮。”   “是啊,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去勾引小泽先生,可惜小泽先生满脑子都是佳枝姐。”小雅漫不经心道:“被福原先生看中也是该她倒霉,这个暴发户家里刚好有只母老虎。”   几天后,“某商界名流在温泉旅馆被捉奸”的新闻在下关传得沸沸扬扬,本来这事被夫妻俩捂得挺好,也不知为什么,最后闹得整个上流阶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雅再一次觉得,她的生涯真是一、片、无、悔!   “姐姐不是说过,要对客人的秘密守口如瓶吗?”小灯笼不解的问着某个始作俑者。   “有人知道是我说的吗?”小雅笑笑,摊手道:“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我确实会‘守口如瓶’,表面上的。”她眨了眨眼睛,看上去竟有几分俏皮。“暴发户夫妻的首要怀疑对象,只会是那位温泉旅馆的老板娘。”   哦~原来也不是必须保守秘密,只要别人不知道是“我”泄露的就行。   小灯笼恍然大悟,她忽然明白谚语里为什么会有那句“永远不要得罪艺伎和僧侣”了,这些与大多数名流贵族交好并且知道太多的家伙……真心惹不得。   佳枝倒是从一系列看似毫无关联事件中嗅出点不正常的气息。“你最近也太倒霉了,不会是犯到哪个小人了吧?”   “然后那个小人给男众小哥的女朋友和中年秃顶贵族牵线、怂恿宅男大胆告白、还在暴发户的老婆面前诋毁我吗?”小雅依旧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佳枝惊讶的捂住嘴,“你是说,这些真的是……”   “就算不是,我也想当做是。”小雅弯了弯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中雾气迷蒙,让人看不真切。“刚好有个不喜欢的人,所以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反正都是她的锅。”   小雅一幅“我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模样让佳枝很无语。   即将出道的背锅侠纱乃在练习舞蹈时打了个喷嚏。都说打一个喷嚏是背后有人在念叨你,刚做出一系列“坏事”的纱乃有些心虚,不过随着长州世子毛利元元再一次莅临下关,她很快就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心虚丢在脑后。   她觉得最近一切都很顺利,置屋和茶屋妈妈的夸奖令她信心倍增,姐妹们的奉承又让她有些飘飘然。   可她忘了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捧杀!   纱乃出道那天,刚好赶上毛利元元宴请下关名流。之前下过的功夫没白费,纱乃被叫去给资深艺伎们打下手,这样的露脸机会,是她艺伎生涯一个极好的开端。   ——如果她没在筵席上遇到小雅的话。   小雅的注意力完全没在纱乃身上。此时此刻,她在佳枝旁边悄悄打量着三年未见的毛利元元。   时光总是令人措不及防,当年的少年们在艰难的世道中被迫成熟,譬如村塾三人组,譬如已经上了战场的“雅军”,又譬如小雅面前的青年。   短短三年,就连那个腼腆怯懦的毛利元元也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坐在众人中间侃侃而谈,言语风趣,面带笑容,游刃有余的处理着他人的所有刁难和奉承,如同一个真正的藩国世子那般。   小雅垂首,睫羽微敛,掩住眸底波澜。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三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   作为今日出道的舞伎,纱乃自然备受关注,光芒妥妥的稳压群芳。众人眼皮底下,小雅无意与她相争,直到纱乃的姐姐纱矢提议,让在座舞伎们合跳一支舞。   一说到舞蹈,就不能不提起堺屋鹈野。   “鹈野怎么变低调了?今晚都没听你说几句话,是不是该罚酒?”客人们开着玩笑,小雅从善如流的端起酒杯,“自罚一杯,再多可就不喝了,喝醉可没法跳舞。可惜我醉拳打得不及Jacky好,也没有Jacky帅气的鼻子,说不定会发酒疯掀桌子,不然还可以给先生们表演一下。”   众人都笑了起来,原本如众星捧月般的纱乃却笑不出来了。   她当然笑不出来,某个人一出现就随随便便将她的光芒夺走,换做谁都会不高兴。   另外两名舞伎一个以需要给众人斟酒为由婉拒,另一个专攻短歌,不擅长舞蹈,最后跳舞的只剩下小雅和纱乃。   小雅起身走向寄席,经过抱着三味线调弦的纱矢时,低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纱矢知道自己能利用鹈野对付纱乃,完全是因为鹈野的推动和默许,自知理亏的她弯了弯唇,“多谢。”   小雅和纱乃并排站在寄席上,音乐一响起,纱乃慌了。   这支舞她刚好不会!   她失措的看向纱矢,希望她能改弹其他曲目,可纱矢像是没注意到她求助的眼神;她失措的看向小雅,可这位和她同台的“姐妹”已经随乐曲跳出舞蹈第一式;她失措的看向观众,觉得他们眼神里的惊讶和嘲弄满满的仿佛快要溢出。   照着小雅的动作囫囵跳完整支舞,客人们对待纱乃的态度也不及之前殷勤,未等筵席结束,她就提前告罪离席。出了障子门,纱乃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筵席结束后,她的姐姐纱矢粗鲁的扯着她的领子,把她推进杂物间,避开人来人往,给了她重重一耳光。   “有你这样的‘妹妹’,真给我丢脸。”抛下这句话,纱矢扬长而去。   打算和佳枝一起离开茶屋的小雅似有所察般回过头,她想了想,对佳枝说:“姐姐你先走吧,我还有件事没做。”   佳枝点点头,“那行,回去时路上注意安全。”   小雅转身穿过回廊,来到杂物间门前,拉开门。   捂着脸上巴掌印的纱乃看到是小雅,冷笑一声:“你是来耀武扬威的?”   半晌没听到小雅回答,她抬头,却看进一双似迷雾深渊般的双眸。   “我是井下雅。”   纱乃显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只见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小雅慢条斯理却带着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语气如同巨石般,字字句句砸在她本就沉重无比的心上。   “我是三年前那个被你泼了一身洗脚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迫下跪道歉的井下雅。”   “纱乃,别觉得我欺负你,这是你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4 01:38:10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4 08:01:16 读者“笑笑”,灌溉营养液+10 2016-10-03 22:20:48 谢谢么么哒,爱你们【比心   ☆、挚友会   “纱乃,别觉得我欺负你,这是你欠我的。”   小雅慢慢蹲下身,两人逐渐缩短的距离造成纱乃极大的心理压力,就连她刻意压低的耳语,在小杂物间黑暗压仄环境的衬托下,也生出一丝森然诡谲。   “你应该听说过,我这人心眼小,还爱记仇,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谁一直不痛快。不过好在我现在很忙,没工夫痛打落水狗,咱们就算扯平了。但是你记着,别再试图招惹我,不然后果一定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小雅慢条斯理的伸手,替纱乃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神色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说出口的话却让纱乃想吐血——   “以后再有任何人找我的麻烦,我都会算在你头上。”   “凭什么?!”纱乃觉得这人好不讲道理。“这条街恨你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能给你下绊子的人多了,凭什么全算在我头上?!”   “唔……”小雅想了想,道:“凭我比你长得漂亮?”   “靠!长得漂亮了不起啊!”听到这么不正经的答案,纱乃咬死她的心都有了。   “嗯,我觉得挺了不起的。”小雅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表情像极了装傻或真傻时的桂小太郎。   “……那如果真是别人找你麻烦呢?”纱乃有些绝望道,她不想再纠结谁漂亮这个问题,太伤人了。   “那就是你该考虑的事了。”小雅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不想听到任何没教养的狗在我面前乱吠,好好干吧,背锅侠。”   小雅施施然转身离开,留心绪复杂的纱乃一人在黑暗的小杂物间“面壁思过”。纱乃沉默良久,忽然狠狠拍了几下榻榻米泄愤。   她出道见世的这一天,原本应该完美如同浮世绘名伎般惊艳,没想到最后却成了海滩上被浪打翻的沙子城堡。   幼时一个不成熟的举动,造就她今日的受制于人。当年尚且有父亲高官厚禄做庇佑,而现在……   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就是一个新人,远不及井下雅在花柳街势力大,井下雅让她做走狗,那她就做。重要的出道日出了这么大篓子,不等明天她闹出的笑话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不答应井下雅,谁知道以后她还能不能重新崛起。   别说什么人穷志不短,这是糊弄小孩子的,生存都成问题的穷人永远没有尊严。   只是以后……只是以后!   她一定会把尊严找回来。   ***   毛利元元一直蹲在走廊拐角种蘑菇,终于看到小雅慢悠悠的走过来,蹲太久忘记腿麻的他猛地站起身,一时没站稳,脑袋不小心磕在尖锐的墙角上。   看到他这幅怂样的小雅没忍住笑出声来,捂着脑袋的毛利元元苦着脸,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强行压回喉咙里。   “刚刚还觉得你变化挺大,已经从小怂炮脱胎换骨成功蜕变为统治阶级精英,没想到这么快就打回原形了?”小雅弯着眉眼,笑吟吟的打招呼:“世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统治阶级精英什么的,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毛利元元有点无奈,随即又好奇问道:“果然是你呢,雅大王,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   “刚才折回来时看见你的衣角了。”顿了顿,小雅打趣他:“我还想你会不会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给你的‘小情人’出头呢,没想到你已经认出我来了。”   “纱乃才不是我的小情人。”毛利元元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小雅一眼,道:“你是要回置屋吗?我送你。”他抓了抓脑后的头发,看上去有些局促,“其实这么久没见,我是想找地方坐下来聊聊,不过现在已经挺晚了,叙旧哪天都可以的。”   “我忽然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央国星是不是真的盛产八嘎。”小雅眨了眨眼,“不过得你请客哦,长州最大的土豪君。”   毛利元元愣了愣,随即笑道:“长州最大的土豪应该是我家老爹,目前正‘离家出走’中的我家底不丰,雅大王可要手下留情啊。”   虽然毛利元元这样说,不过显然这句“家底不丰”是句谦虚,光看他带小雅来的这家料亭装修档次就不是一般土豪能涉足的。   玄关前的小叶紫檀屏风价值相当于等大的黄金;博古架上的珐琅彩是几百年前的古董;壁龛里飞鸟时代的墨书《法华义疏》完全可以摆在古文化博物馆做展览;还有刀架上那把刀,看刃铭应该是天下五剑之一的鬼丸国纲……等等鬼丸国纲?!这把刀不是应该在京都吗?她看到的该不会是赝品吧?   “确实是赝品,不过应该算是最贴近正品的赝品,这个‘贴近’指的不是刀,而是一种政治意义。”毛利元元低声对小雅道:“真品在宫内省,这家料亭和宫内省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知道,宫内省是协助皇室的机构。”   “所以你是来带我认窝点的?”小雅也压低声音,“听说最近京都和江户关系更加紧张了。”   “窝点什么的以后再说,咱们来就是为了吃饭的。”毛利元元大手一挥,浑身上下都冒出“壕无人性”的泡泡,“随便坐,整个料亭刚刚已经被我包下来了!”   ……厉害了我的哥。   要不是因为定力好,小雅真想狠狠吐槽一把。毛利元元这幅“这片鱼塘都是我承包”的模样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原先挺低调一孩子,不拼爹也不炫富,怎么出去转一圈后回来变成这种画风了?   “你真的是在离家出走吗?”小雅狐疑的打量着毛利元元,“来这种地方消费一次会不会太高调?估计明早天一亮藩主殿下就能派一支军队来把你押回去。”   “说起来有些麻烦,我老爹现在不管我,唔……我们可以边吃边说。”毛利元元把中间那盘超大的刺身和螃蟹朝坐在他对面的小雅推了推。   小雅看着面前的螃蟹有些犯愁,这东西……吃起来不太文雅,她决定还是先说话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高衫。她就不明白了,虽然她觉得自己美得直冒泡,但这张脸不至于这么有标志性|吧?隔着艺伎妆再加整整三年时光这些人都能一个个把她揪出来,这让她以后怎么换马甲干坏事?   “其实如果不是知道你就是鹈野,我恐怕也认不出来的。”毛利元元脸上带了点挫败,“我回萩城时发现你……已经离开了,就四处跟人打听你去了哪里,这才知道长州名伎鹈野原来就是你。”   小雅沉默片刻,笑了,轻声道:“谢谢你。”   萩城认识她井下雅的人何其多,毛利元元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向他们询问一个离开三年女孩子的下落;而知道她在下关做艺伎的人只有艺能委员会负责人,这位负责人嘴很严,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帮人“偷渡”,毛利元元又下过多少功夫,才能得知她现在身在何处?   “何必言谢呢。”毛利元元抿了抿唇,“雅军的兄弟姐妹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谢’字。”   小雅暗叹一声,摇头,“世子,雅军已经没有了。”   “谁说的,只要还有一个雅军成员在,雅军就不会亡。”毛利元元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和室暖色调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澄澈明亮,“不是还有我吗?”   听到这句话,小雅鼻子忽然有些酸了。   毛利元元和高衫不一样。任何一名“雅军”和高衫都不一样。来自雅军成员的“雅军还在”,和来自高衫的“雅军还在”到底是意义不同。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高衫说那句话时她会感动,而此时此刻,她却想哭了。   小雅微微仰起头,眼中似有碎钻般的光在闪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还可以再建,不过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的。”她微微笑着,轻声道:“我母亲的衣冠冢是你立的吧?谢谢你把她葬在我父亲墓旁。”   “……这你都知道了?”毛利元元眼神暗了暗,“父亲他三年前放弃了你们一家,我……我很抱歉,最关键的时候我不在,现在回来了却还是做不了什么。”   “你不用愧疚,这跟藩主殿下和世子没关系。”小雅语气很平静,“上位者心怀大势,绝不能着眼于一人一家,殿下是一藩之主,必须扛起整个长州的责任。如果换我处在同样的位置,我的选择恐怕会和殿下一样。而世子你当时不在萩城,我没有迁怒你的道理。”   小雅越是深明大义,毛利元元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种心思被小雅察觉到,于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音一转:“不过我还是决定迁怒你一下你老爸,我需要转移下怒火,不然我得多难过呀。”   她眸中带着笑意,“我真庆幸有你这个朋友,真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跑遍整个萩城不厌其烦的打听我的下落;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在不知我去向的情况下还能记着帮我给母亲立碑。”   “我是真的庆幸,几年前我刚到萩城时,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你。”   听小雅这样说,毛利元元反而不好意思了,“我也很庆幸我的第一个朋友是雅大王啊。”他摸了摸鼻子,果断转移话题:“对了,我之前打听到,高衫君三年前特意回过一次萩城。”   小雅低头笑了笑,乌睫如羽般覆下,掩住眸底溢彩流光。   同样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冒着脱队切腹的风险,千里迢迢奔赴只为看她一眼是不是过得还好。   那个不坦率的家伙还撒谎,说什么身在军营回不去萩城。他倒是秉持着只做不说的高尚品德,却不知道桂君早在堺屋第一次重逢就掀了他的老底。   看到小雅笑而不语,毛利元元就明白她恐怕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目光落在碟里的芥末上,沉默半晌,放下筷子斟酌道:   “雅大王,虽然我知道你的答案,不过我还是想冒昧问一句……不问一下总是觉得无法放心。”   小雅发现,其实毛利元元笑起来很好看,不同于之前在茶屋筵席上面对众人时那种充满距离感的模式化微笑,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很温暖,还带着点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腼腆羞涩。   阳光而清爽,就像邻家的大男孩。   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扰到什么那般小心翼翼——   “雅大王,你还喜欢高杉晋助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南边加九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五月小天使的营养液 爱你们【比心   ☆、问心路      毛利元元一句话,吓得小雅手里的瓜子都掉了……哦不对,是螃蟹腿。   “呃,你是怎么得出我喜欢他这个结论的?”小雅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萩城时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少女怀春的模样吧?   虽然她是有过那么一点点动心。   “诶,你不喜欢他吗?”   “完全不。”小雅面无表情道。她重新捡起掉进碟子里的螃蟹腿,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动作优美的把它吃掉。   “听到了吗崛田,我赢了!”毛利元元忽然朝障子门外喊了一嗓子,一个呆头呆脑的胖子探头进来,一脸不情愿道:“好吧好吧,愿赌服输。”接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后,一脸肉痛地甩到毛利元元脸上。   小雅看着两个人互动,手里的螃蟹腿“啪”地一声被她捏断。   原、来、如、此!!!   ——好你个毛利元元,不打声招呼就拿我跟人打赌,不整得你死去活来我就跟高杉姓!   “冷气是不是开太大了?”胖子忽然觉有点冷,他缩了缩脖子,撮着手心道:“雅大王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崛田,萩城的崛田。”   小雅漫不经心打量了他一眼,“崛田嘛,我记得,在讲武馆总被高衫揍的那个藩臣家儿子,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她笑得温柔又和气,“看你这模样似乎变了不少,时间真是把杀猪刀,老了萝莉碎了节操,当年小鲜肉都变成了酱肉包,你说是不是啊,世子?”   听到这话,胖子崛田一张圆脸皱起来,看上去更像酱肉包了。“那只是打架输了而已,才不是被揍!”   “哦,打架输了~”小雅慢悠悠的重复了一句,继而道:“跟被揍有区别吗?”   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毛利元元好心替崛田解了围,他一脚踹上崛田弹性良好肉质肥嫩的后丘……不对,是屁股,“这儿没你事了,赶紧走赶紧走,坨太大挡光,都影响我们吃饭了!”   “卧槽毛利元元,爷刚给了你这料亭百分之三的股份,你不请爷吃饭反而嫌爷坨大?你个白眼狼,妈妈说的对,漂亮男人都不是好货,雅大王你别被这家伙骗了!”   “是你自己说愿赌服输的。”毛利元元一脸无辜道。让他赶紧走是为他好,没瞧见雅大王笑容里直往外飞刀子吗?这孩子真不懂事。“行了,改天请你吃饭。”好说歹说把人劝走,回头一瞅,小雅正在桌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还摆弄着之前被她捏断的螃蟹腿。   螃蟹腿真红啊……   毛利元元脸皮一抖,他觉得自己的腿忽然有点疼。   “既然是拿我打赌……”小雅朝他伸手:“战利品是不是该分我一半?”   毛利元元低头,小雅的手就这样闯入他眼帘。   骨肉匀亭,十指纤长,圆润的淡粉色指甲没有涂任何丹蔻,干干净净,泛着珠贝般的光泽。   “怎么可能给你一半。”   他笑了笑,将崛田给他的东西放在这只手上。   “全都给你。”   小雅低头暼了一眼,愣住。   ‘风林山火’百分之三股权转让书?”   ——“风林山火”是这家料亭的名字。   小雅皱了皱眉,目光略过墙上的书画真迹挂轴,略过房间一角的六古窑大壶盆栽,略过漆木折敷(放碟碗的托盘),最后落在面前精致的料理上。   炸物拼盘是白醋山菜大虾和芥子拌油菜花,盛装器皿是十三代今泉今左卫门的“染付犬与唐子图十寸皿”。   前菜拼盘是紫苏叶海藻炸鲇鱼,盛装器皿是加林又造的“铁绘菖蒲文俎皿”。   还有煮物备前烧本膳御果子……无需一一赘述,任谁都知道这薄薄一张铜版纸代表什么。   “你们有钱人都喜欢送人股份吗?”小雅重新将股权书递还给毛利元元,“谢谢,不过这东西太贵重,我拿着烫手。”   毛利元元后退一步,没接。   “这可不是我给你的,是崛田打赌输的,你要还也是还给他。”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道:“我这次回萩城,听说崛田家三年前死了一个有猥亵前科的门房,尸体是在町奉行院子底下挖出来的……嗯我是想说死得好,而且帐要一笔一笔算,完全不知反省的崛田家也应该为自己的御下不严买单不是吗?”   这暗示小雅秒懂,当年在奉行官邸墙上开洞还是毛利元元帮的她,有些事瞒得住其他人,却瞒不了他。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蔫坏,光记着他怂包又爱哭了呢?   小雅暗暗腹诽,却忘了一件事——当年她还不知道自己刚上任的未婚夫长什么模样时,是毛利元元告诉她高杉晋助长得很惊险,一度导致她完全不想对高衫多加关注。   此时此刻,蔫坏依旧却不再爱哭的青年朝小雅挤了挤眼睛,一脸得意道:“放心收着吧,那败家小子不把这东西放在眼里,他家老爹可会心疼死的,但他偏偏不敢跟我要。”话音一转,毛利元元语气添上三分郑重:“之前说这家料亭跟宫内省有关,长州这边只是分店,到目前为止,京都的总店已经庇佑过不少攘夷倒幕派志士。雅大王,这股份不仅仅是财物那么简单,也许有一天它会成为你的退路,多一张保命符总不会是坏事。”   “我姓毛利,以后就算再不济也能‘继承家业’,如果长州改制,最起码县长的位子跑不了,运气好还能捞个男爵当当,不用担心自身安危。可是你不一样,雅大王,你比我更需要它。”   毛利元元直视小雅,目光坦诚认真,“东西再好再贵重,也只能在需要它的人面前发挥价值。”   小雅沉默良久,最后笑了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你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具体不知道,不过……不做些危险的尝试,那还是雅大王吗?”毛利元元眼睛亮晶晶的,“刚好我也想做些危险的尝试,这个尝试需要几位前辈出山,我自己肯定请不到,雅大王能帮我牵线吗?”   “还有人是你请不到的?”小雅来了兴趣,“就算不看你的面子,也要看你老爸的面子啊。”   毛利元元苦笑,“我要做的事我老爸并不支持,而且已经直言不会给我提供任何帮助,他老人家面子比我大,这一发话,谁还敢来帮我?我能聚集到的全都是跟我关系好或者年纪相差不大的,几个毛头小子光凭着一股热血,很多事根本顶不起来。”   “你还没说你打算做什么呢,就算你给了我这个——”小雅捏着股权书摇了摇,“有些事我也得考虑一下才能决定帮不帮你。”   “这得从我这三年的经历说起,从某方面来讲,这可真是一场糟糕透顶的旅行。”仿佛想到什么不太美妙的场景,一脸苦逼的毛利元元叹了口气,道:“我和同行的人先去了央国星。你知道,那里雨林资源丰富,还有很多怪模怪样的大型生物,然后我们……不小心把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脑袋顶上的触角揪下来了,讲真那动物没有触角长得就像社长大叔……社长大叔一怒之下把我们扔进了雨林,经历一系列丛林极限逃生后,我和同行者不小心走散了。”   “好不容易从雨林中逃出来,身上东西差不多都丢了,兜里的钱只够坐一次飞船。本来我都上了回地球的航班,结果中途飞船被宇宙海盗‘千鸟’打劫。‘千鸟’专门做奴隶贸易,我和船上的乘客被卖到一个近几年新发现的星球‘西印星’,为移居到这个星球的殖民者做苦力。”   “半夜我和几个‘工友’绕过看守,偷偷开跑了殖民者的飞船,飞船能源不足,在梭连星系迫降。”   “梭连星系是由几个行星共同组成的联盟,我刚好遇上联盟解体。造成解体的原因之一是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过于僵硬,但根本原因是金融打击。”   “我发现我对金融方面很感兴趣,游历最后一站,我去了尤罗巴星,一边打工一边仔细研究了他们那的金融体制,期间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尤罗巴内战刚刚结束时经济滞后国库空虚,有个金融家成功说服皇室,建立起一个私有的中央银行进行融资。这所银行渐渐壮大到几乎能完全影响外汇交易价格,金融家又买了大部分国家公债,一举成了尤罗巴债权人,左右尤罗巴货币供应量,通过经济手段引导和控制国家政局。”   “那个时候,我想到了地球。”毛利元元眼神灼灼,“金融对外资的开放,其危险性大于天人飞船叩边。军事攻击最多摧毁建筑消灭人类,以地球的疆域之广,常规战争不可能造成经济命脉的彻底损伤。相反,如果经济秩序遭到金融战打击,会迅速造成国内局势动荡,由外患引发内乱。”   “幕府插手对攘夷军的镇压,已经将‘外患’升级为‘内忧外患’,长州风雨飘摇,看好这场战争的人不多,我不敢去想攘夷战争是否能赢,我只会做最坏的打算。”   “把钱贷给政府要比贷给个人的利润和保险系数高得多,不仅仅贷款数额大,更有政府税收做抵押。我想创建地球第一所中央银行,通过金融手段曲线救国。”毛利元元目光灼灼,“只要我能控制货币发行,我不在乎谁制定法律!”   小雅习惯性用指尖敲着桌面,清脆落子声里,她缓缓开口:“以目前江户的局势看,想要建立中央银行,必须与天人合作,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受他们摆布。”   “最初陪在你身边的人或许会中途扛不住压力而退出,随手就能拉你一把的人碍于名声可能会对你不管不顾。你要背负起爱国志士的指责,背负起无数人的唾骂,背负起口诛笔伐人言可畏,背负起所有不被理解的的孤独和痛苦。”   她一贯温和迷离的眼眸褪去朦胧云雾,看上去明锐迥澈;她的一字一句,仿佛是询问对面的青年,又仿佛是对自己内心的诘问。   “世子,你确定要走这样一条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毛利元元那段游历影射了几个国家的历史,都出自初高中历史,大家可以随便猜,猜中了……也没有奖励【喂 本章金融知识出自《货币战争》,因为对这方面完、全、不感兴趣所以这本书并没有看完,之所以会看也是因为毛利元德是银行家而我的强迫症犯了不查资料难受_(:з)∠)_ 再也不想写这方面的东西了【咸鱼趴 只要我能控制一个国家的货币发行,我不在乎谁制定法律。 ——梅耶.罗斯切尔德 —————————————————— 谢谢五月小天使的营养液~ PS:最近炒鸡忙可能回评论比较慢,不过请放心小天使们的评论我都会回的~   ☆、笺无言      “我确定。”   隔着木桌,毛利元元正襟危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肃穆。   “我知道这条路无比艰难,可有些事,再艰难也要去做。”他洒然一笑,道:“我从不畏惧人言,雅大王不也是如此?”   “好。”小雅低头轻声道,又重复了一遍:“好。”她抬起头,指尖敲了敲桌面,“想要控制金融,除了建立中央银行,还要有最迅速的信息资源支持和最完备的战略情报系统,这些你有吗?”   毛利元元皱了皱眉,“我也在想办法,但要同时兼顾银行和情报部门,恐怕会力不从心。”   “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小雅笑道,指了指自己,“情报,我有啊~”   “诶?”毛利元元一愣,“雅大王……你的速度也太快了?!”   小雅摇摇头,“现在还不成规模,和你的银行一样,正处于萌芽阶段,不过——”她话音一转:“总有一天,这小小的萌芽会长高,会枝繁叶茂,会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说出这些话的她下颌微微抬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眼神却极亮,让毛利元元误以为回到了三年前,时光其实什么也没能改变,他还是长州的藩世子,她还是萩城的雅大王。   可是转眼间,小雅又回归之前那副样子——弯着眼,噙着笑,用温和外表包容心中壑谷;就连曾经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世子,都在三年接连不断的危机中蜕去一身优渥生活带来的软弱外壳,变得坚定而成熟。   短短一瞬间,毛利元元想起了很多人——高杉晋助、坂田银时、桂小太郎、崛田、纱乃,还有此时或许正在战场浴血厮杀的前“雅军”。   原来当年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雅大王,我在其他的和平星球上遇到过很多同龄人。”毛利元元目光有些遥远,“他们大多还在上学,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战火的痕迹。”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让我未来的孩子也能像他们一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每天担心着微不足道无聊透顶的小事,为一点零花钱绞尽脑汁跟长辈们撒娇,放学后鼓起勇气对喜欢很久的人说:嘿,周末一起出去玩吧!”毛利元元顿了顿,继续道:“而不是过早的背负起生活的重担,甚至背负起本不该在他们这个年纪负担的刀枪和战乱。”   “会有那么一天的。”小雅偏头看向窗外,夜色深重,星辰则显得明亮耀目。“黎明来临前总要经历漫长的黑夜,但是没关系,还有星星照明。”   黑暗注定无法淹没这些微小却耀眼的光,有这么多“星星”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   毛利元元将小雅送到置屋,亲眼看她进院子后,他又返回了“风林山火”料亭。   上楼梯时他遇到了崛田。   “为什么要瞒着雅大王?”崛田挠了挠脑袋,“其实完全可以告诉她这家料亭就是你——”   “不能告诉她。”毛利元元打断崛田,“告诉她的话,那份‘礼物’她绝对不会收的。”   “为了让她收下东西,还特意找小爷我演一出打赌的戏,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哎哎,你觉小爷演得怎么样?”   这胖子怎么这么聒噪?   “好,非常好,你全身都是戏行了吧!”毛利元元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我还有个问题。”崛田拉住毛利元元,“如果雅大王说她喜欢高杉呢?”   毛利元元奇怪的看了眼崛田,“她喜不喜欢谁,跟我要送她东西有关系吗?难道她有喜欢的人我就不给她了?你这是什么逻辑?”   崛田一脸“你完了”的表情看着毛利元元,他斟酌一下语言,问道:“元元,你就这么……喜欢她?”   原本没想着毛利元元会做出正面回答,没想到他承认的极其坦率又理所当然。   “喜欢啊,当然喜欢,这么好的女孩子你不喜欢吗?”   崛田想了想,道:“我也喜欢,毕竟雅大王长得那么好看……可是我说的喜欢不是这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哪来这么乱七八糟的区别。”他的回答依旧理直气壮。   崛田不太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他摊了摊手,“好吧,那你不准备告白吗?现在你们有合作,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好的机会啊,你还不抓紧?”   “你想的太简单了。”毛利元元摇头,“先不说她对我有没有感觉,如果我们在一起,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她?”   “大概……觉得她高攀吧。”   “虽然我和她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传言,我就会很生气。”毛利元元低头笑着,目光柔和,“这对她是一种侮辱,而且,她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不算高攀。”   “相反,能喜欢她,是我高攀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崛田顶着“这人没救了”的表情目送毛利元元消失在楼梯顶层。   毛利元元站在料亭最大的和室门外,良久,他拉开了障子门。   这间和室并没有挂牌,只有内部员工才知道,其实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社长室”。   “我来做你的退路。”   “你只需要负责一往直前。”   他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轻声道。   ***   小灯笼发现小雅最近房里多出一堆金融类的书籍,她偷偷瞟了眼最上面那本的封面,光看书名她就知道这种书自己一定看不进去。   不过小雅却看得极其认真。毛利元元请她帮忙牵线的那几个人都是商政界的佼佼者,她得提前做好功课,免得到时候他们说话她听都听不懂。   花柳街随便挑出来一个姑娘都是本百科全书。   为什么?   还不是被逼出来的!   做艺伎真难啊……   时间在忙碌中飞逝,冬天第一场雪降下那天,小雅收到了高杉的信。   她把腿缩进被炉里,看着信封的表情有点纠结。   “……那家伙还真写了啊?”   她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的瞅,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当初还以为高杉只是说说而已,他本来就长了一张不可能给人写信的脸……话说,高杉真的知道写信的格式吗?不会通篇都是错别字吧?   哦,应该不会。松阳先生教学生挺严的,连银时那个上课经常打瞌睡的家伙都能写一手好字。   总觉得这信的内容不会太正常……   小雅如临大敌般盯了一会躺在桌面的信封,伸手小心翼翼拆开信封,拈着信纸一角慢慢展开,然后看到——   什么也没看到。   没错,就是字面上的什、么、也、没、看、到!   高杉寄来了一张白纸……   他先提出写信自己却寄来了一张白纸!!   “我就知道!”小雅撇了撇嘴。   果然,高杉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做出给人写信这种矫情的事呢?   小雅对着桌面上摊开的白纸想了半天,最后取来纸笔,给高杉写了一封信。   相比高杉的信,她的信则显得正常许多。信上她讲了身边发生的事,讲了对于情报系统构建的一些想法,讲了很多面对高杉时无法说的话。   这是一封注定不会被寄出的信。   如同三年多前,她将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塞进老人拜托她转交的新衣服包裹里一样,有些事她只会做,不会说。   现在的高杉不需要她的回信,如果他真在战场上牺牲,那么她会应他的要求寄信给他,用烧的形式。   把写好的信和高杉的白纸塞进同一个信封里后,小雅取来一个小柳条匣,打开盖子,将信封放进匣子里收好。   合上盖子前,她对着匣子里的东西发了好长时间呆。   匣子不大,里面放着刚装进去的信件、父亲切腹时用的肋差,母亲包着钱的手帕,还有一张用胶带粘过皱巴巴的纸。   半晌,她伸手拿起这张纸。   这是张婚书,签着小雅和高杉两人的名字。它曾经被水打湿,又被小雅撕碎,还差点被扔进火盆。   当初到底是怀着什么样心情留下这张婚书,又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月光下一点一点拼凑修补着细碎的纸片,她已经不记得了。   “晋先生,我也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喜欢你。”   否则她不会毫不留情的推开他。   否则她不会在说出“不喜欢”时内心没有一丝动摇。   否则她不会写了信却不寄出。   就像儿时最喜欢的翡翠珠子——初看到时觉得惊艳;得不到会不停想念;许久不见变成怀恋;等到长大,从前念念不忘甚至耿耿于怀的一切,大概都会看淡。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或者说,能这样最好。   ***   一整个冬天,小雅不是在忙自己刚“萌芽”的情报系统,就是在帮毛利元元牵线搭桥。   毛利元元的“目标们”个个年纪一大把,人老了身上毛病也多了,这个牙疼肚子疼那个腰疼腿脚疼还有一个屁股疼;也有身体硬朗的,家里不是后院起火就是儿女不肖。   别人不知道的秘辛,艺伎却如数家珍,投其所好对症下药,一个冬天下来,小雅为毛利元元拿下不少帮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小雅最近和藩世子走得近,纱乃为此特意找上门,直勾勾瞅着小雅一句话也不说,把她瞅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找我什么事?”   小雅刚问出这句话,纱乃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下巴抬得老高,那模样就像一只闹别扭的斗鸡,又像一个傲娇的小公举。   过了一会才想明白纱乃为啥会来这么一出,小雅有些哭笑不得。   总觉得……她也挺可爱的。   年关将近时,高衫寄来了第二张白纸。就在小雅以为自己今后只能收到白纸时,春天悄无声息的溜进下关。   当纷纷扬扬的垂枝樱花瓣将稻荷町染成深粉浅粉时,高杉的第三封信寄到。   小雅百无聊赖的拆信封,想都不用想,这次肯定又是一张白纸。   结果打开信纸后她手一抖,差点把信纸扯碎。   “这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西印星影射美洲,上章说这个星球是新发现,对应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最初哥伦布以为自己到了印度,结果发现不是,但是印度的名字已经叫了改不了了,所以为了与真正的印度区分开,美洲叫西印度,印度叫东印度。东印度公司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千鸟把奴隶卖到西印星给殖民者做苦力,这是影射黑奴贸易。 尤罗巴中央银行影射英格兰银行。金融家买公债和中央银行建立不在一个时间点,这个是英法战争刚结束很多银行家被坑以为英国失败于是大量抛售英公债然后坑他们的那个银行家大量买入公债成为最大债权人,这是超标题同学们不用背【哪里不对】尤罗巴——欧罗巴 梭连星系——苏联 ———————————— 谢谢霸道总裁狼的营养液,这个马甲233333 谢谢南边加九小天使的火箭炮~ 灰常灰常感谢,到现在为止小天使一共投了52张霸王票,我……我……我……我只能躺平任□□了【四肢加幻肢一起摊开】   ☆、锦书来      攘夷军本阵,鬼兵队中军帐中,高杉对着空白信纸发了一会呆,正当他伸手想和从前一样把白纸折吧折吧塞进信封里时,银时忽然不请自来。   高杉条件反射的挡住信纸和信封,已经看到纸上一个字没有的银时忽然短促的“哈”了一声。   “啧啧,原来我们的高杉大少爷连封正常的信都不会写啊!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肯定没有在课堂上用写过字的田字方格背面传纸条的经历,你传纸条用的一定是干干净净没有写过字的田子方格吧?知不知道纸条背面就是你的人生?就像你面前这张空白信纸一样,你的未来都是一片空白啊!”   “……我上课没传过纸条。”   “切,伪好学生高杉君,明明放学后打架斗殴聚众闹事的也是你,就知道在老师面前装乖。”银时耷拉着死鱼眼,阴阳怪气道:“不是我说你啊高杉,就这水平还想把妹,你还差得远呢!要不是有一头清爽的直发,你以为你能这么受欢迎?真是的,银桑我也想要一头清爽的直发啊……”   “银时,如果你连头上天然卷都不想要了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别害羞嘛,高~杉~君~”银时嬉皮笑脸的躲过高杉的刀,“不过一封信而已,银时爸爸教你如何用文字征服妹子的心!”   ……然后,他把桂小太郎和坂本辰马都找来了。   无视高杉能撸出冰珠子的阴沉脸,银时自顾自道:“写信这种事其实全是套路,非常简单。首先你要问好,‘见信如唔’这种话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问过好后你得写一些自己的事,记住,语言要生动,营造出你其实就在对方身边的错觉,再将话题转到对方身上。”   高杉虽然看上去不太情愿,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在信纸上写下第一段……嗯,勉强算是自己的事。   “天啦噜,高杉你是在做军情报告吗?”银时看了一眼高衫写的东西,一脸夸张道。“要说细心程度,数假发最拿手,来来假发,你给高衫做个示范。”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捏着下巴想了想,拉过信纸噼里啪啦写下一堆废话,高杉看着他写的东西,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抽走信纸。   “算了,我还是自己——”   “这可不行啊~”银时奸笑着捏住信纸另一端,不让高杉抽走,“银时爸爸的调|教……啊不,写信教学还没完成呢!”   高杉额角蹦出十字路口。   他就不该信了这家伙的邪!   两人一言不合直接动起手来,桂小太郎忙着劝架,最后不知怎么的也加入到打架的行列。混乱中,那张信纸飘飘悠悠落到坂本辰马面前。他抓起笔迅速添了一段后对正打架的三人说:“你们如果不再添点什么的话,我就直接拿去寄了啊!”   “等等!”银时和高杉异口同声道,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抓向信纸。高杉伸脚想要绊倒银时,银时瞬间跳起躲过同时一肘击向高杉,高杉这一闪避,错失了夺回信纸的良机。   信纸到了银时手里,他一边避开高杉的攻击,一边挥笔写下一大段文字,因为一心二用,信纸还是被高杉抢到。   看到银时写的那段话,被气疯了的高杉大脑一时短路,不但没将信纸毁尸灭迹,反而接着银时的字在信纸上吐起槽来。   银时继续锲而不舍的给高杉找麻烦,假发辰马也不甘示弱,大混战再次开启……   而这封“惨不忍睹”的信到底还是不知被谁寄给了小雅——   信笺皱皱巴巴,上面还有不慎滴落的墨点;字迹七扭八歪,明显并非出自同一个人;内容前后不搭,同一封信换了好几种文体;结语莫名其妙,那个什么蠢蠢欲动……她可以当做没看见吗?!   信中还附了张照片——跟养乐多摆在一起的增高木屐,看上去好蠢哦……   扶额呻|吟了一声,她似乎看到一场旷世惨剧。   “见信如晤:   从下关出发后,我们经历了十六场正面交战,五十多场小型战役,还有数不胜数的反围剿、偷袭、突围、游击……天人的反击猛烈且密集,与攘夷军胜负各半。”   看到这个颇有军情报告风格的枯燥开头,小雅眼前仿佛浮现出端着一张冷脸的高杉。字迹倒是极漂亮的章草,带着几分不羁和潇洒。只是接下来的字体忽然变了:规规矩矩的正楷,语句有板有眼,还用上了敬称,就是太、罗、嗦、了!   “雅子殿推荐的飘柔很好用,在下的同伴桂(不是假发是桂!)十分感谢你。桂刚刚失去他的肉球三号,我和银时他们又不喜欢陪他打UNO,所以桂很寂寞,不过好在桂在出云遇到了五月太夫,她是个寡妇,家道中落后在游廓谋生,是个和雅子殿一样坚强的女性,坚强的女性总是值得人尊敬的。桂和她很聊得来,只是他们只相处了三天。目前我们正在津山,这里位于内陆,气温比下关低,年前不少士兵患了风寒,不过有桂在一切都不成问题,武士不惧前路曲折,YES WE CAN!只要威尔斯史密斯——”   ……桂小太郎这家伙就算想用高杉的语气,也不要模仿得这么不走心啊,全都在夸赞自己啊喂!   这段忽然结束,最后一笔甚至拖出一条长长的墨痕,似乎有人极其不耐烦的从正在写字的人手里抢过信纸。   “啊哈哈哈雅小姐你好,你都不知道,高杉和金时他们为了抢信纸,都打起来了啊哈哈哈哈!高杉想要销毁信纸,还好被我抢到了。哎呀营帐快被他们弄塌了,后勤队又要掏军饷修帐篷,我得让他们做点苦力弥补上赤字才行。啊哈哈哈这场景能让我笑一年啊哈哈哈哈——”   这位难道就是桂滨之龙坂本辰马?给人感觉意外的豪爽呢。不过……金时是谁?   之后的字体转角处稍稍圆润,很有个人特色。   “咳,我是(划掉)矮(划掉)高杉,我最近过得很好,没有看不该看的书,没有在魔芋糕上抠出一个洞,更没有在军帐内随意扔团起的卫生纸,每次都有好好洗手。最近我换了增高木屐,没有再拉低攘夷军的平均身高,我觉得这东西挺好用,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送我几双增高木屐吗?对了,我想给你介绍一个好男人,你也认识,他叫坂田银时,长得非常帅,和我这种中二矮子不一样,他是个很有责任感和担当的成熟大人。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就应该找阿银这样优秀的男人。我看不如这样,你们什么时候见个面吧,如果见面时能张开腿——”   小雅捏着增高木屐的照片,笑得直打跌,晋先生,这些锅你背吗?   “银时那个蠢货最近爱上了白粥,可能是因为草莓牛奶极度缺乏的缘故。不过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他喝粥竟然也要加糖!特么加的还是红糖!他以为所有颜色相像的东西都是草莓牛奶吗?!”   这段是高杉略有些凌乱的草书。话说他这是在吐槽吧?这绝对是吐槽无疑啊!他抢回信纸后竟然没想着销毁,而是直接在上面吐槽?看来理智都被气没了啊。   “啊哈哈哈我得赶紧把这封信寄出去,现在还有金时挡着,等到高杉彻底冷静,估计这信就保不住了啊哈哈哈哈——”   接着字体又是一变:   “那矮子一想到你,就蠢蠢欲动~”   这是最后一句,原本被划掉了,估计是高杉划的,结果又被那个极有个人特色的转角圆字体偷偷加在了后面。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小雅觉得她也能指着这封信笑一年。   看信如同与人交谈,原本是一对一的会晤,这封信却让她有种参加了一场乱七八糟联谊会的感觉。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高杉在自己的军帐里对着白纸发呆,他的同伴们不打招呼闯了进去,未等高杉收起纸笔就抢走了他手里的信。这几个人一边教育他写信不是军情报告,要写点周围发生的细节,一边躲着高杉的刀在信里加入自己的东西,最后几个人大打出手,闹成一团。   原本简单的白纸黑字,渐渐晕染上不同的颜色。颜色初看有点凌乱,却越来越和谐,就像这些颜色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将这封难得一见却无比珍贵的信放好,小雅照例写了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之后她边哼着小曲边准备了一份礼物打算寄给高杉。   一想到那人收到礼物时可能会出现的脸色,她的心情就会无比愉悦。   半个月后,鬼兵队总督收到一份来自下关的包裹,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鬼兵队队士们被狠狠操练到欲仙|欲死。   只有银时假发坂本知道他收到了什么。   ——那是一双增高木屐。      ☆、怀若谷   或许是因为增高木屐这个礼物让高杉过于“开心”,接下来整整三个月,小雅都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这三个月里佳枝和小泽先生的关系突飞猛进。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初恋的流浪画家划清界限,佳枝果断起来也让替她担心的花柳街众人甚觉欣慰。   “说不定今年佳枝姐就能隐退嫁人了呢。”小灯笼说道,她跪坐在矮几前,练习倒酒的手背上放着一块石头。“姐姐你不担心吗?”   “又不是我嫁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小雅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   “舞伎必须由艺伎带着,要是佳枝姐嫁人前你没更襟,就得跟着另一名艺伎了。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条花柳街哪个艺伎的影响力能大过佳枝姐?而且佳枝姐是艺伎的魁首,现在她在时别人不敢说什么,以后人走茶凉,其他艺伎转头对付你——哎呀!”小灯笼倒酒的手没端稳,手背上的石头掉到榻榻米上。   “你佳枝姐什么时候退隐嫁人,你姐姐我什么时候就能更襟。”小雅拿过小灯笼手里的酒瓶,捡起石头放在自己的手背上,动作优美流畅的倒了一杯酒,手背上的石头纹丝不动,“腕部力量要加强,看你手抖的跟抽风一样。心思细腻是好事,但太细腻就容易想太多。你现在首要目标是学习才艺,要保持专注,少想些有的没的。”   小灯笼答应了一声,接过小雅递给她的石头。有一句话憋在她心里,到底是没问出来。   ——佳枝是艺伎中多年的魁首,而鹈野是舞伎的魁首。艺伎魁首只能有一个,当鹈野还是舞伎时,佳枝尚能提携她,但鹈野更襟成为艺伎后呢?   在这稻荷町,鹈野的晋升已经快到离谱了,但显然她还觉得不够。鹈野鼓动佳枝接受小泽先生这件事小灯笼也知道一些。她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佳枝挡了她的路?   小灯笼眼神黯了黯,作为鹈野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她还没有资格质问操棋之人。   傍晚时分,小雅换上一身行头前往茶屋的途中,遇到被四个男人围堵在暗巷的纱乃。她站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听了一会壁角,才明白纱乃这是遇到追债的了。   据说纱乃从艺前家里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借了高利贷,这群讨债人如今不去找正主偏偏找上正主的姐姐,看来纱乃家也是一笔烂账。说起来,花街女孩子们的不幸大抵都差不离,每个人的经历都能写成一部涵盖种田宅斗极品亲戚等多种时下流行元素的狗血剧本。   “喜欢漂亮的小姐姐吗?”小雅回头对充当护花使者的男众小哥道:“我带你英雄救美去。”   男众小哥撇了撇嘴,口吻略嫌弃,“谢谢小妹妹,我年纪比你俩都大。”   当初和嫌贫爱富女友分手时还要死不活的男众小哥,如今心伤大概愈合的不错,工作起来神清气爽的就像另一个人。   说着英雄救美的小雅却是动也没动,远远的站在巷子口,拉着长音好整以暇道:“纱乃啊,需要帮忙吗?”   语气略微上扬的悠长尾音在巷子里游荡,气的纱乃差点吐血。   “怎么不说话呢?不说话我走了啊——”   “需要需要!”纱乃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拜……拜托你”   “想让我帮你?可以啊,叫声‘爸爸’听听。”   擦!   纱乃特别想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雅硬气的吼一句“滚”来表达自己威武不能屈的意志品质,然而看着面前围住她眼露凶光甚至还有淫光的四个小混混,只能咽下所有不快,羞耻心爆棚的说了句“爸爸。”只是这声音太小,淹没在小混混警告小雅别多管闲事的骂骂咧咧中。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呀?”   纱乃闭了闭眼睛,心一横,大声喊道:“爸爸救我!!”   得到小雅的示意,男众小哥拎着块板砖走进暗巷。男众的工作不只需要整束艺伎和服,还要做艺伎的“保镖”,只见他动作敏捷,身手利落,小混混们也就只有脸长的比较吓人,男众小哥给他们开瓢跟拍西瓜一样。   纱乃灰头土脸的走出暗巷,脸上还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绝望和仓皇。她抬起头看到小雅,眼神中不自觉滑过一丝难堪。   一个干干净净的站在路灯下,身着昂贵的和服,画着精致的妆容;另一个惨白着一张脸,发丝散乱,上一分钟还被堵在巷子里差点扒了衣裳。这么一比较,高下立分。再加上自己家里那点破事,纱乃这么骄傲心气高的姑娘,心塞的眼眶都快红了。   “你的男众呢,出门怎么不让他跟着?”小雅扫了一眼纱乃身上的常服,微微皱眉,“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换上和服去茶屋吗?我没听茶屋妈妈说你今天休业,放客人的鸽子,你还想不想红了?”她没打算听纱乃回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给你五分钟时间哭鼻子,十五分钟时间换衣服化妆。”   小雅转身,步子迈的四平八稳,像是闲庭信步,语气好似轻描淡写,却又暗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纱矢不带你,我带你。”   纱矢是纱乃的直系姐姐,对于两人不合的事,花柳街的姑娘们都心照不宣。讨债人找上门,她的男众置屋妈妈直系姐妹们连个影儿都没瞧见,由着她被欺负,就算傻子也知道自己被排挤了。   纱乃愣在原地良久,忽然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她追上小雅,“用不着二十分钟,十五分钟就行!”   小雅瞟了她一眼,没说话,男众小哥忽然面无表情却无比认真的开口:“我是个男的,你叫我‘爸爸’也不算错。”   听了这话,纱乃差点被自己绊倒,她磨了磨牙,总觉得自己该生气,却又不自觉想笑。   总有一些人,明明坏到了骨子里,偶尔那么神来一笔却又让人觉得,她比谁都温柔。   ***   结束一天的工作,小雅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打算吹灯睡觉时,纱乃找上了门。   她神情有些诡异,看着纱乃慢悠悠道:“我记得中志美置屋距离堺屋并不近,你大半夜喜欢串门,怎么着也不该串到我这儿啊?”   纱乃撇撇嘴,“谁大半夜喜欢串门啊,我是来找你睡觉的!”这话说得忒有歧义。   小雅的神情更加诡异了,“我只卖艺,不卖身。”气得纱乃一把将枕头扔向小雅的脸,小雅偏头躲过,“我不记得我跟你熟到能一起开睡衣party打枕头仗的地步。”   “我可怜你自己住一间屋子太孤单,专门来送温暖。哎,我来找你时你们这儿有个仆妇,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你和她是不是有仇啊?有仇的人也敢留在身边,你是不是傻啊?”纱乃一边带着几分试探的说着,一边不顾小雅的眼刀登堂入室,抢了小雅的被子,占了小雅的枕头,喝了小雅的茶水,还随便拿起小雅书几上那本《见闻诸家纹》翻了翻,厚颜无耻程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厮为了掩饰尴尬故作任性的举动也是蛮拼的。   “你别忘了,咱们俩也有仇,那一盆洗脚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小雅一手支颐倚在矮桌上,略带嘲讽的笑笑:“你这是被同置屋的姐妹排挤了?”   纱乃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避开小雅眼神,嘴硬道:“瞎说!没有的事!”小雅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最后什么话也没说,给自己拿了一床新被子,吹了灯。“早点睡吧。”   她背对着纱乃躺下,闭上眼睛,当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时,再微弱的声音都会变得清晰。她听到身旁不远处的纱乃舒了一口气,听到头发与枕套之间轻微的刮蹭,听到翻身时衣服与被褥之间的摩擦……最后,意料之中的听到,被衾下压抑隐忍的轻微抽泣。   小雅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到底有多孤独,处境有多艰难,压力有多重,才能在她这个有过龃龉的“仇敌”面前哭出来?   “你想说什么,一股脑的都说出来吧。”   被衾下的哭泣声忽然爆发,仿佛压抑到极点后终于找到突破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三分钟,也许是二三十分钟,哭声渐渐停歇,纱乃开口说话时嗓音微微沙哑,还有点语无伦次:“我不想管他们了,这种家人不要也罢!他们是弟弟的亲爸妈,不是我的,他们眼里女孩生来就是被糟践的,我差点就被那四个讨债的混蛋扒了……”   她说话时还带着鼻音,口吻听上去就像赌气的小孩子。   小雅却忽然想起之前蹲在院子里差点被气哭的小灯笼,想起扛起负债累累家族的佳枝姐,她们的脸和此刻的纱乃重合,又和花柳街许许多多的女孩重合。   “那就不要了。”小雅这句话像是在哄小孩子,接下来却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哭过发泄过也就算了,这条街上,跟你一样的姑娘有的是。”   “我知道。”纱乃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还不及跟在我身边的一个小孩子。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没尝过苦日子,才遇上这么点事就委屈成这样,好像别人活得就很容易似的。”   纱乃在黑暗中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半晌,她对小雅说:“今晚在茶屋时,你也看到纱矢的表情了,以后她要是因为你帮我撑场面的事对付你,我可不会愧疚啊。”   “纱乃我问你,何为大将?”小雅忽然问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作为藩臣家的女公子,纱乃也读过不少书,这个问题答案可以有很多,但她预感小雅的答案可能跟她心里的答案不一样,所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过,我是个很记仇的人,这是真话。”黑暗中,小雅轻声笑了笑,不再言语,留一旁等答案最后什么也没等到的纱乃干瞪眼。   庄王绝缨,管仲相齐,不计前嫌,上德若谷。   她既然敢用仇敌,就有本事让仇敌爱上她。   小雅闭上眼睛,心想着:冷眼旁观到现在已经足够了,明天就让中志美置屋的小姐妹们“和好”吧。   ***   五个月未收到高杉来信时,小雅才觉得不对劲。就算生气,他也不至于为一双增高木屐生将近半年的气,否则这不是特意表现出“我很在意我的身高”吗?高杉那么闷骚一人,就算在意身高,也不会表现的这么明显。   那就是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军事作战很多时候需要绝对保密,攘夷军中尤其擅长突袭的鬼兵队更是经常隐藏行军路线,小雅托很多人打听都没得到战场上的消息。直到在筵席上,某位供职于藩厅的高官带来一个不亚于重磅炸弹的情报——   “听说那个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受了重伤,就快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雅:大空是啥你造么? 纱乃:呃……脑门能冒橙色火焰的人? 小雅:我错了,你特么才是个真蠢的…… 小雅:我跟你讲,我这人啊特记仇,谁要是惹我,我就让谁一辈子给我当牛做马还得对我感恩戴德。 世子:报告雅大王,你家牛马手拉手能绕地球一周。 小雅:……你是说我仇人太多了? 世子:你明白就好。 小雅:听说你快死了? 高杉:听说你要给我守墓? 小雅:你听谁说的? 高杉:文案。 小雅:文案你也信,天真!   ☆、千里行   ——幕府主力军被分成三路的攘夷军围堵在鸟取南部的山地,还切断了幕府军求援的途径,按理说这场仗稳操胜券,只是还未等三军会师,天人援军空降鸟取,攘夷军被重创,还被夺走了附近的根据地因藩。   ——鸟取南部群山地形复杂,只要不放火烧山,就别想外界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现在是梅雨季,山也烧不起来,幕府军还被攘夷军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一帮穷寇不足为虑,那么天人的援军为何那么快就到了?   ——说是攘夷军中有叛徒,给敌人传递了消息。   ——高杉可是最喜欢在别人的势力里埋钉子,终日打雁如今却被雁啄了眼睛。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全军覆没……   ……   小雅一边分析着前两天得到的情报,一边习惯性用指尖敲在矮几上,连面前堺屋妈妈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   “喏,这是佳枝送来的。”堺屋妈妈打开精致的木质食盒,食盒内部沿对折线分成两个区域,一半放了白米饭,一半放了红米饭。“小灯笼还在二楼呢?让她也下来沾沾佳枝的福气,她算是给你们打了个样板,咱们艺伎最好的归宿不外如此。”   堺屋妈妈看小雅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顿了顿,继续道:“佳枝嫁人了,你也该升格才行,我联系了发型师傅,下周开始你就梳‘先笄’。”(先笄:舞伎升艺伎之前梳的发型)   升格的话题都没把小雅的魂儿拉回来,堺屋妈妈皱起眉,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鹈野!”   小雅迅速回神,把一心二用发挥到极致:“我下楼前叫过小灯笼。至于升格的事,您做主就行。”   刚好小灯笼蹬蹬跑下楼的声音传来,这个小吃货扑到桌前,看了一眼食盒:“佳枝姐为什么送来盒一半白一半红的米饭?”   堺屋妈妈被她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追究小雅刚刚的走神。“红的代表花柳街,白的代表花街外的世界,两者泾渭分明,艺伎退隐嫁人时都要送出这种米饭。咱们艺伎嫁人,从花柳街走到外面的世界,送出这样一份米饭,代表着‘从前多谢指教,今后如果再回花柳街,还请多多关照。’”   小灯笼一点就透,“收下这份米饭也就意味着如果嫁出去的艺伎婚姻不幸福,就再回花柳街,这里永远会包容你?如果米饭是全白的话,就说明这个艺伎‘退隐后不会再回来’?”   “没错,是这意思。”堺屋妈妈点点头。   小灯笼咬着筷子想了想,歪着头问小雅:“如果是鹈野姐姐退隐的话,会送出红白米饭,还是全白的米饭?”   “红白。”小雅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复。小灯笼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倒是堺屋妈妈挑了挑眉,“我还以为鹈野会送出一份全白米饭呢。”   小雅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把空了的碗放进水池,打了声招呼后径自上了楼。   怎么可能会是全白呢?   小雅跪坐在榻榻米上,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她垂下眼,看着矮几上的柳条匣,按时间顺序码好的信封安静的躺在匣子里,有高杉的,也有她永远不打算寄出的。她伸出手,从匣子角落里翻出一块熏了梅香的帕子,打开,看着帕子里的东西,怔然良久。   仿佛犹豫很久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忽然笑出声,将手帕连同里面的东西整整齐齐叠好,揣进襟中。   “人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呀,你说是不是,晋先生?”   接下来两日,小雅拜访了几位长州的大人物,有商界也有政界的,外人不知道他们都谈论了些什么,总而言之,离开时看小雅脸上的笑容,应该是谈得不错。当然她平时几乎也是这副模样。   只有小雅自己知道,她揣着的这些大佬们的亲笔书信有多重要。   第三日,堺屋妈妈再次收到一盒红白米饭。她拉下了脸:“鹈野,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忽然提出离开确实很不负责任,所以想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客人送我的和服全部留给堺屋需要的姐妹,其他的贵重礼物我没拆过封,都送给妈妈。茶屋老板娘那里我提前打过招呼,就算没有我,咱们堺屋的藤春、千凉和满惠也能顶起事来。小灯笼是我亲自教养的,这孩子很聪明,明年就可以出道。还有这个——”小雅将白色信封推给堺屋妈妈,“这是我从艺这几年收到的小费和我母亲留给我的钱,我留下了自己的路费,剩下的应该最后偿还学艺费用。”   堺屋妈妈气得手指发抖,她一把抓起信封扔在小雅脸上,“鹈野你能耐了啊,就为了个男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出息?没有卖身契限制人身自由你就可劲的作是不是?!!”   小雅没躲,依旧坐的端直,语气不急不缓:“不只是为了晋先生。您知道的,今年九月份稻荷町会有一部分优秀艺伎赴京都学习,我原本打算趁机留在京都。迟早都要离开,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   “可那时你是艺伎,是稻荷町送去京都镀金的艺伎。你没有卖身契,届时如果能被京都的置屋看中,我不会拦着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打算给那人解了围后再去京都是不是?可你现在没更襟,在稻荷町你还是个舞伎,到了京都你连舞伎都不是,你打算做什么?地位低下的女师匠吗?还是在桥洞底下揽客?这兵慌马乱的世道,先不说路上多危险,白手起家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我不怕白手起家,我也不是第一次白手起家。”小雅抬起头直视堺屋妈妈,眼神中染上几分郑重,“我只怕这倾巢之下,所有人都没了家。”   听到这句话,堺屋妈妈仿佛嗓子哽住一般,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妈妈,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只是攘夷军还不能灭。”小雅抿着唇,话音似有几分沉重,“也许最终这场战役的结局依旧是失败,只是现在还不是失败的时候。其他反天人势力的确不少,但到底是萌芽,攘夷军作为第一支接下重任的火炬,起到的作用不只是在战场上,还有为后继者指引道路的作用。”   “革|命就算失败,也得留下火种。我生的晚,注定做不了先驱,但我或许可以做接下火炬的那个人。”   ***   小雅离开堺屋时,堺屋妈妈没来送行,倒是熟识的姐妹们站在大门口,脸色沉痛的都快赶上葬礼后送灵车去火葬场了。   ——我说你们至于摆出这种脸色吗?   她背对众人挥了挥手,颇有种“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洒脱感,内心却在暗搓搓的自恋着,深觉身着男装的自己怎么这么好看,这退场姿势怎么这么帅。就是头上的斗笠有点挡视线。最初小雅是没想起带这么个东西,只是绑上胸和腰后小灯笼一个劲的摇头,说她像人妖。小雅一阵无语后,又在脸上抹了灰,戴上了斗笠遮一下。   这一次离开下关的小雅依旧没有通行手形,不过和离开萩城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有门路弄到黑船票。鸟取那边战情紧急,走水路比走陆路快得多,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克服怕水的心理压力上了船,又费了好大功夫才没在开船之前改换陆路。   到了狭小的舱房后,她先打量了一圈屋里是否有人,确认没人后迅速关上门,搬着桌子抵上舱房门,还在桌子上倒放了一个小口酒瓶。灰突突的风吕敷包裹里装了饭团干粮肉脯,在下船之前她是不打算出舱门了。独身出门在外,又是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安全。   到了晚间,小雅虽然睡下,却睡的极不踏实。噩梦做了一个又一个,翻来覆去都是一个内容——落水,淹死。   她有严重的惧水症,小时候从来不靠近江河湖海这些地方,这些年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还能站在河岸上远远看着高杉帮她放河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理问题,还得从她还没离开江户时说起——   那一年小雅得了香取神道流一位女先生青眼后,家中来了位不速之客,想要劝说她父母将小雅过继到井上家督膝下。   “雅子年纪还小,现在就让她离家不太合适,阁下请回去转告大人,待她成年,在下自会带着她拜会家督大人。”井下爸爸曾恳切委婉的拒绝过。   见井下爸爸拒绝,这位出身本家自诩高贵的客人眼神沉下来:“过继一事自然是越早越好,分家出身的女儿能成为本家的公主,这是无上的荣誉。家督有意培养雅子,您应该马上答应才对,您这个态度,是想影响雅子的大好前程吗?”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请您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况且今日刚刚提议过继,就要马上把雅子接走,实在太仓促些。”   “过继以后雅子的父亲就不是您了,而是家督大人,家督作为父亲自会替雅子打算。”客人冷笑一声,语气也变得强硬。   隔着家里的障子门听到这段对话时,小雅才五岁。五岁的年纪,已经明白本家分家的区别,也能明白为什么过继后父亲不再是她的父亲,母亲也不再是她的母亲。   被带走,意味着以后很难再见到父亲母亲;意味着从此寄人篱下失去自由、日日看他人脸色行事;意味着不得不学习各种女戒规矩,再也不能在外面疯跑……   她当然不想跟客人走,于是,趁着客人离席的几分钟,她在廊下拉住他的袖子。   “叔叔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小雅不由分说的拉住客人往家门外跑,他一个成年男子自然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于是小雅把他拉到河边,冲他一笑,正当他愣神时,转头纵身跳进河里。   她只想着不能被带走,完全没想自己会不会被淹死,只知道城北町的阿甲把阿乙推进了河里,害得阿乙差点淹死,阿甲被家人揍了一顿,关了禁闭。在五岁小孩子心中,如果大人们以为是这个叔叔推她进的河,那他也会被关禁闭,关了禁闭,就再也不会来找她父母讨人。   当时是冬天,水面结了薄薄的冰,小雅呛了几口水,被人捞上来后嘴唇冻的青紫。井下夫妇赶到她身边,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父亲愤怒的斥责传进正迷糊着的小雅耳朵里:“她只是个五岁孩子,做了什么事需要你把她推进河里。本家既然有你这种居心歹毒之人,我怎么敢把我女儿交到你们手里!”   “不是我推的,是她——”那背了黑锅的男人连忙辩解,却被井下爸爸一口打断:“你想说是小雅自己跳河里的?笑话!她一个五岁孩子,犯得着吗?哪个五岁孩子不会游泳还敢自己往河里跳的?!!”   “你误会——”   “父亲,母亲,”小雅努力睁开眼睛,声音微弱:“你们别怪叔叔,他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仿佛掉进油锅的水,啪地一声炸开。周围吃瓜群众不少,纷纷露出“原来真是这样”的微妙表情,连带着看本家客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谁也没怀疑是不是那个五岁孩子说了谎。开什么玩笑!五岁孩子能懂什么叫欲盖弥彰?五岁孩子能懂什么叫栽赃陷害?五岁孩子敢这么决绝的用跳水拒绝过继?这可是要命的事!   落水受寒的小雅得了场重病,不但落了哮喘的病根,还留下了惧水的毛病。   事后她不止一次后悔过跳水的行为,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就跟找死没两样,小姑娘当年怎么能这么傻啊。可是从噩梦中醒来后,她抱膝缩在只有三步宽的舱房角落里,一边克服着对水的恐惧,一边苦笑出声。   如今千里走单骑,和她当年的决绝又有什么两样?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手帕包,有些忿忿的低声嘀咕:“晋先生,这种奋不顾身的事我只为你做三次,这是第一次。”   “三次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权当是……还了你对我的情意。”   被噩梦搅没了睡意,打算睁眼到天亮的小雅忽然听到船舱外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咣咣咣——”   粗暴的砸门声忽然响起,小雅猛地抬起头,注视着被桌子顶住的门。   酒瓶倒了,在桌面滚了一圈后掉到地面,“啪”一声摔成碎片。   月光下,碎瓷片的尖端像毒蛇牙齿般,晃着森然冷光。 作者有话要说:  #永远只出现在小剧场中的高杉# 小雅:晋先生,谁敢折断你的翅膀,我就废他整座天堂! 高杉:你是在隐晦的骂我“鸟人”吧? 小雅: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在骂你“禽兽”而已。 —————————————————————— 去京都镀金什么的都是我胡诌的,不知道现在行不行,那个时代应该不行,别当真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12 18:03:06 墨绯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0-14 12:51:14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2-28 22:30:20南边加九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1-01 00:01:06 读者“amethyst”,灌溉营养液 1 2016-12-28 15:56:33读者“笑笑”,灌溉营养液 10 2016-10-30 08:12:56 读者“机智的x子”,灌溉营养液 1 2016-10-12 18:39:29 读者“五月”,灌溉营养液 1 2016-10-12 14:47:45 读者“坂田氏”,灌溉营养液 5 2017-01-02 16:20:17 读者“坂田氏”,灌溉营养液 1 2017-01-02 16:18:39 谢谢菇凉们,窝窝窝会努力暖床哒!!   ☆、适逢君   每逢战乱,多的是失去家园的流民和落草为寇的浪人。大部分平民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在没有完善的法律制度保障下,人性的善与恶也被放大到极致。   专门从事杀人越货的水匪也有不少。   小雅乘坐的船被几个水匪劫持,巨大的撞门声传来时,她掀起榻上的白床单往身上一裹,松开发带,故意让头发凌乱遮挡在脸前,又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绳子和短刀,绳子一头绑在窗柩上,另一头垂在窗外;做完这些后,她低下头看着锋利的刀刃,狠狠心用力刺向前臂。   当一名年轻的水匪狠狠踹开门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鬼”。   染着斑斑血迹的白裙挂在女鬼身上,凌乱的发丝半掩苍白面孔,眼睛下还有两道血色泪痕。她原本趴在地板上,门被踹开时,她忽然抬头,两手着地,朝门口的人爬去。   “啊——鬼!有鬼!!!”   水匪吓了一跳,倒退几步,顺便把门一甩,似乎希望能用门板拍死这只“鬼”。咣当一声,门合上了,他在门外等了好几分钟,不见女鬼爬出来找他,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能当水匪的人的确比寻常人胆大,只见他咽了口唾沫,颤巍巍伸出手,重新推开门——   月光下,舱房内空荡荡,哪还有什么女鬼?忽然,水匪注意到窗柩上绑着的麻绳,他快步来到窗前,朝窗外看了一眼,麻绳的另一端在冷风中飘飘荡荡,以为对方是沿着绳子爬到了底舱的水匪骂了几句粗话,刚转过身,眼前冷光一晃,喉咙一凉。   他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最后映在眼中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眼下有血泪痕迹的女子身影。   这不是小雅第一次扮鬼。小时候初遇毛利元元时,有几个孩子正欺负他,还是小雅扮鬼吓跑了那些熊孩子。只不过那时她用的是红色颜料,不像现在,找不到颜料,只能划破手臂用自己的血。   水匪摔上门那一瞬,小雅迅速躲到门后;就算水匪不摔门,小雅向前爬时自己也能把门关上。门再开启时,刚好挡住她的身影,水匪急着去查看窗柩上的麻绳,根本来不及查看门后是不是有人。   之所以最开始没有躲在门后,是因为第一次闯进房间时水匪最警惕,肯定会仔细检查周围,她必须先给对方一个冲击,再用绳子伪装露陷,一紧一松之下,敌人失去冷静,这时才是她钻空子的最好时机。   小雅从小就聪明,学什么东西都能过目不忘,剑道底子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她常年不摸刀剑,基础不好,力气也小,正面跟人打的结果肯定会很惨烈。这次能干掉一名水匪,主要靠分析对方心理和出其不意,还要再加上一点运气。   如果运气不好,砸门的水匪有两人,或者经验丰富没上她的当,那她只能“自荐”成为“压寨夫人”了。看在她脸的份上,水匪不会立刻杀了她,只要不死,她就有翻盘的机会。   相信不用多久,她就可以升职加薪,一统水匪界,当上水匪头领,包养小白脸,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咳,以上都是口胡。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她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水匪,也不知道这艘船里的人武力水平如何。其他水匪如果发现有一名同伴没回去,说不定还要再搜一次船,到时候她的运气大概就不会这么好了。   小雅看着地上的尸体,想了想,悄悄跑到隔壁舱房放看了一眼,回来后就把褥子里的棉絮掏出来塞进尸体衣服里,再裹上床单,年轻男子瞬间变成一个大胖子,又用短刀在尸体身上和脸上戳了好几下,把地面弄的血淋淋,好好的舱房被她收拾的就像虐杀现场一般。   小雅是个相当能屈能伸的人,尸体趴在地上,她又钻到尸体身下。此时此刻,这座房间看上去就像原本住了两个人,水匪砸开门后将他们都杀了。   在血腥味的环绕中,小雅侧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有喊杀声传来,似乎有不少人联合起来反杀水匪?   嗯,这种时候她只需要在尸体底下安静如鸡就可以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二三十分钟,也许是两三个小时,走廊传来脚步声,听不出是水匪还是乘客。   小雅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装死。   “堀田,你带人挨个屋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哪怕就剩一口气,也要尽量救治。”   年轻男子熟悉的声音传进小雅耳朵,她登时推开身上的尸体,坐起身。   毛利元元?   他怎么在船上?!   此时毛利元元刚好检查到小雅这间舱室,门半开着,他推了一下,嘎吱嘎吱的门轴声响过后,他看到坐在地板上满身鲜血的小雅。   后来发生的事,直到很多年后小雅依旧记的如昨日一般清晰。   毛利元元的表情是错愕的,眼睛瞪大,满脸的不敢相信。似乎注意到她披了一身鲜血,错愕的表情登时就变了,小雅可以肯定,那种表情叫做惊慌。   他忽然扑过来,似乎想要抱住了小雅,最后却只是用颤抖的双手搭在她肩上,像是害怕碰到她伤口一般。   他连声音都在打颤:“怎么这么多血,哪里受伤了,疼不疼,我去叫医生——”   看到他这幅模样,小雅也愣了一下,她往后退了退,仿佛不经意般拂开毛利元元的手,轻声道:“我没受伤。”用脚尖踢了踢地板上的尸体,“都是他的血。”   毛利元元低头看了下尸体的状况,方才看到浑身鲜血的小雅时,跳动速度几乎突破极限的心脏这才渐渐平静。   他刚才真的是被吓坏了,所有水匪闯入的房间几乎没留下任何活口,他们似乎很享受虐杀的过程,舱室内鲜血横流,尸体都被刀戳的破破烂烂。所以当他看到小雅几乎被血浸透的模样时,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她还活着吗?   上苍保佑她没事,上苍保佑那不是她的血,上苍保佑……诶,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两人不期而遇,都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船上,不过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毛利元元带着他的人清扫战场以及善后,小雅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血,换了件干净衣服。   船上条件有限,没办法洗澡,她只能用布巾蘸凉水擦一擦身上的血。   小雅走神的厉害,擦到手臂时忽然“嘶”一声抽了口凉气。   一道刀口斜亘在手臂内侧,鲜血已经凝固,深红的干血被白皙皮肤衬托的格外明显。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小雅不太开心的咕哝着,毛利元元那边有医生,不过想想他刚才看到她时那表情……还是算了吧。   她自己带了点常用的药粉,呲牙咧嘴的上过药后,用手帕包住小臂的伤口。   风月场的女子惯会看人脸色,小雅总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觉得以后得和毛利元元保持距离。   好好的做兄弟不行吗?这样的关系,不比跟她井下雅谈恋爱靠谱多了?   把自己清理干净后,估摸着外面清扫的差不多了,她出门去找毛利元元。   毛利元元的舱室比她的大得多,中间摆着一张矮圆桌,桌角点着油灯,微晃的灯光下,一张地图正铺陈开,鸟取和因幡的位置都被圈出了重点。   除了毛利元元,桌旁还围着三个人,小雅认识他们,都是萩城一起长大的孩子,现在和毛利元元一起筹划中央银行。当年他们还是二世祖的时候被萩城的雅大王“欺压”过,不过几个人性格挺好,都不怎么记仇。   小胖子崛田眼神在小雅和毛利元元身上一扫,呵呵笑着的站起身,还推了推其他两人,“哎呀都这个点了,怪不得我有点犯困,要不你俩先叙旧,我们——”   “这个点的确是有些晚,我和世子男女有别,同处一室不太方便,就劳烦各位再陪我熬一会吧。”小雅笑吟吟的打断堀田的话,目光往地图上一溜,假装一脸惊讶道:“哎呀,这不是鸟取吗,听说攘夷军在这儿跌了个大跟头呢!”   看毛利元元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崛田抽了抽眼皮子,心道:“装,让你再装,老子还不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好给自己递了句台阶,“我确实想的不太周到哈哈哈。”   几个人重新坐回桌旁,毛利元元用手指敲了敲地图,“其实这次我们背负着秘密使命,不能大张旗鼓的走官道,只能乘这种黑船,没想到中途竟然会遇到水匪。”   “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秘密使命,不太好吧?”小雅有些无奈道:“小心藩主殿下知道后削掉你一层皮。”   “没事。”毛利元元抬起头朝小雅笑笑:“你是自己人。”   小雅抿了抿唇。从前没觉得他这样说话有什么问题,现在察觉到他的心思,总觉得他句句话说的都有问题。   崛田听到小雅的话后倒是愣了愣,“雅大王怎么知道是藩主……”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毛利元元从衣襟中摸出几个白色信封,放在桌上,推给小雅,“这就是那个秘密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下面的姑娘们【抱住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8 22:47:57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9 02:28:34 山鸡四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09 20:43:37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10 03:26:16 读者“_(:з)∠)_”,灌溉营养液 25 2017-01-11 14:01:05   ☆、兵家言      小雅拆开信纸扫了一眼,来自藩主殿下的手写体,大致意思是求助鸟取周围诸城主联合派兵重新夺回因藩。   她将信还给毛利元元,“藩主肯插手了?”   “不插手不行了,天人势力逐渐往南渗透,长州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毛利元元苦笑,“筹办中央银行的事先往后推吧,我这次要作为说客说服各城组织卫队支援攘夷队。”   小雅唇角微弯,“那还真巧。”她从随身携带的风吕敷中翻出一个防水袋,打开袋子,里面是几封白色信件,“我和你的目的一致,本来还不是很有把握,有了藩主殿下的信,大事可成矣。”   “这是?”毛利元元目光落在小雅拿出的白色信封上。   “上路之前,我拜访过几位企业家和政客。这几位企业家和鸟取周围诸城有生意往来,政客也和因藩诸地有利益牵扯,这些都是介绍信和联合派兵的建议信。”   “雅大王……你、你是怎么说服他们写下这些信的?”崛田瞪着眼珠子,看看桌上的信封,又看看小雅。他一直都知道井下雅厉害,没想到厉害成这样。这些大佬的身份和她差距有多大先不说,她能让这些老头子们写下信,又能让他们如斯信任,亲手将信交给她,这是多大本事!   “也没什么,这些人也都各有各的考量,我只是坐在那儿陪老家伙们下了一盘棋,喝了他们一杯茶,指明一下厉害关系,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不过这件事最关键的是要找准目标——从前和我父亲认识的同僚、忧国忧民的正派人士、能在联合派兵中有利可图的大商人……无外乎是这些,能联系到的人就直接送上拜帖,不认识的劳驾花柳街的姐妹代为引荐,大致就是这样。”   崛田瞟了眼毛利元元,继续道:“那也不至于让你亲自送信啊,你一女孩子,身边没有保护的人,世道这么乱,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小雅指尖敲了敲桌面,不答反问:“藩主殿下之前往外递过信吗?”   毛利元元愣了愣,道:“这个月往外递过两次信,三天前刚刚得到消息,信使……在半路死了,信没送到。”   “还有这种事?我都不知道!”崛田瞪大了眼睛。   “我猜也是这样,这些大佬们把信交给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一个单身女子上路,谁也想不到我就是信使。长州到江户的联系途径都被掐断了,土佐萨摩估摸着也是同样情况,幕府……或者说天人,他们想让还在反抗的地区成为孤岛。”   “父亲大概也是觉察到危机,才让我亲自走一趟。”毛利元元叹了口气,“我刚刚检查过水匪的尸身,他们身上都有很特殊的烙铁印和鞭痕,恐怕不是水匪这么简单,我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幕府监狱的罪犯,被上面的人勒令‘戴罪立功’,只是本性难移,这些人本应该只动信使,无人管束后却成了万人斩。”   气氛有些沉重,小雅转了转眼睛,忽然捂嘴笑出来,“能遇见你们我还真是幸运,但愿接下来能一路平安。”   毛利元元也笑了,“雅大王可是福将呢,这一路准没事!”   还真被毛利元元说准了,一行人谨慎的换过船后,接下来的日子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顺利抵达鸟取,在说服各城派兵中没遇到什么阻碍,只是离被占领的因藩距离最近的岩美藩有些迟疑。   岩美是个附属于鸟取的小藩,面积不大,地理位置却极好,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这种地形养出了人的惰性,上至藩主下至家臣,都有点不思进取;再加上敌军啃不下这块天然屏障,又怕攘夷军利用岩美的地形优势反攻,就向岩美藩主递了和书。   会见岩美藩主时小雅也去了,只是一直坐在毛利元元身后没说话。从身份上来讲,毛利元元是长州藩世子,他一句话很多时候比她费尽口水都管用。   不过面对一心想求和的岩美藩主,这条定律似乎不是很管用,这位藩主面瓜一样的性格让毛利元元脾气这么好的人都生气了。从小到大,小雅很少见毛利元元生气,在萩城时他性子就好的让小雅抓狂。   他用他的忍让退避将很多斗争消迩于无形,但真正该战的时候,也从未退却过。   如今碰上岩美藩主这个怎么说怎么劝都不听、心跟吃了秤砣一样的“对手”,他也要抓狂了。   “让你体验一下我当年的心情。”小雅站在藩厅小花园中,笑呵呵的对毛利元元说:“当年你每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时,我都想掐死你,后来觉得毁尸灭迹有点麻烦,才打消了这个心思。”   “我当年那是在避免雅军无意义的‘伤亡’,真操刀子上的时候哪次落在后面了?”毛利元元一脸挫败道,“雅大王,我是没办法了,可是放弃岩美藩太可惜,你给出个主意吧,一般剑走偏锋的事你最——”   话还未说完,一个和服饰精美的女孩刚好从廊下经过,本来一脸没精打采的模样吗,见到不认识的外客后,立刻一蹦一跳跑到两人面前,问道:“你们是父亲大人的客人吗?”   小雅朝毛利元元做了个“机会来了”的口型,转身朝女孩勾起唇角,笑了,“我是井下雅,不知小姐芳名?”   没过五分钟,小雅就勾搭上了岩美藩主的小女儿,两人“相谈甚欢”,可怜的小红帽被藏起了獠牙的雅灰狼套出了自己的信息而不自知。   眼看天就要黑了,小雅适时提出告辞,岩美藩的公主干脆做主留下小雅,说是“相见恨晚”,要与她“秉烛夜谈”。送走毛利元元一行人时说,小雅说:“再给我两天时间,这事就可以解决了。”   崛田一脸惊恐,“你跟那小姑娘说什么了?”   小雅眨了眨眼睛,“嘛,女孩子的秘密你们还是别打探了。”   倒是毛利元元,在小雅忽悠岩美公主时他不小心听到了一两句,其中有一句是——没想到公主也听说过鬼兵队之名。我出身长州,曾有幸见过鬼兵队总督,其人形貌昳丽、智术出众又骁勇善战,只是下极武士出身,恐怕并非公主良配……   听了这话,毛利元元自从见到小雅后就有些酸涩的心倒是多出几分好笑。   那言美藩小公主性子活泼却涉世未深,有些英雄情结,再加上这个年纪讨厌规律和束缚,别人越不让做什么就越想做什么,小雅三言两语就把人诓进了坑。   高杉晋助受了重伤,到现在死活不知,他要是清醒着,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给他招了朵桃花,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果不其然,两天后小公主私自出城,平日早就得到消息的毛利元元提前派人偷偷跟在她身后。   武家女子有条件的都是从小学习骑射剑道,小公主身份高贵,陪她练习比试的人都不敢动真格。以为自己武艺高强,再加上小雅跟她讲的那些城外的故事让她向往,于是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就偷偷跑出城了。   “我当年也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小雅看崛田在一旁直撇嘴,有些感慨的对他说道:“好像手里有支雅军就无所不能了,成天幻想着自己大手一挥就能日天日地,可结果呢?”她摊摊手,“你可能觉得那小姑娘可笑,我却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看谁都像看到自己。”崛田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不坑人家。”   “那不行,我都这么倒霉了,怎么着也得拽上一个两个的,不然我心里不舒服。”小雅笑吟吟道。   最近得知岩美藩主接待了几位来自长州的客人,以为岩美有意倒向攘夷军的幕府军探子正着急,却看到偷偷跑出城的小公主。听说藩主最疼这个小女儿,以为机会来了的探子想抓小公主做人质,却反而被毛利元元的属下生擒。   探子被五花大绑着扔到岩美藩主跟前,小公主只是受了点惊吓,在父亲身边哭哭啼啼。   岩美藩主生女儿的气,却不舍得骂她,反而迁怒小雅,毕竟最近陪女儿说了很多话的人是她。   小雅从来没在他面前说过话,两方商谈时一直都安静的坐在毛利元元身后,便以为她是长洲藩世子的姬妾,面对她时不自觉表现出了一丝轻蔑。   他想拿小雅问罪,现在两方还没谈拢,他以为毛利元元不会因为一个姬妾得罪他,却没想到当家臣拔剑指向小雅时,毛利元元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虽然两人私底下商量的时候考虑到此刻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还是避免不了担心。   “公主,您不说两句吗?”毛利元远目光落在岩美藩主旁边的少女身上。   小公主一言不发的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袖,她要是替那个平民说话,父亲之后一定会骂她。   小雅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之前好像跟你关系不错,别人看了说不定还会赞一句公主殿下平易近人,可转头她就能不顾你的生死。   不过小雅也没有怨言,这个小姑娘不过是她的利用对象而已,两人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人。   她站起身,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道:“世子帮殿下找回公主,殿下不感激世子也罢,反而指控无罪之人,殿下这是欺我长州无人吗?”   这罪名岩美藩主可不敢扛,要是强藩长州没人,那他小小言美算什么?   小雅没急着洗白自己,反而迎着剑刃向前走了一步。   “藩主殿下,今日之事您也看见了,您当真认为,幕府军是诚心求和?”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您当真认为,签下和书后,幕府和天人将从此与您和睦相处?”   “您当真认为,您的军队能抵挡得了千军万马,抵挡得了天人的坚船利炮?”   她最后向前一步,刀尖离她脖颈皮肤仅有一毫米。   “虎狼环伺之下,您只要露出一丝破绽,今日之事,定会重演!”   “强大才是和平的保障,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小雅抬起头直视岩美藩主,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能战,才能言和!”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会出场然而今日仍然在小剧场待机的总督# 有人问高杉:“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温柔知性会持家的好女人做老婆?” 高杉说:“不,看脸。” 有人问小雅:“你们女子是不是都喜欢工作稳定老实忠厚的好男人做丈夫?” 小雅说:“不,看脸。” ———————————————— _(:з)∠)_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10 03:26:16 雨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15 11:18:38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15 22:18:45 读者“_(:з)∠)_”,灌溉营养液+20 2017-01-15 15:24:59 谢谢姑娘们,让你们破费啦~   ☆、假投诚   只要能让岩美藩主动摇,接下来不用小雅再多说什么,全交给毛利元元他们就行。战情紧急,一行人仅花了半天时间就商量出了合作的具体章程。   出征前言美藩主设宴给联军鼓舞士气,主事的几个人都坐在正厅,上首的藩主挨个人问候过去,轮到小雅时,他问道:“小姐怎么称呼?”   “井下雅。”   “原来是井下小姐,幸会幸会,小姐巾帼不让须眉,真乃当世甲斐姬。”转头又对毛利元元说:“世子好福气。”   言美藩主原本是想夸两人,只是他误会太大,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小雅目光一寸寸沉下来,毛利元元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甲斐姬是东国第一美女,又是兵法武艺皆优秀的女将。只是丰臣秀吉攻破小田园城后,附属的忍城不得已只能投降,丰臣秀吉看中守忍城的甲斐姬,甲斐姬成为丰臣秀吉侧室后,守城的士兵才没被追究罪过,他们的财产也没有被剥夺。   小雅不知道甲斐姬是不是真的爱过丰臣秀吉,但这样一个披袍擐甲亲上战场的女子,她的心必定是自由的。城破后为保全旧属而牺牲自己委身为妾,心中必然是屈辱的。   将毛利元元和小雅比作丰臣秀吉和甲斐姬,其实是辱没了两人。   先起头的是小雅——   “可惜我实在是不怎么喜欢丰臣秀吉这个人。”她端着酒杯,漫不经心道:“我要是甲斐姬,就找机会做掉他以报破城逼嫁之仇,再扶植一个年幼的养子上位,一步步蚕食丰臣秀吉的势力。”   听了这话,岩美藩主就觉得这女孩天真。   “先不说你能不能蚕食丰臣秀吉的势力,首先,你怎么杀死他?”岩美藩主眼神滑过小雅纤细的手腕,表情带上一丝不屑。   ——这么细的手腕,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被捏碎,甲斐姬最起码还能打呢,你会什么?凭嘴皮子说死丰臣秀吉吗?   “遇事只依靠蛮力是最愚蠢的行为,再厉害的人身上也有破绽。他没有上厕所的时候吗?他没有吃饭的时候吗?他没有睡觉的时候吗?”小雅抬头,目光扫向岩美藩主下三路,弯着眼睛,笑意森然,“他没有玩女人的时候吗?”   卧槽!真是最毒妇人心!   岩美藩主觉得近段日子他都不想找小老婆做晚间运动了。   “就算丰臣秀吉死了,他还有那么多儿子养子继承家财和兵马,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啊!”岩美一位陪席的藩臣在一旁给自己的主公帮腔。   小雅挑起眉,看来这岩美藩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人与人之间只剩下文明民主和谐法制了吧?   小雅懒得再说话,毛利元元忽然笑了一声:“是啊,那么多儿子,哪个不想继承家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想必各位大人都明白。”他顿了顿,继续道:“看来岩美藩主儿顺女孝,几位公子兄友弟恭,比起我长州,岩美藩称得上是人间净土,藩主才是真正有福气之人,在下自愧不如。”   岩美藩主:“……”   岩美藩臣:“……”   岩美藩主的儿子们:“……”   崛田在后面戳了毛利元元一下,人家刚答应借兵,你们两个毒舌能不能消停点?!   ……   饭也吃过了,神明也祭拜过了,现在该干正事了。毛利元元作为这次联兵的发起人,成为当之不让的队长和战术总指挥,他想给小雅一个参谋的职位,却被小雅拒绝。   “我就是来打酱油的,你还是别给我找麻烦了。”   “我以为你一直都想领兵亲征战场的。”他直视小雅,目光温润,面对小雅时他总是这副好脾气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不是吗?”   小雅摇头,“我的战场不在这里。”什么时候该高调什么时候该低调,她分的很清楚。插手太多,就是越俎代庖了。   在后勤部队打了好几天酱油,小雅原本打算全程划水、等我军胜利后就悄无声息的“事了拂衣去”,只是她的运气可能真在黑船上用光了,敌军一场突袭如尖刀,切断了前锋和后勤的联系。   前线部队在奋力抗敌时,后勤军营忽然传来火药炸开的巨响,响声震彻天地,远处山林中的鸟被惊动,成群飞起,乌压压划过被弥漫着硝烟的天空。   当毛利元元得知后勤部队遭遇敌军偷袭,急忙赶到战场时,黑火爆炸的硝烟还未散尽,被拦腰折断的树木焦黑冒烟,炸断腿的马趴在地上嘶鸣,奄奄一息;鲜血淋漓的士兵身体在微弱的颤抖,顷刻间,再也不动了。   他的心忽然凉了一截。   副官在身旁汇报:“后勤部队共330人,目前亡者32,重伤56,轻伤107,被敌军俘虏28。”   毛利元元抿着唇,环视周围一圈,忽然对属下道:“查看周围的树干和石头上有没有特殊的划痕!”   虽然觉得这个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副官还是带了几个人在周围找了一通,终于在一棵烧焦的树的树根部找到几个字,只是那些字拆开他都认得,就是普通的平假片假,但合起来他就不认得了。   毛利元元在刻了字的树根前肃立良久,忽然勾了勾唇,“我知道了。”   这字是当年小雅建立雅军时独创的特殊暗号,每个平假片假都有另外一套读音,组合起来的意思与原字不同,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情报传递的机密性。所以说雅大王这个人过家家也喜欢玩高端的,当年雅军的运行机制非常完整,与正规军队几乎没有区别。   树干上刻的字的意思是——   里应外合。   ***   爆炸发生时,小雅在后勤部的主帐。毛利元元领兵出征前不知道嘱咐过她多少遍:“一定要跟紧后勤军队长,他在后勤军身份最高也最安全”,絮絮叨叨,婆妈的有些烦人。   后勤部一般就是医疗队和炊事班,不上战场杀敌,危险程度不高,但也得以防万一。小雅还是挺怀念开启了絮叨模式的毛利元元,在萩城那会儿,雅军一有什么重大活动,他就是这个样子,好像有着操不完的心。   敌众我寡,又因为爆炸伤亡那么多人,和敌军对着干肯定会被全歼,不如诈降后深入敌营里应外合,说不定还能联系到困斗于鸟取山林的攘夷军。   小雅偏头和后勤部队长小声商量了几句,队长商户出身,和高杉家一样是赚了钱后买的武士身份,脑子活,没有正统武士那套必须正面肛必须死在战场上的冥顽不灵;后勤军中也是什么阶层的人都有,虽然战斗力不及正规出身的武士,但机动性强,战术灵活,准确来说就是耍起无赖来没有心理压力。   或许在很多将领眼中,这种队伍散漫不好管理,但小雅最熟悉的却也是这种队伍。   被敌军俘虏前,她偷偷在烧焦的树根上刻了只有雅军看得懂的暗号,要是什么也不留,毛利元元不得急疯了?   目前敌方主力还是幕府军,天人军队就像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主要起威慑作用,不会一直投放于战场。都是made in earth,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幕府军的首要目的不是杀光,而是劝降。   战俘们被关押在因藩一座破旧民舍里,外面有士兵把守。民舍很小,二十来个人挨肩并足挤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无比混浊。   不让吃饱饭不让上厕所,受伤也不给治,谁倒戈谁就能享受好待遇。   小雅干脆利落的带了个“好头”,第一个倒戈了。   虽然知道她心里打了什么主意,后勤队长还是心里一阵卧槽。   这姑娘怎么一点献身革命的精神都没有?之前说好的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呢?   ——谁跟你说好了!   小雅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能享受好待遇干嘛非要去遭罪?   之后又有五六个人表示“叛离”联军,顶着不明真相的队友气愤嫌恶的眼神,这些人一个个心塞还不敢表现出来。   忍辱负重什么的简直人干事!   第一个站出来的姑娘到底是怎么扛过同伴的误解的?   他们还真猜错了,小雅一点也不忍辱负重,要是真有什么威胁到她的生命,她才不管什么忠义什么士道精神。   活着才最重要,如果当年父亲能再坚持一下多好,不管是被监禁还是假意投诚,总还有搏一把的机会。   不管反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总归是全家人共同面对,而不是他一个人用自己的命填补母女俩的未来。   ……   幕府军倒是没太难为他们这些投诚的人,但在没确认这些人可用前又不敢真的信任他们,监视的眼睛到处都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转机就来了。   一批极为重要的粮草和军火要从因藩外运到幕府军阵营。为防敌军截断这批粮草,幕府军中的主力要抽调一部分组成运送队前往因藩,阵营防卫力量有些吃紧。   正在策划烧营的小雅绝对想不到,有个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身披鲜血和战火硝烟,正在向她一步步走来。      ☆、里外合   幕府军和“投诚小队”吵起来了。   开始只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今天送的饭不够啦,什么昨天的碳火被克扣啦,什么前天的热水不给送啦,还有个色鬼总垂涎我们医疗队的姑娘啦等等,总而言之就是——如今我们是队友是同伴,你们却对我们不够尊重。   幕府军听了直翻白眼,谁跟这些人是队友是同伴!从他们“投诚”以来就被监视,幕府军中又都是出身正统的武士,最看不上这种背弃旧主的行为,所以给他们的吃穿用度难免会被刮一层,平时也会时不时下点绊子。   矛盾都是一天天逐渐积累的,后来吵架再次升级,双方开始撸胳膊挽袖子揍成一团。幕府军人多,“投诚小队”势单力薄,每次打到最后幕府军都会呼啦啦叫来一群人,围着“投诚小队”以多欺少。   幕府军主将只在一开始管了管,后来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怎么干涉下面的打架行为。反正投诚小队三天两头的找事,每次找事最后都是输,幕府军内部,包括主将,都不太把他们放在眼里。   军中戾气重,需要时不时发泄一些,譬如打架,譬如玩女人。说起来,那个投诚小队有个特别漂亮的女人,主将有点犹豫,他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如果那个女人不愿意,想吃得找个合理借口。幕府军花了整整三个月和攘夷军缠斗,好不容易拿下因藩,却折了太多人。   他们需要吸收新生力量,敌军如果知道幕府军优待战俘,作战时就不会拼死战斗,就不会有被逼到绝处背水一战的狠厉,这从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敌军的战斗力。   “优待俘虏”自然包括不能强迫女人,如果女人被强迫的消息传出去,这场心理战就算白打了。   所以得想个好借口。   ——唔……找她谈话,如果她不从,就威胁杀掉她的同伴,如果从,就提高他们的待遇,给他们实职?   幕府军主将捏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满脑子龌龊浆糊;阵营中“群情鼎沸”,投诚小队和幕府军掐的如火如荼。   今天轮守阵营大门的人是昨天克扣投诚小队粮食的人,于是战火顺理成章烧到营门,有个身材矮小却动作灵敏的人趁双方大打出手时,偷偷溜出阵营。   他朝着离因藩阵营不远的一个废弃酒厂跑去。   十来分钟后,只听因藩城中轰然一声巨响,阵营的地面都跟着抖三抖。   城外,身披甲胄骑在马上的毛利元元也听到这声巨响,他抬头望着因藩上空因爆炸燃起的滚滚浓烟,轻声道:“开始了。”   他纵马转身,对联军下令:“十分钟后攻城。”   以为是敌袭的幕府军立刻组队迎敌,本来运粮队走后人就比较吃紧,现在一派兵,阵营更加空虚。主将不放心,特意将没投诚的一群俘虏提出来,想换个地方关押。   没想到,俘虏还没提出来,阵营中开始四处着火,所有人忙着灭火时,俘虏们趁乱反杀看守,也加入点火大队。   阵营着了火,带兵迎敌的主将没在酒厂周围发现敌军,爆炸原因也已经查明,不过是有人点燃废酒烧了酒厂留下的蒸馏设备,明白自己上当了的主将立即赶回阵营,刚回营门附近,守城门的士兵报信,联军来攻打因藩了!   一边是着火的阵营,一边是将要失守的城门,主将考虑了两秒,狠狠心下令:“去城门!”   阵营没了可以再建,城门破了,这因藩就不好守了。一旦选择支援城门就得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想要解决一切,必须得快!   以最快的速度击退敌军,以最快的速度回攻阵营。   从阵营到城门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就算没有主将率兵支援,半个小时的时间联军还破不了城门,但时间久的话就不一定了。   于是,这一队人马又在营门口折反,匆匆朝城门赶去,还没走多远,运粮队回来了。   幕府军主将大喜,连忙上前高声道:“快,你们快回阵营——”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表情还定格在看到运粮队时的喜悦,头颅却突然飞了出去。   身着幕府军战甲的武士甩掉刀上鲜血,他摘下斗笠,露出清冷俊朗的脸庞和一双刀刃般锋锐的翠绿色双眸。   “杀!”   他下令道,每一个发音沉凉而森然。   不再管正在厮杀的战场,他当先冲进幕府军阵营,身后几个小兵有些意外于长官的急切,拉着副官问:“总督大人这是怎么了?”   当年的八百屋少年、如今的八百屋副官咧嘴嘿嘿一笑,表情有点猥琐:“春天来了呗!”   半个月前,鬼兵队斥候发现小雅留给毛利元元的暗号,当时联军已经撤出那片营地,只能看出有过爆炸迹象。斥候将暗号拓下来带回鬼兵队,没想到队中竟有不少人认得这种暗号。   当时总督身受重伤,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回,清醒后知道这件事,立刻从榻上爬起来,策划了这出偷梁换柱的大戏。   联系线人,获取情报,策划行动,劫杀运粮队,假扮幕府军,潜入因藩,斩敌首,擒贼王!   所有的步骤,高杉都是亲力亲为,计划书改了一遍又一遍,中军帐灯光经常彻夜不熄。   有一次八百屋去中军账催高杉休息,高杉只回了他一句话——睡不着。   他瞬间就明白,也就不催了。   明知有个人深陷贼窝,不管她是不是成竹在胸,不管她是不是胜券在握,还是会惦记会不安。   人之常情,无法阻止,亦不能苛责。   ***   另一边,小雅踢倒伙房最后一个火盆。   可惜幕府军住的不是账子,不然淋上火油再这么一烧,一着就是一大片。   小雅有些遗憾的想着。   让幕府军投鼠忌器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这个点火分队只有二十来人,就算阵营空虚,守营的幕府军也比他们人多,烧把火后还是赶快撤吧。   于是一行人趁乱向阵营外转移,只是小雅觉得有点不对劲。   转移的过程太顺利,守营的士兵都没工夫注意他们这几个浑水摸鱼的人。   毛利元元不可能这么快攻进城,那么让幕府军无暇顾及他们的理由是……   “有敌人!”   “投诚小队”的后勤队长将小雅推到身后,举起刀摆出备战姿势。   身着幕府军战甲的士兵不知何时已将他们包围。   小雅一开始也是蹙紧眉头,脑子飞快转动想着对策。不过当对方的首领走出来时,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身披鲜血和硝烟,通身气质如一把出鞘的利刃。他走进包围圈,步子并不快,但每一步都让后勤队长愈发警惕不安。   “小心,这是个高手。”   对方人多势众,如果一拥而上肯定会输,既然这个领头的敢一个人走上来,不如干脆擒下他!   后勤队长还没行动,肩膀就被小雅戳了戳。“那个什么……你先在前面顶着啊,我这回是不撤不行了……咳,你也不用反抗的太厉害,比划两下就投降吧……”   “诶???”   后勤队长满腔不畏牺牲的热血被小雅浇灭一半,还没回神,对方的首领忽然从他身边掠过,伸手揪住某个想跑的姑娘。   ——好快的速度!   后勤队长一惊,想回身搭救小雅,却还是晚了一步。   高杉迅速扯着小雅衣领退出包围圈,不知去向。八百屋眉飞色舞的招呼着众人:“都散了吧散了吧,我就说总督大人不可能让你们瞧他的热闹,你们还不信!”   鬼兵队队士们也有些意兴阑珊。   “走吧走吧!”   “又没看到热闹,真可惜。”   “诶那姑娘是谁啊?长得真漂亮!”   “她你都不认识?她就是萩城井下雅啊!”   “就是和咱们总督大人相爱相杀的未婚妻,让他亲口说出‘三年之约’的那个雅大王?”   ……   看着面前“敌军”呼啦一下子散了,后勤队长一脸懵逼,同样懵逼的还有点火分队一行人。   ……这算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小雅心里也是懵逼的。显然她刚刚想跑的行为,严重影响到鬼兵队总督大人的心情。   “跑啊,接着跑。跑到营门,被一帮残兵败将逮住,一刀切了你的脑袋。”总督大人挑着眉梢,讥诮的勾起唇角,眼神冷的像西伯利亚寒流提前南下,简直能把人冻成冰棍。   “井下雅你厉害啊,剑都挥不动还敢跑来玩潜伏,跟着毛利元元也就算了,他怎么敢把你放出来祸害花花草草?”   小雅眨了眨眼睛,“你这是……吃醋了?”   高杉忽然顿住话头,过半天才没好气的接了一句,“就凭你?做梦吧!”   “我怎么了?”小雅原地转了一圈,笑的跟朵花似的,还特意将脸凑到高杉面前,“看我看我,我觉得我这张脸还行,够不够你吃一次醋?”   高杉有些嫌弃的推远她,“全是血和烟灰,又黑又脏,难看的要死。”   “是吗?”小雅转了转眼珠子,眼尾上挑的大丹凤里带上几分笑意,“我觉得你这种人的话得反着听。难看的要死,翻译过来应该是——”她凑到高杉耳前,压低声音,微弱的气息拂上他耳廓:“好看的要~命~”   看到高杉耳朵红了,小雅觉着自己不能玩得太过火,刚想往后退一步,却忽然被对方抱住。   这个拥抱来的猝不及防,也不怎么温柔,像是一团横冲直撞的火焰,又像猛兽狠狠扑住自己的猎物。   她听到高杉长松一口气,他的胸廓微微起伏着,仿佛久久提起无处安放的心脏终于回到它该在的位置。   看着高杉依旧发红的耳尖,小雅就这样,渐渐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开车倒计时,我比较想写野战,有花有树有温泉,有你有我有星光,大家有什么想法【等等   ☆、萤火游      因藩一战大获全胜,高杉晋助率领的鬼兵队和毛利元元率领的联军以岩美和因藩互为支援,北上鸟取,与银时和桂所在的攘夷军汇合。   说起鬼兵队总督和联军总指挥这两个“最高领导人”的会晤,大概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没有擦出任何火花。   两人很正常的见面,很正常开会,很正常的说话,很正常的合作……但、是!   但是吃瓜群众们就是觉得,这种正常才是不正常。   修罗场呢?争风吃醋呢?夺爱生恨呢?男人之间的决斗呢?   什么戏也没看到,差评!   高杉&毛利元元&小雅:“还有精力想这些,看来你们的仗真是打少了。”   高杉和毛利元元忙,小雅也忙。从因藩战场出来后,她不是埋头书案写信,就是拉着联军中大家族出身的将领谈人生,每次谈完后,隔天寄出的信就又多了一封。   ——“我要建立一个情报帝国。”   高杉问起时,她这样说道,不似在花柳街时那般眼眸笼着烟水脉脉含情的模样,倒像是曾经那个萩城雅军的首领,很有气势的大丹凤眼里永远亮着碎钻般的光。   在日本,有一句古老的谚语:永远不要得罪艺伎和僧侣。   他们脑子里揣着大量情报,出入各种高端场所,与多数名流贵族交好,人脉网庞大细密。   “长州的情报网已经建立的差不多了。”纸张铺在桌案上,小雅随手在上面画着一些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的图,“现如今,我需要做的是将脉络向外扩散。”   “你字写的是不错,但这绘画的水平就差太多了。”高杉拿起桌上被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纸,看了好一会儿,指着中间的圆圈问道:“这是长州?”   真是难为他了,能在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里看出一个小圆圈。   “对,以长州为中心向南北扩散,首先要建成几条主脉络,再依靠主脉络织网,最终覆盖全国。”小雅也没防着高杉,直接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些天小雅到处“聊人生”的行为,高杉指着白纸上勉强能看出是“脉络”的线条,“联军里那些武家子弟是脉络……不对,他们身后的家族才是。”   “这些武家子弟能来攘夷,意味着他们是可以被划到‘志同道合’那一群范围中,有些事商量起来也比较容易。”小雅指尖点了点桌案,“如果能建成完整的情报网,对于他们的家族来说也有利。”   “只走武士家族的路线,情报网的疏漏会很大。”高杉想了想,拿笔在纸上像撒星星一样点了不少小圆点,“民间的散人,像是乞丐、商人、工匠、僧侣也是争取合作的对象。”   “的确应该是这样,但我现在能力还不够。”小雅有点遗憾,“先不提梦想啊志向啊保家卫国的热血啊这些虚的东西,能争取到大家族,是因为他们觉得有利可图;而这些小老百姓的‘利’和大家族的‘利’不同,这也是我目前给不出的东西。”   “现在最缺的,是资金。”   ……   高杉会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小雅赞同或者反驳,两人会就一处分歧争论不休,有时会被对方说服,但很多时候谁都说不过谁,但每次的思维碰撞都会让两人学到更多东西。   小雅从没说过自己的来意,包括在下关得知高杉重伤快死掉时的担心,和之后孤注一掷的千里奔赴;高杉也从没告诉她,当他以为自己会死时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和得知小雅身陷敌营时的焦虑。   两人默契的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却也心知肚明。   纷飞的战火无法给他们更多时间去温存去旖旎,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许就连拌嘴的片刻时光,都会觉得弥足珍贵。   鸟取北部是重战场,敌军是战斗力甩幕府军几条街的天人。最初鬼兵队和攘夷军一起在北部前线抗敌,攘夷军中出了叛徒,高杉晋助身受重伤昏迷,于是鬼兵队从前线暂时撤出,转而对付战情不是那么吃紧的南战场,替攘夷军守住背后。   如今南边的问题彻底解决,联军和鬼兵队北上,即将与攘夷军汇合。某天拔营前,小雅找到毛利元元。   “等到与攘夷军会师,我就要离开了。”   毛利元元愣了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知道吗?”   小雅知道这个“他”说的是高杉,“晋先生……心里大概是清楚的吧。”   “这样啊……”毛利元元情绪有点低落。   小雅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事不说清楚不太好,“其实——”   “雅大王,”毛利元元忽然打断小雅的话,“我之前说想开办中央银行,如今这个志向依旧不变。”   仿佛在强调,又仿佛在催眠自己:“我们,是守望相助的友人。”   这些天,小雅和高杉的相处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会在他怀里红了眼眶,还会像儿时那般吵架拌嘴,他们总能想到一处去,两人思考问题的角度虽有不同但总会归于一个终点……这样的默契,是她和别人在一起时所没有的。   其实无所谓放弃不放弃,毛利元元很喜欢小雅,这种喜欢就像是看到搏击长空的鹰,更多的是向往,而非男女之情。从前的他仰头望着,心里羡慕着那份自由,终于有一天,他也长出了翅膀,终于能飞到空中看她曾看过的风景时,却发现当年的鹰已经有了另一只鹰陪伴。   失落吗?   还是会失落的。   以后就不喜欢了吗?   不是这样的。   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   小雅走后,小胖子崛田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拍了拍毛利元元的肩膀,摇头晃脑道:“最近我爱上了占卜,正沉迷星座不可自拔中。我跟你讲啊,狮子座征服欲强,喜欢棋逢对手的感觉,两个狮子座在一起才最般配;像你这样的素食系金牛男,适合的CP其实是处女座。”   “崛田,”毛利元元一脸冷漠道:“我要跟你说件事。”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崛田一脸“哭泣吧倾诉吧我把肩膀借给你”的知心哥哥模样。   “我是巨蟹座。”   毛利元元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崛田一脸呆滞,随后扒拉着手指算了好半天:“哦,好像真是这样。”   ***   鸟取北部战役是打的比较艰难的一仗。   天人的体能和武器均非地球人能比,战斗中的确占优势,但骨子里的自大和瞧不起地球人的心理着实拖了他们的后腿。   当三军汇合,一步步蚕食鸟取北部天人军队,将敌军逼至一处山谷后,敌军首领竟学乖了,向三军递降书求和。   ——你们又不是侵略地球的主力,又不能做所有天人势力的主,这降书有个屁用!   高杉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砍了信使的脑袋,让弓兵将头颅射进天人营地,箭上还绑了张字条。字条是桂小太郎写的,措辞还算客气——   【真想谈和,麻烦你们找个像人样的使者。】   “像人样?那队天人里哪有长得像人样的?”八百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说之前攘夷军中出了叛徒,那叛徒现在在哪?”看在是老乡的份上,小雅提醒了他一句。   “事情败露后就跑到天人……卧槽,不是吧?”八百屋瞪大眼睛,“总督和桂先生想让天人把咱们的叛徒亲自送回来?!这招高啊,从咱们这跑出去投敌的人,敌军还得规规矩矩给咱们把人送回来,这脸打的呦……”   “儿孙犯了错,得要娘老子教训,外人可不好越俎代庖。”小雅语气凉凉的说道。   最后天人军队还是被包了饺子。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对攘夷军叛徒的公开处决,也算是给其他人立了规矩。银时心情不好,却主动揽下行刑者的责任。   一切都步入正轨,小雅本来要打算离开,却又多停留了几天,因为高杉说:“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看看。”   高杉说的地方在鸟取的山林中,离营地不太远,是一处僻静的小山谷,群山环抱,绿木成荫,有草的清香,有花的馥郁。两人是入夜后出发的,因为那里据说可以看到萤火虫。   当三五点幽幽萤火从视线中滑过,缓慢穿梭在草丛和树叶间时,微弱的水声也在同一时间传进小雅耳中,她忽然顿住脚步。   “萤火虫是吧,那个什么,我们就在这里看好了,不用再往前走了吧……”   她拉住高杉袖子,说什么都不再往前迈一步。   看到小雅少见的怂态,高杉挑起眉,慢悠悠说道:“之前听毛利元元说,你是坐船来的。”   “怎,怎么了?”   “都做过一次船了,怎么还这么怕水?”   “是人都有恐惧的东西,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小雅嘴硬道。   “嗯,的确。”高杉点点头,忽然扯着她衣领,大步向前走。   这附近的山林刚好位于地震带上,露天温泉众多。两人来的地方就是一口露天的温泉池子,面积不大,水面氤氲着雾气。高杉将死命拽着他袖子不撒手的小雅从身后扯到前面,伸手一把将她推进温泉池子里。   “噗通”一声,草叶间的萤火虫被惊醒,小小的山谷间,无数微弱的荧光悬浮,映亮这方寸之地。   “高杉你个——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人的确都有恐惧的东西,”高杉蹲在池子边,冷眼看小雅挣扎了好一会,才跳进池子把她捞起来,“我也怕你哪天一不小心落水淹死。”   “所惧怕的东西,如果不打败它,你就会做它一辈子的手下败将。”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跟大家说声春节快乐,因为我也不知道明后天有没有更新_(:з)∠)_ ———————————————— 高杉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让小雅打败恐惧,没想干别的。 世子和高杉的区别主要就体现在这里—— 小雅:我怕水。 世子: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靠近水哒! 高杉:怕水?走,我教你游泳。 之前看过一个美国电影,内容和电影名字都记不太清了,但里面有一句话至今我都记忆犹新—— 如果有两个同样优秀的男孩摆在你面前,你该怎么选择? 答案是:选择和他在一起能让你变得更优秀的那个。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5 14:50:08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5 23:02:11 謞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6 15:29:58 谢谢你们【抱起来挨个举高高   ☆、争朝暮      温泉池子不深,只是小雅一进水里腿就软了,儿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再一次袭上心头。   《平家物语》中平清盛之妻抱着幼帝跳水自尽前曾对幼帝说“水下亦有都”,但差点被淹死的小雅知道,水底下根本没有平安京,只有沉重的、禁锢人呼吸的漆黑牢笼。   当她再一次重温被恐惧和绝望没顶的记忆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她,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一个词——海港。   高杉的动作还算快,没等她扑腾几下就把她捞到岸上。看到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高杉极不厚道的笑出声。   她这一发懵,看上去挺软萌的。   小雅确实有点懵,她连洗澡都是用淋浴,浴盆浴缸这类东西,一向排在她最不需要的生活用品TOP1。上一次坐船最起码不是和水直接接触,这一次刺激就有点大了。   反应过来以后,小雅狠狠推了高杉一把,忽然想到什么,她有些着急的从衣襟中取出一方手帕,手帕里包着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纸,纸张泛黄,还用胶带粘过,被水浸过两次,字迹化成一圈一圈的墨晕,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盯着这张纸看了半天,忽然有些难过。   “什么东西?”高杉探出手,趁小雅没注意,抢走她手里的纸,勉强认出上面的字迹后,他的表情变了。   “这是……”他抬起头直视小雅,目光里带着些微的探究,“当年的婚书,你还留着呢?”   “你别误会。”小雅想把婚书抢回来,“我留着是纪念我爸的,毕竟当年的婚事是他还活着时定下的。”   高杉却将手一收,“这上面的名字都不是我自己签的。”他笑了笑,明明冷而锐的相貌,偏偏此刻的眉目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柔和。   他将婚书揣了起来,“等回去后再重新写一份,我亲自签名。”   小雅微微一怔,随后勾勾唇角,强调道:“都说了你别误会——”   高杉不想听她解释,她十句话里没几句能信的,于是他只是低下头,以吻封缄。   她身上的气息很好闻,香薰炉常年点着鸩居堂黑方,细雪红梅的味道似乎浸在她骨子里,唇上那点红色又像火焰,和潋滟的眸光一道,艳而凉的底子,却绽出滚烫的颜色。   嘴唇相触时,小雅身子颤了颤,高杉的唇有点凉,却很柔软,不像他这个人。唇齿相依,舌尖追逐,温度相融,最初微微的推拒,不知何时变成专注和沉迷。   直到两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时,高杉放开小雅,不爽道:“你怎么这么熟练?”   “无师自通,这是天赋。”小雅挑挑眉,“你怎么也这么熟练?”   “这是天赋……唔——”高杉话音刚落,小雅仰起头,报复一般的狠狠咬住他的唇。高杉也不甘示弱,他环住小雅的腰,在草地上一滚,两人一同跌进温泉池子中。   一进水,小雅就怂了,伸手揽着高杉脖子,紧紧攀住这唯一给她安全感的“海港”,高杉深吸一口气,带着小雅猛地潜入池底。   将口中的气渡给小雅,等两人都快喘不过气时再凫出水面,缓一会后又继续潜入水底,来回几次后,小雅都没脾气了,她无奈的问高杉:“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从水底潜到水面。”   这完全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不好!   小雅叹了口气,语气郑重了些,“晋先生,我这次……是来找你的。”   “嗯,我知道。”   “我以为你快死了。”   “确实差点死了。”高杉的口吻带着点自嘲,“我要是好好的,你才不会找过来吧?”   “晋先生,如果你死了……”小雅顿了顿,语气很认真:“我出家给你守墓。”   半晌没听到高杉回话,小雅疑惑的抬起头,还没等看到高杉的表情,头又被按下去。   “千万别,我怕你脏了我的轮回路。”   他语气中带着嘲讽,声线却是微微颤抖的,真的只是微弱的一点点,却被小雅听了出来,她沉默一会,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们攘夷军可以买保险吗?”   “问这个干嘛?”   “我是想,你还是买份高额意外保险吧,受益人就签我的名字。”她抬手拍了拍高杉肩膀,“至于你嘛……以后出事,记得落叶归根。”   在高杉把她neng(四声)进水里之前,小雅抬起头,幽幽萤火环绕下,她的目光潋滟如盛装了月光的水面。   “说好了,回去写婚书。”她揽住高杉的脖颈,唇角含笑,“‘井下晋助’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真可惜,我还是觉得‘高杉雅’比较好听。”高杉低下头,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是有生以来最亲昵的距离。   “在这里,可以吗?”高杉轻声问道。   “在这里,可以的。”小雅肯定地点点头,高杉说的没头没尾,她却听懂了。   外界战火纷飞,小山谷闹中取静,头顶月牙星星,鼻间嗅着花叶草露气息,还有萤火虫为他们照明。   人的一生,会有多少这种时候?遇到了,就别错过了,哪怕只有一朝暮呢。   高杉握住小雅的腰,将她托到岸边草地上,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解起来不太容易,他的手指好像忽然变笨了,对腰带上的结扣都无可奈何。   小雅歪头看着高杉赧然,唇角微翘,笑吟吟的伸手,指尖在腰带上一挑一勾一抹,结扣就开了,衣衫松松垮垮的披在她身上,层层叠叠半遮半掩着美好的线条。   黑的发,白的肤,红的唇,萤火环绕中的姑娘,美的像水妖。   水汽氤氲了两人的眼眸,高杉伸手,指尖落在小雅脸颊,轻柔的,却也缓慢的向下移动,小小的耳垂、微翘着的唇、线条优美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还有胸前温暖柔软的山峦。   常年握刀,他的指尖生着粗硬的茧,缓慢碾磨捏揉着柔软山峦顶峰。摩挲肌肤的动作仿佛点起一串串火焰,火苗还在不停往下烧,腰,脊背,臀,大腿……   小雅咬着唇,呼吸渐渐急促,眉头微蹙着,手指紧紧抓着草地,当高杉的手指轻轻探入时,她打了个颤,身体绷紧,轻哼出声。   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住唇时,高杉的吻忽然落下,舌尖登堂入室,四处游弋,留下一阵又一阵空虚难耐的痒,心脏扑通扑通想要跳出,胸口却有只温热的手将它揉捺回原处。   皮肤上的水被热度蒸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鼓噪着,干渴,燥热,想要狠狠抱住什么,手颤抖着伸出,却只抓住一场徒劳。   高杉的手指灵巧搅动又抽出,一下一下,在身体中作乱的麻痒让她觉得有点难受,想动一动,却被高杉牢牢按住。渐渐思绪有点发飘,周围仿佛浮动着软绵绵的云朵,迷糊之中,异样的灼热抵在她身下,刚清醒一点,高杉身体向前一顶。   进入的动作可比之前粗野多了,小雅痛哼一声,条件反射的往后退,却被箍住腰肢无法动弹。   高杉一鼓作气般顶到最深处。仿佛一把利刃捅进小雅身体,撕裂般的疼让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忿忿不平的一口咬住高杉肩膀,疼痛感刺激到这个男人骨子里的血性和狼性,他微微撤身,握住小雅的腰,开始猛烈的进攻。   温暖湿润、比丝绸还要柔滑的触感将他层层包裹,快感像积攒的电流,就快要炸开,他在小雅急促的呼吸和隐忍的呻|吟中破开道道关卡,重重顶入,仿佛撞上什么终点,撬开最后那扇门,小雅哀叫一声,招架不住猛烈的攻击,终于哭出来。   “晋先生……疼,轻点……”她喘着气说道,声音软软的,蜷在高杉怀里像个惹人心疼的小动物。   高杉忽然意识到,哪怕平日里再铁血再没良心再手狠心黑,这个姑娘也是个软软的女孩子,她的腕臂很细,身体很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有哮喘宿疾,还怕水怕的要命。   这个姑娘,她命途多舛,父母皆亡,见惯人情冷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世上流浪,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奋不顾身什么叫义无反顾。   可也是这个姑娘,听说他要死了,第一次奋不顾身,第一次义无反顾,抛下所有,千里奔赴,只因她心里那一句承诺——“晋先生,如果你死了,我为你守墓。”   高杉伸手将小雅抱住,身下动作忽然变的很温柔,很温柔,连心脏也融化成一湾带着甜味的水。   这是他的姑娘。   从此之后,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故意断在这的,下章还是车…… 尽量避开敏感词了,希望不会被锁_(:з)∠)_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7 00:45:51 潇潇暮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7 22:12:32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28 08:48:30 谢谢姑娘们,么么哒~   ☆、陈年事   “……我说……我们回去好不好……”   小雅有气无力道,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从草地进了温泉,高杉还没停下,她觉得自己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简直要累瘫,但身体的感觉还在,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几乎将她没顶。   “不好。”   “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小雅闭着眼睛,哑着嗓子问道。   高杉一脸冷漠:“等你学会游泳的时候。”   “不可能学会的吧,你真的有在教我游泳?”   “你对我的教学有什么意见?”高杉挑挑眉。“是不喜欢这个姿势吗?那我们再换一个。”   小雅:“……”   衣冠禽兽,人形牲口!   隐忍破碎的低吟,急促的喘息,泉水搅动水花溅起的叮咚清音,草丛间的虫鸣,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响……这方寸之地,静谧也热闹。   高杉到底还是在小雅学会游泳前放过了她,最后是怎么回营地的她完全不知道,反正她直接在温泉里睡着了,熟睡程度就算天人打来估计都不会将她吵醒。   小雅醒来时,高杉就躺在她身边,双手抱着她,睡得很熟的样子,唇角微微翘着,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认识这么久,还是觉得这人长得真好看~   小雅凑近去看高杉的脸。晨光溜进营帐中,睡着的青年脸部线条在澄澈的暖阳中显得极为柔和,那双明锐如刀锋的眼睛此刻正阖着,睫羽微垂,化去平日里不少戾气。   小雅忽然发现,高杉的睫毛还挺长。没忍住偷偷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睫毛,她玩得挺嗨。   似乎感觉到眼睛上的痒,高杉悠悠醒转,却还未清醒,迷迷糊糊道:“小雅,别闹……”   声音微哑,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软。   小雅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就像是冰冷的外壳忽然被融化出一条小小的缝隙,坚硬的堡垒撬开些许松动,一颗嫩绿色的小苗从缝隙中钻出,沐浴到最温暖不过的日光。   她微微闭上眼,轻柔的吻落在高杉眼皮上,这一次高杉彻底清醒了,揉了揉太阳穴,道:“再闹今天晚上还教你游泳。”   小雅睡了一天一夜,高杉却不能休息,鬼兵队的事不少,他忙了一天一夜,此时还没太睡够。   小雅没说话,脸颊贴着高杉胸膛,过了一会,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   她的声线中总是带着一种斟词酌句的、缓慢而优雅的腔调,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振袖和服,想到红色纸伞,想到檀木桧扇,想到古早庭院中的惊鹿水钵和方竹,想到石板小路柴扉旁火光晃动的纸灯笼。   “我还记得你从前写过的俳句,‘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晋先生,天明何时能够到来?”   没等高杉回话,她又继续说道:“乱治相辅,有一乱必有一治。未来,大概也是值得期待的吧。”   “晋先生,我可能得走了。”   高杉半晌没说话。良久,他坐起身,从衣襟里掏出一支紫色丸玉,手腕一挽,将丸玉簪在她发上。   小雅愣了愣,伸手摸上插在发间的丸玉。   “之前在夏日祭买的,本想寄到下关去,结果发生了很多事,耽搁了。”   “这算是定情信物?”小雅弯着唇角,笑意盈盈,“可惜我没什么送你的。”   高杉倾身,吻落在小雅额头,“足够了。”   ***   几年前高杉离开萩城参加攘夷军时,小雅没去送他们;如今她离开攘夷军,高杉同样没去送。   他躺在屋顶晒太阳,胳膊垫着后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来我们高杉大少爷也是个文艺青年,一心情不好就喜欢上房顶看天。”银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高杉眼前出现一张顶着乱七八糟天然卷和没精打采死鱼眼的脸。“上一次跑到房顶,是坂本离开那天吧?”   “要你管。”高杉一脸冷漠。   “你不这么别扭能死吗?”银时都有点看不过眼,“看看你现在的德行,不舍得就去送,人家毛利元元都去送了,要不你就把人留下来。”   “你从哪看出来老子不舍得?”高杉瞥了银时一眼,唇角讥诮的勾起:“别用你奇葩的大脑回路来思考我,银时。”   银时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也在屋顶上躺下,“以阿银我的经验来看,傲娇男虽然也有萌点,但相处起来真的很辛苦,女孩子得有多大耐心,才能忍得了你这臭脾气,扒开言不由衷的壳子发掘你的暖男本质?这样都能在一起那绝对是真爱。”   “你少说两句不行吗?”高杉现在是真不乐意听银时说话,要放在平常,说不准他就要拔刀了。“经验?”他嗤笑一声,“被无数人嫌弃天然卷的经验吗?”   “天然卷怎么了?”银时差点在房顶跳起来,“你的女人不也是天然卷?!”   ……   吵吵小架后,高杉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怀里揣着新婚书,一想起这个东西,他就能想起小雅离开前说过的话——   “旧的先放我这儿,我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交换,你要把新的婚书亲手交给我,记住了,是‘亲手’。”   女孩子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高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真像她说的那样,好看的要命。   “我走时你别来送我了,其实我讨厌送别,尤其讨厌送别人上战场,几年前你们离开萩城时我都没去送的。”   “从前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长成一棵树,可以为我重要的人遮风挡雨,可还没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他们都死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太弱小。”   “晋先生,我们都保重好自己,在自己的战场奋斗厮杀,也许现在还没办法做彼此的后盾,但我相信有一天,不再弱小的我们能在黎明来临前再见。”   “所以你千万不能死了,不管遇到怎样的危险,不管面临怎么样的境地,请你一定撑下去;前面没有路了,我来做你的路,你的船,你的直升飞机。”   ……   阳光有点晃眼,躺在房顶的高杉伸手遮住了眼睛。   “呵,自大狂,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谁要你做我的路啊。”   另一边,毛利元元将小雅送出鸟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雅大王,京都虽离的不远,但也一定小心。”   “战场刀剑无眼,世子才最需要小心。”小雅挥挥手,“行了回去吧,这都快出福知山了。”   “雅大王……”毛利元元欲言又止,又忽然想通了什么,上前两步,忽然抱住小雅,“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如果说男女之间的喜欢注定会让我们生出隔阂,那我还是觉得,就让我这份喜欢成为好朋友好兄弟之间的喜欢。”   毛利元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释然的笑意,“我这个人一向很看得开,不喜欢强求也不喜欢钻牛角尖,当初知道自己的喜欢后没再进一步,或许也是下意识觉得,做你的朋友会更开心一点。”   小雅沉默良久,忽然笑出来,伸手环抱住毛利元元,“谢谢你,世子……不,元元。”   之前堀田曾告诉我小雅一件事,发生在下关花柳街,小雅却完全不知道。   毛利元元招揽中央银行的合伙人时,遇到一个刺头,两人打赌,毛利元元输了的话小雅就要陪他喝酒,毛利说小雅不是赌注,那个刺头就换了个要求,赌输了的人必须要转三圈最后跪下学一声狗叫。毛利元元输了,很坦然履行约定,一点也不觉跪下学狗叫是件让他懊恼或者难堪的事,起身时眼里还带着豁达和洒脱。   刺头问他:“你不觉得这是侮辱吗?”   毛利元元却说:“输了就是输了,我不是输不起的孬种。”   这个男人,他有着最宽广的胸襟和最澄澈的赤子之心。   “元元,能被你喜欢,能成为你的朋友,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世界。”   ***   小雅之前联系上父亲生前一位在宫内省任职的旧友,刚好赶上天子的异母妹妹——和宫内亲王与德川家联姻,等成年后入大奥,成为继任将军的御台所(正妻)。   只是这个和宫内亲王才十二岁,离成年差的还远,下嫁之前她想选几名随侍女官带到江户,等入大奥后辅佐她,其中一名是在御所一直服侍她的老人,另一个公主想自己选。   收到小雅的书信后,这个宫内省官员就想到了她,如果小雅以后真能成为御台所的女官,作为举荐人他也能受益。   小雅已经断了艺伎的路,只能另想在京都谋生顺便发展事业的办法,接受举荐,算是对两方都好的事。   只是她的出身不太高,在花柳街工作过的经历也不算特别光彩,抵达京都后她说起这个,打算举荐她的宫内省官员却说这根本不是事。   认个假亲戚,改名换姓,她的京都官话说的也挺标准,没什么长州方言,再学习两个月礼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京都贵族小姐了。   “对了,关于你在信里问的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宫内省官员一边回想一边道:“当初我们几个人一起搭伴游历,井下……就是你父亲,他性格好,长相也不错,挺受小姑娘们欢迎的。你父亲当时也挺玩得开,只是遇到你母亲后就安稳下来了,你母亲的家族……说实话,我们都没听你父亲说起过,只听说是个落魄士族的大小姐。”   “其实你父母结婚之前,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你父亲了。游历之后我们这些人有的回到家族继承家业,有的拒绝家人的安排自己谋了营生,有的人依旧在外游历。几年后再次重聚时,我们才知道你父亲刚刚结婚,妻子是他后来游历时遇到的大小姐。”   “我父亲有提过后来游历时的经历吗?”   “让我想想……唔,有人问过,你父亲只是苦笑一声,我们猜那应该不是什么好经历,他不想提及,我们也没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原开车剧情已发微博,没看过的小伙伴请移步专栏,有微博直通车~ —————————— 小剧场: 小雅:前面没有路了,我来做你的路,你的船,你的直升飞机。 高杉:行,那我上船了。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1-30 22:46:45 山鸡四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1 00:53:55 潇潇暮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2 01:38:05 末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2 03:23:21 金光闪闪的洛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07 17:04:31 读者“霸道总裁燕砸”,灌溉营养液+1 2017-02-03 21:30:04 读者“_(:з)∠)_”,灌溉营养液+10 2017-02-02 01:41:37 读者“南边加九”,灌溉营养液+10 2017-01-29 14:37:56 谢谢姑娘们,么么哒【拥抱【拥抱【拥抱   ☆、事无常   从父亲生前的朋友那里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小雅倒也没觉得失落,这种情况也在她预料之中。一个月后,由宫内省官员举荐,她终于见到和宫降嫁的主角——和宫亲子内亲王。   “和宫大人,贵安。”   十二岁的女孩子,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和室中看书,小雅行礼时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眼睛却又粘在了面前的木制书几上。   “和宫大人看的是《徒然草》?”小公举不喜欢说话,为了不冷场,只能小雅主动了。坐下身前她扫过一眼书几,看到了书页上的字,“这本书倒是有意思极了。”   “确实挺有意思的。”和宫亲子内亲王面无表情道:“‘世上万事皆非,没必要在意,也不值得期盼。’这句话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   “和宫大人和外界传言的不一样呢。不少人都说,和宫大人是个被娇纵坏的小姑娘,现在想来,世人言语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世间的谎言纷纭不绝,若能等闲视之,则终归不为所惑。’”和宫又一次用书中的句子回小雅。   小雅似笑非笑的抬眸,“如果大人当真觉得世上万事皆非,为什么要亲自选随侍女官?接受御所的安排不好吗?”   和宫终于抬起头,正眼看过小雅后她皱了皱眉,“不行,你不合格。”   “我能知道原因吗?”   小姑娘斟酌了一下语句,缓缓道:“你长得好看,但我不需要太好看的人。万一嫁到江户后我丈夫看上你怎么办?他要是个比较荒唐的人,非要跟你困觉,我是该嫉妒你折磨你打压你,还是该为了讨好丈夫把你献给他?”   ……困……觉……   和宫大人你是高贵的皇妹啊,谁教会你这些的?!!   小雅差点笑喷,这小姑娘真是个耿直girl,但是脾气看上去很好。“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当这次是来长长见识。毕竟和宫大人身份高贵,寻常是见不到的,所以请您先不要赶我走。”   “你把我当博古架上的瓷器名画了吗?”和宫又一次皱眉,“算了,随便你。”   “博古架上的瓷器名画可没有您生动有趣。”小雅目光落在和宫身前的书几上,像念诗一样,用轻缓婉转而又古典悠长的京都腔背出书中的一句话,“‘发皎洁之光而令人一望千里的明月,不如期盼了一夜,到天快亮时才姗姗而来的月有意味。’和宫大人,于我而言,您就是姗姗而来的月亮呢。”   “你的奉承太明显了。”   “是奉承,却也不全是奉承。”小雅笑了笑,“为了见您,我辛苦准备一个月,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这等待过程中学到的东西却能让我一生受益匪浅;而您这个‘月亮’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和宫大人,您,其实不甘心吧?”   听宫内省官员之前介绍和宫亲子内亲王的经历,这个女孩六岁时与有栖川宫炽仁亲王订婚,如今因“公武合体”又与亲王退婚,转而和德川家议亲。政治就是一滩浑水,下水的人无论是谁都得沾一身烂泥,身为天家之女,不得不接受政治联姻的和宫内亲王也一样,不过是掌权者的道具罢了。   所以她悲观,总觉得‘世上万事皆非,没必要在意,也不值得期盼。’,但她心底又有一簇小火苗,执意亲自选女官,而不是绝对的听从安排,也是这簇叛逆的小火苗在作祟。   对于如何把握人的心理,如何迅速抓住对方弱点,如何扮演目标最喜欢相处的类型,这几年见过的奇葩多了,小雅也算是驾轻就熟。和宫内亲王再早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谁早熟能早熟得过小雅?   和宫没说话,只是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小雅,眼神毫无掩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其他举荐上来的贵女见到我,要不就是太在意家族和身份高低而过于局促,要不就是故作慈祥的把我当小孩哄着,只有你不太一样。”她顿了顿,问道:“我记得你是藤田大人家的养女……你叫什么名来着?”   “闻弦。”小雅说出自己的化名。   “闻弦歌而知雅意,你不会有个妹妹叫‘知雅’吧?”和宫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真相了。   “名字和皮囊一样,外在都不过是虚妄。”小雅一脸世外高人状,毫不心虚道:“和宫大人要是觉得闻弦这个名字不好听,我也可以改成知雅。”   “虽然外在都是虚妄,但你的皮囊还是有点过了。”和宫依旧面无表情,一副三无少女的模样,“虽然我不会带你去江户,但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看的书似乎也不少,能跟我说得上话。离我成年还有三四年,这段时间允你在我身边做个女官,我是个崇尚等价交换的人,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向我提。”   小公举是个耿直的爽快人,小雅干脆也不跟她绕圈子,“我有一些想见的高官,劳烦和宫大人代为引荐。”   “就这点事吗?没问题,我可以把你介绍给那些高官夫人们。”   与未来御台所的相处比小雅想象中顺利得多。小姑娘年纪小,却没有熊孩子一身难管教的毛病,性子方面又很直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除了偶尔比较悲观外可以说挑不出任何毛病。   小公举对小雅也比较满意,毕竟艺伎专业讨人喜欢一百年,小雅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哄好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早熟少女还是比较简单的,要不是小公举不满意小雅的脸,觉得这张脸会给她带来麻烦,估计随侍江户的女官就可以定下来了。   小公举经常让小雅给她讲书,一讲就是大半天。有一次小公举看《源氏物语》中源氏送别六条妃子,颇有些不解。   “六条妃子因为嫉妒,害了源氏好几个情人,为什么离京源氏还能毫无芥蒂的去送她?如果说两人已经和解了,那为什么没有继续在一起?我真是无法理解源氏公子的脑回路。”   “和解不代表理解,理解也不代表能永远和平相处。”   小公举摇头,“不懂。”   小雅想了想,道:“我给您举个例子——从前有个美女叫小松,小银和小晋都很喜欢她。为了独占小松,两人每天都要打一架。忽然有一天,小松身边出现一个小桂,面对这个强劲的情敌,小银和小晋暂时停手合伙对付小桂,这两人的行为就是和解,但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因为抢小松而大打出手了。”   小公举的脑回路也是世间罕见,只听她说道:“何必呢,小松可以把他们三个都收进自己的后宫啊。”   小雅默默的盯着小公举,半晌道:“和宫大人……”她欲言又止。   “怎么啦?”   “没什么,我就是忽然发现,总能在不经意间揭露某些真相的您真是厉害。”   “过奖。”小公举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得意,“有栖川大人说过,我的直觉很强。”   有栖川……这不是小公举的前未婚夫吗?   怕伤到小女孩的心,小雅斟酌着问道:“和宫大人喜欢有栖川大人吗?”   小公举看上去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寻常人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感情?”   小雅却沉默了,最终还是摇摇头,“和宫大人现在这样就可以了,那些多余的感情您不用理解也无甚妨碍。”   她在心里叹口气。罢了,这小姑娘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且对于她这个身份而言,不明白情为何物,或许是件好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听说攘夷军那边已经攻进了江户,高杉没机会再给小雅寄信,小雅倒是每隔几天就会写一封永远也不打算寄出的信,依旧放进她的小匣子里。   可能最近过于忙碌,小雅总感觉睡眠不足,幸好没因为犯困耽误大事。有一天,小公举吃饭时桌上多了一道时令海鲜,刚开始闻着那味道还没觉得怎样,没过一会,小雅就恶心的受不了。   她偷偷寻了个桶跑到后厨附近的院子,吐着吐着,表情忽然一变,跟被雷劈了一样。   “闻弦大人。”   还没等小雅理清自己的思路,一个部屋方(高级女官的女佣)跑过来,“可找着您啦,这是近几天江户那边的消息。”   小雅的“情报帝国”虽然目前仍然粗略,但已经初具规模,一些秘辛打听不到,但各地的时事传递速度要比一般的信息传递快得多。   小雅强压下一阵阵反胃,苍白着一张脸拆信封,当她看到信瓤中的内容后,忽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她扶着梁柱,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只是整张脸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走历史线了,大奥副本不会开的,和宫小天使也不会嫁给茂茂,毕竟……原著里的茂茂好像没有御台所_(:з)∠)_ 其实只是因为鱼唇的作者没看完大奥和笃姬,又嫌查资料麻烦而已【你】 ——————————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3:54:46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0 15:31:39 读者“霸道总裁燕砸”,灌溉营养液 29 2017-02-11 21:25:29 谢谢姑娘们的支持,抱住你们~   ☆、层澜生      京都“风林山火”料亭包间里,看着面前吵成一团的鬼兵队队员,小雅不胜其烦按住鼻梁。争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众人七嘴八舌吵得她头疼,终于没忍住,她一手拍在矮桌上,啪地一声,把众人瞬间吓没声了。   对于这个一言不合就坑人的美艳老板娘,他们总觉得有点瘆得慌。   小雅悄悄把拍红的手掌缩回袖子里,在心里暗暗抽气,疼死本大王了!   “我从前一直以为,鬼兵队的机动性和灵活性是别的军队永远也比不上的,就算领导不在,队伍也可以随机应变,但现在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你们还没‘商量’出一个所以然,如果此时有什么重要军情,早就与你们失之交臂!”   “那你让我们怎么办?!”鬼兵队的副官八百屋激动的站起身,一米八的汉子,眼睛都有些急红了,这些日子没有一天能睡着,不只是八百屋,鬼兵队的队士们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吉田松阳身死,攘夷军兵败,总督现在生死不知,鬼兵队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现在只能凑齐这二十来人,就这么几个人能干什么啊?”   “能干什么?”小雅微微挑起眉,语气里故意带上点诧异:“你们还想干什么?保命不会吗?”   “你是让我们做缩头乌龟吗?!”   “乌龟壳外悬着一把刀,这时候不缩,等脑袋掉了再缩吗?”   “知难而退,并非武士所为,死在战场上是武士的荣耀!”八百屋一声吼,其余二十来个鬼兵队成员纷纷跟着点赞。   “武士?”小雅笑容有点冷,眼神利刃一样戳在众人身上,首当其冲的就是八百屋,“你,是杂货铺老板的儿子。”接着一个个人点下去,“你,参军前不过是个木匠;还有你,菜市场挑担卖鱼的吧……”   小雅记性好,看书过目不忘,见过一次的人从他的长相到出身和个人经历,也能记个十成十。   她的话音里满是嘲弄:“还自诩武士呢,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   “你——”   要不是看在小雅是首领夫人的份上,这群兵痞子们早就操刀把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女人砍成生鱼片了。   “我最讨厌正统武士那一套,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不会以大局观看问题,只在意自己那点尊严。从时候开始,你们的思想也僵化成这样?”小雅指尖轻轻扣在木质矮桌上,有规律的醇厚的敲击和她冷静的声音渐渐浇褪了鬼兵队队士们心头的火。   “晋先生为什么选择你们这种非正统出身的人做左膀右臂?为什么又花功夫又花钱培养出你们?为什么鬼兵队的机动性和灵活性是哪个军队都比不上的?你们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武士,却也不是武士。鬼兵队的队员,就该有既是流氓又是武士的觉悟!”   小雅看他们终于能听进去话,于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不过在幕府和天人的全力反击围剿下,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让鬼兵队恢复从前的规模。这家料亭的安全性你们可以放心,这里就作为你们暂时的据点,先把失去联系的队员找回来,至于你们总督,他可比你们精多了,还不需要你们替他担心。”   说完这些,小雅站起身打算离开,被八百屋叫住,“雅大王,你……你要去哪里?”   “跟你们能吵一个来小时架不一样,我可是很忙的。”小雅眼中微嘲,道:“我得去把你们弄丢的人一个个找回来,得把你们这一路的行踪‘清理’干净,还得把你们藏好不被幕府发现,你说我忙不忙?”   被她“教训”一通的队士们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从前不太熟悉小雅为人的都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个老板娘说话虽然很在理,但真的……挺难听的。   小雅叹了口气,留下最后一句话:“以身殉道并不伟大,伟大的是忍辱负重,是即使千夫所指也能坚定如初。”   就这一句话,让二十来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汉子眼眶微湿。   他们是逆贼,是反叛军,是通缉令上的恶徒,是世人眼中大逆不道之人,是一群永远不会被承认的武士。   但那又怎样?   休恨空为馋间死,自有后世议论公。就算满身泥泞,就算做个双手肮脏的刽子手,他们也要坚持下去,直到看见这个世界被光明正|法。   离开料亭,小雅被灼热的阳光晃的有些发晕,自从知道攘夷军兵败如山倒,她也没能休息好。   那天她收到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攘夷军败,吉田松阳亡,高杉晋助眇一目,生死不知。   叹出一口气,小雅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小声抱怨了一句,“你爹真会给人找麻烦,等以后他回来了,我们才不要认他哦。”   ***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多久,小雅收到下关小灯笼的来信,说是佳枝难产大出血,危在旦夕。   信件由下关到京都至少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小雅收到这封信时佳枝不是脱离了危险,就是已经去世。佳枝是帮助过她的姐姐,她出事小雅自然急着回下关,而京都这边在暗中活动的鬼兵队还需要她的庇护,鬼兵队就剩下这么些人,在她心里都是希望的火种,两顾不暇,小雅恨不得练个影分|身术,这样哪边都能顾上了。   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花最短的时间把鬼兵队的行踪隐藏起来,跟和宫内亲王告了假,才奔赴上返回下关的路。   下关稻荷町花柳街依旧如从前一样,古老的木纸建筑,布满青苔的铺石小路,花枝和爬山虎缠绕的幽静巷角,静立在天井的彼岸樱,水潭边惊鹿叩击的清音,廊檐下叮叮咚咚的骨瓷风铃,舞蹈时曳地和服划过榻榻米的沙沙声和抚琴短歌,还有灯火阑珊处的衣香鬓影……丝毫没有受到战火的影响的花柳街,就像在灯红酒绿下摇曳生姿的美人。   只是看到堺屋妈妈疲惫之下掩盖不住的悲伤神情,她瞬间明白,不一样的是堺屋妈妈鬓角增添的白发,和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   不过能再见到曾经的堺屋头牌鹈野,这是自佳枝去世后,第一件能让堺屋妈妈高兴的事。   “总觉得你现在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呢!”堺屋妈妈眼神在小雅身上一扫,语气带着点调侃,“大半辈子都在风月场打转,鹈野你别嫌弃我多事,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嗯,在一起了。”小雅没问她说的是谁,承认的很坦率。   堺屋妈妈想起小雅离开花柳街前送出的那盒半红半白的米饭,“如果换成现在你要离开花柳街,你是会像从前一样送出半红的,还是全白的?”   “我的选择还和从前一样。”小雅没有丝毫犹豫道。   堺屋妈妈叹了口气,“你和佳枝到底不一样,对于你我一向都是不担心的,永远都保持警惕,永远会给自己留三分退路。这性子挺好,最起码不会被感情蒙蔽,只是——”她摇了摇头,“只是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不得不孤注一掷的时候,到了那时,妈妈只希望你会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小雅蹙了蹙眉,她总觉得堺屋妈妈话里有话,“佳枝姐嫁人后过得不好吗?”   堺屋妈妈又叹了口气,从见到小雅开始,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几次叹气了,“小泽先生对她很好,毕竟是真心喜欢佳枝,只是那一家人……你知道,豪门贵族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艺伎出身的媳妇,她先生工作忙,能顾得上她多少?”   “佳枝姐难产和这有关系吗?”   “很难说没有关系。”堺屋妈妈声音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我曾劝佳枝回花柳街,虽然做不成富家太太,但毕竟自己赚钱自己花,不用再看那些人眼色,可是佳枝说她想试一试,她想和她先生的家人搞好关系。”   小雅恍然,佳枝这是被小泽先生打动了吧。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怎么会想要和他的家人搞好关系?   问过佳枝下葬的地方后,小雅带着酒和香烛来墓园吊唁,在墓园门口与一个满身酒气的流浪画家擦身而过,她回头看了良久,最终还是没叫住那人。   小雅把酒水洒在墓碑周围。   “我在妈妈那儿看到你穿白无垢的相片了。其实佳枝姐最美的是眼睛,但相片里你微微低着头,都看不到眼睛了。”她将白瓷酒瓶放在墓碑前,“我记得你一直都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那就愿你的神明保佑你,下辈子不再出身贫寒,不再受人非议,一生平安顺遂,老来儿孙满堂。”   “不过我还是想对佳枝姐说,不管是什么出身,这么美这么好的你,配谁都是配得起的,为什么要低头呢?”   “下辈子,别再活得这么不漂亮了。”   转身打算离开时,小雅在不远处看到抱着孩子的小泽先生。   孩子还很小,听堺屋妈妈说是个女孩,粉粉的一团窝在爸爸怀里睡得正香。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的动作一点也不违和,孩子也没有哭闹,说明这孩子一直都是爸爸认真照顾的。   小雅本来不太想搭理这个人,想了想,还是决定看看佳枝姐付出生命留下的孩子。   “她叫什么名?”   “小枝。”孩子的爸爸口吻中带着怀念。   小姑娘睡梦中嘴角微微上翘,脸睡得红扑扑,长相随了爸妈的优点,小雅轻轻摸了摸孩子幼嫩的小脸,小姑娘吧嗒吧嗒嘴,没有醒。想起自己肚子里的一只,再看看面前粉雕玉砌的一只包子,小雅觉得以自己的长相再加上高杉的长相,自己的孩子一定比面前这只更好看。   想到这个,她的心都柔软的快化了。   “我不会再娶了。”   看着小雅逗孩子,小泽先生忽然开口,不知为何,小雅心头忽然窜起一股怒火,说不清这股火是冲着小泽先生,还是到现在都生死不知的某人。   “刚刚我在墓园外看到一个流浪画家。”她虽然愤怒,但语气尚算平静,“你知道吗,那个流浪画家曾是佳枝姐的青梅竹马。”   “我知道。”小泽先生垂下眼,“佳枝和我说过他。”   “我就想问一句话,她活着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面前的男人不说话了。   “小泽先生,本来再不再娶这是你的事,和我无关,你不用在我面前忏悔,该听到你忏悔的人也不是我。但是既然你今天对我说过这句话,我就想问问你,既然你打算不再娶,那这个孩子会是你唯一的继承人,你那样的家族,会允许你只有一个女性继承人?”   “他们允不允许,小枝都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好,记住你说的。”小雅微微抬起下颌,挑起的眼尾忽然有几分凌厉的味道,就像当年萩城张扬跋扈的女大王,却又比当时多了刀刃般的血气和森然。   她一字一顿道:“如果让我知道,小枝有了其他‘兄弟姐妹’,我不介意让我的手染上他们的鲜血!”   小泽先生定定的看着小雅,忽然笑了,“你这性子果然和佳枝说的一样,如果换成其他人,大概会说如果我再娶就把我怎样怎样吧?”   “佳枝姐已经死了,你再娶她又看不着,但佳枝姐孩子的利益,阖尽我全力也要保住。”   他点头,“说定了,如果小枝有了其他兄弟姐妹,我全家人的命等你来取。”   “三言两语就给小枝找了一个后盾,小泽先生好算计。”小雅勾了勾唇,笑意微嘲,“不过这个坑也是我自己愿意跳下的,望小泽先生好自为之。”   “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让小枝做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但是你也知道所谓的大家族都是什么样,小枝未来的路不好走。”小泽先生摇了摇头,话音微涩:“佳枝说你有能力又值得信任,她的话,我都愿意信的。”   小雅垂下眼眸,又觉得有些难过。生离死别古难全,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离开墓园返回花柳街时,小雅忽然被一队身着幕府制式羽织的官兵围住。看到官兵抓人,周围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让小雅有一种又回到儿时天道众闯入她家逼迫父亲自杀时的场景。   “你就是贼军首领高杉晋助的夫人?”领头的络腮胡上前一步,打量着小雅,眼神让人很不舒服,“跟我们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断更这么久,谢谢你们的体谅,也谢谢小天使们在断更情况下依旧投雷的不离不弃,接下来我争取周更,因为要上班还要考证真的非常忙碌,在没有大纲和存稿的情况下,尽量周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着急的读者亲还是先养养肥吧 ————— 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2 16:21:35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2 21:09:36 山鸡四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4 16:46:36 潇潇暮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19 11:34:15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2-27 19:09:56 凉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23 09:01:30 1601335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29 22:54:18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6 10:52:37 读者“那个梦”,灌溉营养液 5 2017-05-05 11:31:33 读者“那个梦”,灌溉营养液 5 2017-05-05 11:02:47 读者“_(:з)∠)_”,灌溉营养液 1 2017-04-21 01:03:17读者“”,灌溉营养液 80 2017-03-12 16:49:03   ☆、为人师      幽长的甬道里,传来艺伎木屐踏在水泥地上的特殊声响,咔嗒咔嗒,叮铃叮铃,在一片死寂的牢房一隅,回音显得尤为诡异。   狭窄矮小的地底牢室阴冷又昏暗,地上仅铺了一块带着霉味的发潮草席,坐在草席上的小雅抬起头,微微凌乱的卷发从脸颊旁滑下。   “小灯笼,听妈妈说你升格了,恭喜。”她慢条斯理的伸手整理着鬓角的发丝,勾了勾唇角,上扬的弧度略有几分嘲讽:“我被关进来整整两天,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我,如今只有你来了,不愧是我教导过的‘好妹妹’。”   “是鹈野姐人缘太差了。”身着振袖和服、身后打着实习艺伎半结带的小灯笼歪歪头,女孩的脸如今尚带几分稚嫩,完整的妆容却将将掩盖住这份青涩,勾勒涂抹出几分不太协调的成熟。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其中一个就是从来不喜欢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说好听了是自信,说不好听其实就是自负。”小雅语气轻飘飘的,落在小灯笼身上的目光看似温柔,甚至还带着三分笑意,“你说,当别人都进不来而唯有你能进来时,你这份‘独一无二’是不是不太正常?”   距离小雅被逮捕已经过去整整两天,这两天里她认识的人一次也没来探视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1、她被捕的消息被谁压下,她认识的人不知道这件事;2、所有的探视请求被拒绝。   第一个可以排除,因为她被逮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堺屋妈妈知道她的行踪,出去扫个墓再没回去,堺屋妈妈肯定会找她,只要上街一打听就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监狱禁止探视。在这种情况下,小灯笼却能进来,要么是她有特殊的人脉渠道,要么——她就是告密者。   知道小雅和高杉在一起的人不少,但在下关这地界,知道的人都是“自己人”,现在看小灯笼的来意,基本可以确定答案是后者。   “鹈野姐,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委婉,直接说你猜出我是告密者不就行了。”小灯笼也笑了,她的笑容里却有几分快意,“你大概不知道,自从你离开花柳街后,我过得很不好。”   “我的姐姐是堺屋鹈野,是花柳街头牌舞伎,可还未等更襟就退隐了,你是不在乎业界名声,但是我在乎!有一个无缘无故忽然退隐的姐姐会是我永远的污点!”   “还有你的那些竞争对手,你挡了她们的路,她们对你怨恨在心,你走后她们竟然把怨恨转移到了我身上。”小灯笼伸出双手,手心朝上,“艺伎的手有多重要,鹈野姐你是知道的,而我这双手却差点被她们毁了。”   斟茶倒水,弹琴跳舞,这些都得靠艺伎一双手。之前被那些前辈强迫着用手心接滚烫的茶水和烟灰、差点毁了小灯笼的艺伎生涯时,小灯笼就发誓,所有让她陷入此等境地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鹈野姐,我给过你机会的。佳枝姐姐难产时我给你寄了信,如果你收到信后马上回下关,我就决定不举报你。”小灯笼笑了笑,这笑容仿佛含着针尖:“但是从你收到信到启程回下关,我算过的,中间隔了好几天。问你原因,你却只说有事耽搁了,什么事能比佳枝姐的生死还重要?”   小灯笼眼神落下,冰冷冷罩在小雅身上,她有些不解——这个曾经的姐姐身陷囹圄,落魄如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笔直的腰背和优雅的坐姿?   她的左袖盖在右袖上,跪坐在草席上,从下往上看去,腰到颈再到头连成一条优美婉约的线,和从前参加任何一场茶道会一样,不像是阶下囚,反而像是精舍中等待香茶的名门女公子。   井下雅的骄傲似乎与生俱来,永不为雨欺霜冻而弯折,像天鹅,也像这漆黑牢狱里唯一的光。   真是令人嫉妒畏惧却也钦佩的骄傲。   小灯笼收回有些复杂的眼神,她怕面对这样的骄傲,自己会心虚。“鹈野姐,你这样冷漠自私的领导者,就算能力再强,我也不想做你的手下,我怕有一天会被你当做弃子——”   小雅忽然笑出声,打断了小灯笼脑子里千百个借口。   “小灯笼,就算想把前主子做掉自己上位,你也做的太早了点,手里还没握住多少东西就想号令群雄起兵谋反?”小雅目光中带着了然,“你为出卖我找的借口只是一部分原因,你真正想要的,是依靠花柳接建立起的下关情报网吧。”   小灯笼脸色变了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作为我唯一的‘妹妹’,我要是出事了,我在花柳街经营的一切,就算你不争取,堺屋妈妈和忠于我的姐妹们也会给你撕过来,前提是——整个花柳街没人知道是你出卖了我。”   “本来我也只是猜测有人告发了我,并没有彻底锁定是你,小灯笼,是你自己蠢到故意暴露。”小雅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巴巴跑到监狱秀存在感,我会让我的敌人至死都感激我。你还是太嫩了点。”   小灯笼眼神有一瞬间游离,随即又变得坚定,“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毕竟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来探监,我这次出门也是找了其他借口。”她唇角翘起,看上去有几分得意,“我不会给你东山再起的机会。”   小雅叹了口气。   “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人之初性本恶才是真理。刚出生的孩子都有一种纯粹的破坏欲——拆玩具,撕纸,踩死蚂蚁破坏蚁窝,折磨小动物等等——人一开始都是不懂事的,是通过学习才明白了克制。”   她落在小灯笼身上的目光似怜悯,又似自责。   “一直以来我教你的都是阴谋鬼蜮伎俩,却忘了告诉你这些都不是长路,治业如治国,终究还是要昂首挺胸正大光明。”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小灯笼,脸庞尚未颓尽青涩的女孩明明知道有栏杆隔着,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只听小雅一字一顿道:“小灯笼,这场牢狱之灾就当是对我没能认真教导你的惩罚,但是接下来的路,咱们走着瞧。”   ***   小灯笼走后没多久,狱卒送来了今天的牢饭。小雅蹲在栏杆后面,目光落在栏杆外那盘有点酸馊的饭团上,看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嫌弃的偏过头,一手捂住嘴,一手将盘子推远。   就算饭团上有梅干,那也是变质的梅干饭团。她现在吃正常的东西都会有孕吐反应,更别说变质的食物。   送饭的狱卒斜眼瞅着小雅,没好气道:“一天就这一顿,上面交代过你还有用,不能让你死了,你要是绝食,就别怪我到时候硬塞了。”   小雅也不生气,对狱卒招招手,笑吟吟道:“哎大哥,您贵姓啊?”   狱卒没理会她。   “看大哥这年纪,怎么着也能混上个小主管啊,为什么还在干送饭打杂的活?”小雅丝毫没被狱卒无视的态度打击到,继续努力搭话。   “到底吃不吃,不吃我端走了。”狱卒冷着脸端起盘子。   “听说你们监狱长一到这个季节犯鼻炎?”小雅倚着栏杆,手指一绕一绕的卷着头发稍,“安冈有个老先生治鼻炎的偏方特别管用,可惜他有二十多年不出世了。”   狱卒等了半天没等小雅继续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小雅用下巴点点盘子,“我要苹果,还要一杯柠檬汁。”   狱卒不到一刻钟就弄来了苹果和柠檬汁,还有新的梅干饭团和几块肉干,小雅对他的效率表示很满意,就没有继续吊他的胃口。   “那老先生前一阵去世了,偏方传到了他孙子手里,他那孙子看不上这东西,成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因为偷窃被抓起来了,又没钱贿赂狱卒,在监狱里过得挺凄凉。”小雅就说到这,接下来怎么把偏方忽悠到手怎么和同事打招呼协调那就是狱卒自己的事了。   这狱卒果然是个效率达人,第三天再看到时,他已经升为这片监狱的小组长了。因为提点之恩,小雅的待遇直线上升,就连牢房位置,也从阴冷的小偏隅换到了有人气的地方,周围多了不少“邻居”,有因为偷情被抓的寡妇,也有写政治诗落狱的文人。   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小雅开始教没读过书的“邻居”认字。吉田松阳在松下村塾讲《孟子》、讲性善论;她却一边教狱友们认字,一边给他们讲《荀子》的性恶论,讲《劝学》,讲“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讲怎么“克制”。   从一开始没人愿意听,到所有人听的津津有味,狱卒们甚至会尊称小雅一声“老师”,其实只过去十天。   十天前,小雅提出第一个要求——一个苹果和一杯柠檬汁。   十天后,她向狱卒提出第二个要求:   “我想见一个人,她是花柳街的艺伎——纱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名字又叫——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 以及松下村塾的传统——监狱里好为人师,哪怕雅大王是个不在编制的,也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_(:з)∠)_ —————————— 谢谢以下读者的支持~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5 20:10:48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7 01:44:46 山鸡四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9 13:34:54 读者“臘堂姘”,灌溉营养液 10 2017-05-11 21:52:03 读者“那个梦”,灌溉营养液 5 2017-05-05 11:31:33读者“那个梦”,灌溉营养液 5 2017-05-05 11:02:47读者“_(:з)∠)_”,灌溉营养液 1 2017-04-21 01:03:17   ☆、心声藏      在狱中见到小雅,尤其是看她过得还不错,纱乃是有一点懵逼的。   最初得知小雅被捕,纱乃一边在心里嘲笑小雅,一边口是心非的为探监用了不少手段。奈何这一次看管极严,十来天没能见到人,纱乃还以为她会在监狱里吃不少苦头。   谁知道人家不但好好的,看狱友和狱卒尊敬的态度,俨然是把她当做人生导师了。   “……你又做了什么?”纱乃眼神复杂。   “知道哪些职业是可以被称作sensi(先生)的吗?”没等纱乃回答,小雅继续道:“教师、律师、医生这三类,因予人帮助指导正途而受人尊敬,钱财名利决定社会地位,但这三类人,即使穷困潦倒,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就当得起别人一句恭敬的‘先生’。”   纱乃听的似懂非懂,但听着她的话总觉得有点感动有点燃。   “我身陷囹圄,也并非医者,律师和医生都不适合我。”小雅压低声音,弯弯的眉眼带着一丝狡黠,“还是洗脑这件事更适合我。”   洗脑……   纱乃抽了抽嘴角,总觉得自己的感动全都喂了狗。   “现在外面怎么样?”小雅问。   “一个词形容——风雨飘摇。”纱乃扯扯嘴角,“外面很多人都想进来找你,还有世子殿下,他都快急疯了,差点要硬闯监牢。攘夷军败了,长州受重创,还是面临废藩置县的关头,已经经不起一点折腾。你可是幕府授意逮捕的人,幸好有藩主拦住世子把他押回萩城,不然他就闯大祸了。”   “被通缉的攘夷军头领呢?”   “没抓到。政府颁布的《禁刀令》,现在只要是佩刀的,都会被当做攘夷浪士猎杀,想躲避追踪就要扔下刀,但扔了刀遇敌时又没法保护自己,他们处境堪忧。”纱乃探究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特意点名要见我?”   “我找你来呢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小雅垂下眼睛,睫羽轻轻落下一片阴影,“总觉得我这好日子不会太久,过一阵我可能会被押送到江户,那边可能会拿我当人质引晋先生出现。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到你,在离开下关之前,我想告诉你件事。”她微微抬眸,纱乃愣了愣,她从没见过小雅这么坦诚的模样。   “我总想着要亲口告诉你,总好过你在别人那里听说了。”小雅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当年,是我把那个男人的尸体埋进你家院子的。”   话音未落,纱乃却浑身似被电击过一般,她觉得自己的耳朵亦或是脑袋出了毛病,要不然为什么忽然听不懂小雅在说什么了。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我这些年过得这么惨,都是拜你所赐?”她艰难的开口,指尖都在颤抖,“为什么?”   小雅低着头没说话。   纱乃半天没等到小雅回复,转身拂袖而去。   黑暗中,小雅却勾起了唇角,在心里默默数了五十下,再次听到甬道里的脚步声时,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了然。   “差点又被你骗了。”纱乃冷冷道:“你鹈野一装可怜准是在坑人。”   “我真没说谎。”小雅摇摇头,眼神真诚,真诚的让纱乃想揍她一顿,“要我回忆一下那个尸体是怎么埋到你家院子的吗?这得从那个院子的归属说起,想当年啊我爸还是萩城町奉行……”   “够了别说了!”纱乃扯脖子吼了一句,隔壁牢房打瞌睡的狱友似乎被吵醒,睁开一只眼睛暼了纱乃一眼。纱乃咬咬牙,压低声音,“你特么告诉我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作为朋友,我想亲口告诉你,而不是有一天你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件事。”小雅抬起下颌,眼尾微微挑起,目光看上去有几分凌厉,“但是我不后悔,也不会有任何歉疚。就像你父母选择你弟弟却放弃你一样,他们当初选择追随江户的井下本家而打压我和我母亲,就注定要面对来自于我的报复。”   “同样,如果你想要为自己报仇,我接受。我把刀递给你,是把刀尖对准我,还是从此以后对准我们共同的敌人,这由你决定。”   “纱乃,你的选择是什么?”   纱乃默立良久后转身离去,这一次她没有再回来,隔壁被吵醒的狱友嗤笑一声,“我看她不会再回来了。”   小雅笑了笑,眼神讳莫如深,道:“也许吧。”早已经和家人离心的纱乃会怎样选择,她也很想知道。   “既然有求于人,为什么还要跟那女孩这么说,施恩不比结仇强吗?”   “武士大人难道是在好奇?”小雅目光转了转,落在隔壁武士身上。   和小雅同一天入狱的武士有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条马尾。他穿着旧衣裳,身边放着一把三味线,却从来没听他弹过。   平时给狱友和狱卒讲课,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狱中众人对小雅越来越尊敬,也不见他有些微动容。   这是个怪人。   “我确实好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怪人说道。   “很简单。”小雅叹口气,看似不太认真的语气里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我不会再给‘自己人’背叛的机会。”她摇摇头,倚墙轻笑,“与其日后让她从别的地方听说些什么,心里记恨背后捅我一刀,不如现在就划出道来,到底站在道里还是道外,逼她做出选择。如果她选择我,那么皆大欢喜,从前的事她不释然也得释然;如果选择了别人……”她眯了眯眼睛,瞳孔深不见底,唇角笑意凉薄:“我又不是只有她一个选择。”   “你真不是个好人。”怪人下定论道。   “和幕府一样,把我这个弱女子当做人质引高杉晋助上钩的您也不是什么好人。”小雅尾音微微上扬:“我说的不对吗,人斩——河上万齐先生?”   武士愣了愣,抬起眼皮看着小雅,“你知道在下是谁?”   “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毕竟,您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小雅站起身,向隔壁牢房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河上万齐,目光森凉:“你想杀高杉晋助?”   “那样的恶徒不该死吗?”说着这句话的河上万齐眼神平静无波。   “那我这种两面三刀肚子里全是鬼蜮伎俩的人该死吗?”   河上万齐没接话,小雅苦笑着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伸开双臂:“你那把三味线里藏着刀吧?来,朝这里捅。”   “很奇怪。”河上万齐忽然说道,像是在倾听什么一般,他缓缓开口:“你的音乐很奇怪,宫廷交响舞曲综合歌剧的华丽张扬风格,重重叠叠的和弦几乎把主旋律盖过,你的主旋律……唔……完全不搭调的二胡曲?怎么听上去这么沉重悲怆,偶尔还会有撕心裂肺的颤音……”   小雅忽然像泄了一口气般,她转身坐回草席上,背对着河上万齐,无论他说什么都一言不发。   被看穿的她现在不想说话。   她摸了摸自己小腹,快四个月了,马上……就该显怀了,她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如果是女孩,大概长得像爸爸,绿眼睛,白皮肤,直头发,挺好看的,就是性子别随爸爸那么拧巴就好了;如果是男孩,长相一定随她,性子也像她,唔……这么完美他日后还能找到老婆吗……   想着想着,明明该微笑,她却捂住了脸。   湿了眼眶,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眼泪落下来。   ***   第二天,纱乃又来探监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纱乃眼神冷的直往外冒冰碴。   “我在下关留下的线你可以随便用。”小雅也不卖关子,“只要花柳界能封杀小灯笼。我要让她名誉彻底扫地,遭到世家贵族嫌恶无路可走,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是她泄的密?花柳街的规矩你没教过她吗?”   “利字当头,有多少人能顶得住诱惑信守承诺?”小雅语气平淡,这种事情她见过太多。   “你事你怎么不找堺屋妈妈?明明你们关系更好吧,知道你入狱,她着急的快疯了。”   “小灯笼首先是堺屋的小灯笼。”小雅勾起唇角,笑意微嘲:“一个是退圈的前花魁,一个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能指望着养老的‘女儿’,她会心向着谁?纱乃,哪怕我跟堺屋妈妈的交情再好,我也不敢赌人性。”   纱乃漫不经心的扯扯嘴角,“那你就不怕我背叛?”   “当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为你未来前进的障碍,你不想把她在羽翼未丰前把她铲除吗?我说过我会把刀给你,现在刀尖对准的,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纱乃不在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小雅,一个目光冷然,一个笑而不语,几秒钟后,纱乃妥协。   “行,这次我帮你,算你欠我的,这人情日后我可是会讨回来的。”   小雅从善如流:“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你还想再借,老娘告诉你,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老娘不想再见到你!”   小雅继续从善如流:“好,那就不还了。”   “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纱乃气的不行,又说不过小雅,只能跺跺脚拂袖而去。   纱乃答应帮忙,可惜小雅却欣赏不到效果,当天下午,她就被押送到了江户。   她以为会坐囚车,没想到江户那边直接开了小型飞船。平生第一次做飞船,竟然是在身为阶下囚的情况下。至于想通过小雅见一见高杉的河上万齐算是打错了算盘。   小雅此时尚且不知,她之后的经历,将会是她这一生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困……明天再捉虫吧_(:з)∠)_ 祝大家粽子节快乐,我不想吃粽子,我想尝一尝黑驴蹄子肿么办【好像哪里不对 顺便问大家一个问题,我想开momo那篇,有将近二十章存稿,然而这篇文还没完结,存稿用光后就得双开但是呢时间又不够用我好纠结啊我该怎么办【抓头发   ☆、隙中行      上了飞船,小雅被单独关押起来。关押她的舱室没有灯,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黑屋,供暖也不太好。如今是冬天,她唯一担心自己感冒会引发哮喘,治疗哮喘的药物不知道会不会对胎儿不好。为了保暖,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舱室不太隔音,门外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三五个小时,也许是半天,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小雅忽然被门外的动静惊醒。   先是金属敲击摩擦的声响,叮叮咣咣,刀兵相见,间或夹杂几声男人的咒骂和惨叫。   门外声响渐渐消失,小雅站起身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手,一瞬间迟疑后用力一拧。   门开了。   她走出“小黑屋”,想了想,朝操作室方向走去。途中路过无数尸体,大部分都是一击致命,从伤口形状和深度看,下手的应该是一个人。   目光划过尸体被一刀捅穿的要害,在心里估算着来者战斗力的小雅脸色不变的走到操纵室门前,深呼一口气,推开门——   “是你?”   小雅有些愕然,那个单挑了一架小飞船、此时正举刀逼迫驾驶员降落的人竟然是之前监狱里遇到的人斩——河上万齐。   “人斩先生是来救我的?”继愕然后,小雅马上反应过来此人的来意,她弯了弯眼睛,唇角笑意不经意间带上几分俏皮:“原来人斩先生也是言不由衷的人呀!”   河上万齐偏过头,手握拳挡在嘴上咳了几声。   小雅笑得更灿烂了,“刚好晋先生……我是说高杉晋助,他也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类型,你们大概会相处的很好呢!”   听到这句话,人斩总是保持着面瘫的脸少见的浮现一丝尴尬。见好就收,小雅不再用言语“调戏”河上万齐,心道晋先生我对你多好呀,啥时候都不忘帮你勾搭队友~   ——整个世界都欠她一张好人卡。   看河上万齐一剑结果不听话的驾驶员,接管过飞船驾驶台,小雅问:“你会开飞船?”   人斩先生很帅的说了句:“不会。”   小雅:“……”   叹了口气,她道:“我来吧。”   “你会?”河上万齐有些意外。   “没开过。”小雅有些为难,但依旧冷静,“只在书里看过驾驶方法,理论上的都明白,实践嘛……”   “你会的东西挺多啊。”河上万齐站起身给小雅让地方,“会开飞船,会洗脑,会算计人,还会什么?”   小雅看着驾驶台五颜六色的引擎和按钮,头也不抬道。“还会给炸毛的傲娇捋毛。”   ——傲娇说得谁?高杉吗?莫名觉得有点萌怎么回事?   小雅天资聪颖,试着操作一下驾驶台后基本弄明白了每个键的用处,再上手就没有多难。自家的飞船失联,幕府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留在天上目标太明显,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寻地降落。   两人寻的地方是森林边缘,降落后可以直接猫进深林躲避幕府追踪。可惜他们低估了幕府寻找他们的决心。   泥土和硝烟味道在两人鼻尖萦绕,幕府飞船警告性质的两发导弹炸响后,士兵分成番队,开始放火烧林。   远处火光倒映在小雅眼中,两人面面相觑,小雅叹口气,道:“看到火光,闻着硝烟,总会让我联想到武士的陌路——冷兵器时代没落,热武器兴起,再也不能握住剑的武士还能称之为武士吗?”   仿佛在回应那火光般,她的眼神从迷茫到坚定。   “但是我想,武士即使拿着火铳开着飞船,也依然是武士,他们的剑不能握在手里,也依然藏在心中。”   “人斩先生,没有不流血的革命,没有零牺牲的政变,我们选择战,我们选择变成恶鬼,只是想未来能少一些像我们这样的人。”   “不会再有失去父母的孩子,不会再有白发送黑发的老人,更不会有战争。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人斩先生,这样的未来,你想看到吗?”   “如果想的话,现在就放弃救我——”小雅抬头,一字一顿道,“然后,离开这里。”   “你——”   “找到高杉晋助,帮我传达一句话——他喜欢的那把鬼丸国纲仿品在世子殿下那里。”她翘了翘唇,微微上扬的眼尾看上去有几分得意。   料亭“风林山火”有把鬼丸国纲仿品,而毛利元元又和“风林山火”有关系,这句暗语的意思是——鬼兵队残余势力在“风林山火”。   “替我告诉他,火种我替他留下了,唯有鬼兵队的名字,请一定不要舍弃。”   那是第一支非正统武士组成的部队;那是晋先生不知耗费多少努力才拉扯起来的部队;那里,也是许多前雅军成员第二个家。   河上万齐反对道:“有什么话你当面去和他说,我不是会把女人独自扔给敌人的人。”   “人斩先生,每个人都应该有每个人的战场。”她望着前方,火苗在眼中攒动,“您的战场离这儿很远,不管怎么说,都不该终结在这里。”   她抬脚一步步向前走,腰背挺直,步态优雅,像在赶赴一场宴会。   “而我的战场,就在前方。”   河上万齐迈开腿,最终还是没拦住小雅。   武士的战斗,外人怎么可以参与。他看到小雅一步步走进敌人包围中,弯腰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   她挺了挺肚子,石头尖对准肚皮:“这里怀着高杉的孩子。”她扬了扬下颌,挑衅的笑:“做人质的话,情人可能不够分量,但孩子总够了吧?”   “放了刚才那个和我在一起的人,这个孩子就能活,否则的话……”她举起石头,狠狠朝小腹刺去——   “慢着!!!”   看着小雅的动作被敌军首领叫停,依旧顶着面瘫脸的河上万齐内心跑过一万头四条腿的小动物。   尼玛这是个孕妇啊!   他在江户那边得到情报,这小姑娘是个薙刀天才啊!   但再天才她也是孕妇啊!!!   他后悔了!   刀还没拔|出来,就看到小雅回头,无声对他说了一句:“拜托了。”压下他内心的冲动。   她让他传答的话他听不懂,应该是暗语,那大概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吧。   小雅远远的冲他点下头,回过头后,唇角勾起,眼神却有些凉。   她说过所有的话,她做的所有牺牲,都不过是陷阱。她要让河上万齐感动以及欠下人情,她要让这个人,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就连自我牺牲也要利用,连自我价值也要榨干,她狠得下心对别人,更狠得下心对自己。   小雅长呼一口气,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   江户的地牢和下关的地牢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的阴冷潮湿,同样的伙食不好,不同的是,这里没什么“邻居”。   偶尔听两个狱卒闲聊才得知,小雅这间牢房之前关过一个人,是一名稳重又儒雅的教书先生,他还教会了一名小狱卒写字。   只可惜,这位教书先生前一阵被砍头了。   “教书先生啊……”   双手被绑在木头架子上的小雅想着,如果这位教书先生还在就好了。   她被绑在这里两天,滴水未进。之前有人问她鬼兵队残党下落,她说不知道,就被绑了起来。   耳边传来脚步声,很轻,草履踏出的声音,如果不仔细听很可能会忽略过去。   “明明根在天照院,却染上你养父讲义重道的坏习惯,该说后天教育的重要性吗。”   明明是问句,来者却是一副平淡的陈述语气。   “……什么意思?”小雅抬起头,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的快要发不出声。   站在她面前的灰发男子还是当年那副样子,眼神冷漠,脸上带疤,却比当年看上去成熟许多。   “看来他们没和你说过。”胧依旧用毫无感情的语调慢慢说道:“你父亲母亲都是天照院奈落的一员,但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你是天照院捡来的孩子。”   “从小展露的可以利用的相貌优势,以及绝佳的练武根骨,你本来是要被培养成杀手的,和天照院捡来的所有孤儿一样。”   “至于你父母为什么要带着你这个毫无血缘的累赘一起叛出天道众,那就得问你地下的父母了。”   胧顿了顿,继续道:“你很快就能去见他们了。”   听了胧的话,小雅沉默良久。   她脑子里有些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并非井下家血脉的她针对井下家这么久,不过是一场笑话。   怪不得那一族人不喜欢她,现在看来也是有据可依。   胧何时走的小雅并不知道,当脚步声再次响起时她才回过神看向来人。   这人年纪不小了,穿着很气派,衣襟两边印着三叶葵的家纹。   ——三叶葵,是德川家的家纹。   “井下雅。”来人走到小雅面前,带着皱纹和老年斑的手粗暴的捏住她下颌。   “错了。”小雅勾唇,“是高杉雅。”   “你笑起来很美,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倾城铃兰。”他说道,抬起小雅的脸,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有这般相貌,不利用起来着实可惜。”他的手忽然用力,在小雅下颌留下手指形状的淤青,“说,攘夷军的残孽被你藏到哪了?”   “我之前说过,攘夷军残孽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老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吩咐身后侍从:“既然如此,让他们进来。”   十几辆刑架被推进来,每个上面都吊着一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人,鲜血凝结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太清他们的面目。   小雅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认出这些人的她脸颊瞬间失去血色。   这几个人是之前失踪的那批鬼兵队队士,是京都那一批被她藏起来的人的同伴。   “上刑!”老人一声令下,刑具抽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忍耐亦或是脱力的痛吟,鲜血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萦绕在牢室中。   “幕府抓住的不止这些人,如果不说的,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折磨到死吧。”   小雅死死咬住嘴唇,浑身开始止不住颤抖,面前的血色映红了她的眼。“将军大人,”她忽然开口,仿佛想通什么,她的话音有些疲惫:“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定定公抬手,狱卒们停下行刑,身后侍从端来一个方形漆盘,上面摆着一只装着黑乎乎液体的碗。   “你肚子里怀的是罪人之子。”定定公勾起一边唇角,笑容森冷:“想和我谈条件,那先就把它喝了。”      ☆、云笺梦      有一个长州女孩死在了江户。   听说她是攘夷残孽,因不忍同伴遭遇酷刑,给幕府传递了假情报才换得同伴能干脆利落不被折磨的死去。只是假的就是假的,得知被骗后,她被狱卒杖腹后判处水刑,最后溺死在阴暗的牢房里。   听说她肚子里还有四个月半大小的孩子,和母亲一样没能活下来。   在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的乱世,这本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这个女孩的死,似乎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   江户城被乱党连续攻击十三天,连将军都受了点伤,最终结果以幕府被乱党抢走两艘飞船为代价,将这群乱党暂时驱赶出江户。   这群乱党的首领是一个相貌俊逸的青年男子,只是仅剩一只的碧眸里满含煞气,让人第一眼记住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眼里的疯狂。   那是一种想拉着世界陪葬的疯狂,却意外的吸引了不少颜控小姑娘。尤其是她们还听说,这个凶兽一般的危险男人是那个死去女孩的丈夫。   从这一天开始,这个年轻的恶党首领在幕府的通缉榜单上升至最危险的那个高度。   自家康公时就存在的藩制被改成县制,和历史长河一样长久的大名们终究随着时代变革成为过去。受伤的定定公宣布退居幕后,由他的侄子德川茂茂继承幕府将军位,只是国家大权依旧握在德川定定——亦或者说是天道众手里。   天人依旧趾高气扬的路过街口,地球人依旧是卑贱的猴子,武士们再也不能握住手中刀剑,河堤上被乌鸦啄食的白骨无人回收,孩子们还在不断失去他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不曾停歇。   这样的时局,似乎和之前没什么改变。   和以往不同的是,鬼兵队新抢来的飞船上,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八百屋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是毕恭毕敬的将来人请进飞船。   “世子殿下,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呢。”   “别叫我世子了,长州藩已经没有了。”毛利元元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更像是例行公事,他看上去并不开心。   怎么可能会开心呢,自从得知那个人的死讯,又有谁真正开怀过?   “我有东西给你们总督。”毛利元元这样一说,八百屋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小匣子。   匣子不大,柳条编就,看上去有些旧,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   八百屋将毛利元元引至总督的居室,鞠了一躬后便迅速离开了,留在那两人身边,他总觉得自己会不小心被殃及池鱼。   窗外一轮圆月当空,高杉晋助就坐在窗前,袅袅娜娜的白色烟雾从指间的烟斗上蔓延,他的身影在烟雾中影影绰绰。   ——那烟斗挺简陋的,新鬼兵队还在起步阶段,他还用不起太贵的东西。这烟斗日后大概会换的吧。   毛利元元想着,却道:“怎么染上烟瘾了?”   “烟和酒,都是解压的好物。”高杉语气淡淡,“你来这做什么?”   “来给你送东西的。”毛利元元将柳条匣放在高杉身边,“这是她的东西,我在堺屋找到的,我看了一下,是……留给你的。”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过去这段时间她的名字就像禁语,无论谁提及,包括鬼兵队队士,都通通用“她”来代替。   好像不说出她的名字,就能当做她还活着的假象。   “以眼还眼,以牙换牙,有仇必报,血债血偿。”毛利元元一字一顿道,“你呢?”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种蠢问题。”高杉眼睛都没抬,嘲讽道。   “那期待我们日后有合作的机会。”语毕,毛利元元起身离开,拉开门后,他听到柳条匣挂锁被打开的声音,和身后那人说的一句“多谢。”   语气很轻,像风中将灭的残烛。   “不必谢我。”毛利元元有些恶劣的笑了,“毕竟,我给你送来这个,就是为了让你难受的。”   毛利元元合上拉门,钢铁构筑的飞船色调有些阴暗,让人心中总有些压抑。   “不概,不会比她在的地方更加阴暗了吧。”他自言自语道。   隔着无数钢钉铁板的居室,高杉慢慢打开柳条匣。   里面是信,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的信。   无字的白纸和有字的信笺交错排列着,看着紧紧挨在一起的信,就好像他们依旧在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样。   那是他曾经寄出的笨拙无言,和她不曾寄出的坦诚相待。   他一封封看过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也并无悲伤,只是在这般沉凝的寂静中,仿佛有一只黑色的野兽在哀嚎,在恸哭。   “……花街的灯依旧让人眼花缭乱的很,不过看久了也别有一番风味……隔壁置物的姐妹说城外神社的菖蒲花开了,我去看过,满山的金蕊紫花看上去华丽又风骚,总觉得你可能意外的适合这种风格,要不要做一件这样的衣服呢……”   “……堺屋妈妈送来了新茶,正值梅雨季,外面刚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姐妹们坐在围廊上烹茶,头顶扫晴娘忽然噗通一声掉进煮茶的釜里,也不知是谁说喝了扫晴娘煮的茶百病不侵,我一边笑话她们,一边偷偷摸摸的尝了尝,呸,真难喝……”   “……能做出萩城风味节句饼的老爷爷离开花街了,说是去找他儿子。他儿子参了军,从前还会给他写信,最近几个月都没收到信的老爷子有些着急。我知道,他儿子大概是战死了吧……做清汤面的铺子最近也不出摊了,我去打听,原来做面的大叔得病去世了……总觉得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战场上的你呢,会不会也时常有这种感觉……”   “……和世子殿下谈过未来的局势,变革迫在眉睫……我在努力建造属于我的情报帝国,晋先生你呢,除了想救出松阳先生外,是否也在为自己的志向而拼搏……”   “……听说你重伤快要死了,嗯我大概只有一句话对你说——如果真不行了,记得落叶归根。可是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整理好了随军的行李……”   “……我把你送的丸玉簪一头给打磨尖了,要是再涂点药,绝对是见血封喉的利器。老爸的朋友看到后沉默良久,拍拍我的肩说了一句使用小心,他当时的表情很有趣,真想让你也看一看……”   “……京都这边樱花开了,映着夜晚灯火和落花的鸭川很美,其实我挺想体验一把坐着屋形船赏夜樱,可惜我实在太忙了……和宫内亲王院子里有一口池塘,可惜没有萤火虫。我还记得因藩的萤火虫,那大概会是我这辈子都不会遗忘的光景……”   “……晋先生,你要当爸爸了,可是你在哪里,还活着吗,还需要我等待多久……”   “……我更喜欢女孩子一点,有着和我一样的头发,和你一样的眼睛,长得像我们两个人一样好看……”   “……看见商店卖的小孩子可爱的衣服,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人间烟火消磨斗志,柴米油盐蹉跎青春,可有时候也会觉得,如果安稳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这封信写于下关牢狱中,我能感觉到孩子小脚在动,感觉是很活泼的孩子呢……我开始有些悲观了,我能带着这个脆弱的小生命闯过接下来的龙潭虎穴吗……”   “……晋先生,我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了……”   “晋先生,对不起。”   ……   端着夜宵的八百屋敲了敲高杉的房门,“总督,今天大厨做的抹茶草饼,又子说味道很好,有点萩城的味道。”半天不见回应,他刚要开门,就听到总督在屋里说道:“我不吃,拿回去罢。”   “哦……”八百屋刚转身,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压抑咳嗽声,而且咳嗽的一阵比一阵剧烈,仿佛连肺都要被咳出来。   “总督?!”他刚要推门进去,高杉的声音忽然压下他的担忧。   “酒有些呛人,以后记着别买这家。夜宵别端走了,先放门口。”   “是!”   良久,久到月亮即将消失,夜色走到尽头,高杉才想起将盘子端进屋。他掰了一块草饼,慢慢放进嘴里。   萩城的节句饼,她最钟爱的味道。   可惜,还是太甜了。   高杉也不知何时睡着的,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玩他的头发。   “小雅,别闹。”   他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一眼暼去,身侧空空荡荡。恍惚间看到的那个人影,就如一场绮丽的梦境,转瞬间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吹散一枕书笺。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了。 接下来的剧情不多,完结倒计时,所以我就放出新坑了,明晚八点,我们在新坑不见不散~ 新坑指路专栏,《[综]专业作死momo酱》,和《未亡人》完全不一样的欢脱故事,不虐(大概),求收藏~   ☆、从头始      ——“什么叫见过大世面?”   ——“会讲究,能将就,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   ——“为什么说自欺欺人不可取?”   ——“你可以欺人,但不要自欺。”   ——“最后一个问题,何为武士之道?”   ——“‘事君者谏死可,下狱可,饥饿可,身败裂可,但人臣之道不可失,崇尚节义之国风不可失’……书上说的。”   ——“好好的为什么总要死呢,而且我觉得我可以做‘君’,而不是‘臣’。”   ——“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但是记着在外面不能这么跟别人说,扮猪吃老虎懂不懂,不要把你的野心暴露给别人。”   ——“好的妈妈!没问题妈妈!可是既然我是你的女儿,在外面你为什么总让我管你叫姐姐?”   ——“废话,你叫我妈妈我还怎么去撩小鲜肉?”   ——“那些小鲜肉我不喜欢,看上去太轻浮了,一点也不稳重,妈妈你就是对他们笑一笑,竟然一个个都能撞到柱子上。最重要的是,他们没一个有我这样颜色的眼睛……”   卷发碧眸、容貌精致的像个洋娃娃的小女孩撇撇嘴,“哦对了,妈妈你说过我眼睛和爸爸一样的是吧,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   “松果,你要记着。”小雅指了指自己鼻尖,“我,是幕府的走狗,虽然一直抱着干掉幕府的心,但目前为止合作关系还没崩,就算装装样子,这边的情报生意我也得亲自顶着。至于你爹……”小雅冷笑,“都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咱这吉原十年都见不着个太阳,估摸着他是挂了。”   “那帮老头什么也不做,光知道坐享事成,我看幕府吃枣药丸!”小女孩翻了个白眼。   “别这么说,他们还是有点用的。”小雅挑眉,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吐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人傻钱多。”   “其实这里没什么不好……”小女孩悄悄瞟了小雅一眼,有点委屈的对手指:“就是不太自由。”   当年在江户传马町监狱,定定公给了小雅两个选择:要么出卖灵魂做幕府走狗,要么死。   ——如今看来,当年她做出什么选择可想而知。   “将军大人,美色的确是一把利器,铃兰已经老去,您现在需要的是一把新刀。”   定定公一开始是的确想把她当做第二个倾城铃兰的,但两人谈过后这位前代将军大人改变了主意。   谈话的时间不长,一壶茶一盘棋的功夫,即使再恨这个人,即使想一刀抹了面前人的脖子,她也没有任何冲动的举止。   很多年前她就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最终结果如她所料,作为政府公派员,到吉原建立情报帝国可以说刚好合了小雅的意,背靠国家财政要比当年她自己单干轻松多了。当然,秉持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险恶用心,在小雅看来,幕府的就是自己的,自己的还是自己的。   换句话说,这些年她都非常努力的公器私用,试图把公家的变成自己的。要是幕府觉悟够高,也来一个反腐倡廉活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她揪出来。   吉原虽坐落在江户,却早已经不属于幕府。吉原的主人夜王凤仙是个说一不二的霸道人,不可能允许别的势力将手伸到他面前。   只是他的地位看似无人可以撼动,事实上却岌岌可危,上有天道众压制,旁有春雨虎视眈眈,其他势力暗中小动作不断,建立完整情报线,对幕府和夜王而言是一件双赢的事。   小雅和定定公谈过后,直接被送入吉原,除了一个公派员的身份,她什么也没有。   是日轮接待的小雅。游女的和服为了好脱和诱惑,较普通和服布料软和轻薄很多,看上去不太板正,而且结打在腰前,当时小雅却在身后打着规整的太鼓结,将一身花哨的游女衣穿出优雅妥帖的贵族范。她正对着日轮坐在榻榻米上,腰背挺直,下颌微收,左袖盖在右袖上,日落眼力很好,一眼就瞧出了门道。   “鹈野姑娘从前是艺伎吧。”日轮叹了口气,“和外面不同,吉原的艺伎和游女早已没什么区别,都是用身体换取生存空间罢了,鹈野姑娘的坚持没什么意义。这里的女人……都是游女。”   “怎么会没有意义?”小雅摇头,微微翘起唇角,眼神是不同于吉原游女们的自信明亮,她知道,只有自己露出这种眼神,才最有可能撼动这些绝望的笼中之鸟。“这样的标准坐姿会时时刻刻提醒我,进来时我是什么样,出去时我还是什么样。”   日轮同样也有双极美的眼睛,不同于小雅刻意展现出来想给人看到的眼神,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坚定。那是一双不会被困顿和黑暗磨灭光彩的眼睛,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在漫漫长夜里永不西垂的太阳。   “鹈野姑娘是觉得这里狭窄闭塞,可世间就如一个牢笼,从这里出去,也只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已。”   “如果把金鱼放进河里,几年后他们与普通的鲤鱼无异,但是也有鲤鱼跃龙门成了真龙。”小雅歪歪头,笑道:“我不会说我能挣脱牢笼这样的大话,存活于世,就必定受到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但即使身馅牢笼之内,我也希望我的牢笼更大,大到能让我随意展翅翱翔。”   “我期待鹈野姑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若真有那一天……”日轮顿了顿,似有感慨般继续道:“或许那时我们这群笼中之鸟也能找到重见天日的希望。”   紧接着是来自幕府官员和夜王凤仙的试探,是各种势力不怀好意的眼神。她像一名战士,用看不见的盔甲武装自己。为了换取幕府和定定公的信任,也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小雅到底喝下了那碗落胎药。   当周围终于没有人在时,她把脸浸在盛满热水的浴桶里,蜷缩着身子,连哭都要压抑着,连眼泪都不敢流,因为政府派来监视的人就跟她隔着一层薄薄的障子门。沐浴后她画了妆,挽了松松的髻,换了一身衣裳,是层层叠叠贵重却也轻薄的和服,她拿着腰带看了一会,最终将结打在了身前。   她缓缓推开房间门,门外站着十来个幕府和吉原送来的、需要她“□□”的女孩子,她们等在门前,有看上去安静乖巧的,也有眼珠咕噜噜转、一副精明样子的。   小雅挑起眼尾,红唇渐渐绽开一个不带感情的笑容。   “欢迎你们加入雅军。”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叫小灯笼。”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   从萩城,到下关,再到吉原。人可以犯错,但不要超过两次。   她不相信,第三次自己还会失败。   ***   “鹈野姐,你在吗?”   有人轻轻敲了敲小雅的房门,松果歪了歪头,动作和小雅卖萌时如出一辙,“妈妈,有人找你诶,那我出去玩了哦。”   “去吧,要是谁为难你记得喊你月咏阿姨。”   在‘出门基本靠走,传话基本靠吼’的吉原,能提供给孩子的玩乐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松果眼珠子一转,瞬间找到了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这个法子,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像草窝的男孩。   这个男孩出现在吉原有一段时间了,他坚定的认为日轮是他妈妈,每次都会拿一些钱交给楼下的打手大叔,让他们帮忙攒着,好有朝一日见到日轮。   其实松果知道,他给大叔的那些钱,都被他们买酒了,根本没帮他攒起来。   “嗨!”松果从身后拍了下男孩的肩膀,看到男孩被她吓了一跳,等男孩转过身,她挂上一脸无害的笑容,道:“我还没在吉原见过和我同龄的男孩子呢,我叫高杉松果,你叫什么?”   师从雅大王的谈话技巧,在男孩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松果无声无息的套出了他的名字来历等等一系列个人信息。   这个叫晴太的男孩甚至把他为了见到妈妈想尽办法弄钱的来路都告诉她了。   “偷的?!!”松果眼睛瞪大,“这……这不太好吧?”   “我……我知道,可是,可是……”晴太抿了抿嘴角,握拳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妈妈,不管用什么方式!”   “那个……我知道你的难处啦,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松果左右瞅了瞅,看周围没人,踌躇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其实我听说歌舞伎町有个武士人傻钱多,你可以试试偷他。”   她跟晴太形容那个武士的长相——“银发天然卷,红色死鱼眼,超级甜食控,经营着一家‘万事屋’,你偷他一次准能把见妈妈的钱攒齐的!”   晴太听的眼睛都放光了,“是吗是吗,那我试一试好了!”   松果·大忽悠接着又跟晴太·好忽悠讲了一些日轮的事,看到毫无防备的男孩对她感激涕零的样子,小姑娘心头冒出了一丁点儿的愧疚。   ——对不起啦晴太,我这都是为了找爸爸啊,谁让妈妈对爸爸那么嫌弃一点也不想见他啊……   之前听妈妈说歌舞伎町有个银发天然卷武士是爸爸的同窗,她没法子见到爸爸,爸爸的老同学她还见不着吗?通过爸爸的老同学‘曲线救国’她不就能见到爸爸了?   “只听妈妈说过一次银时叔叔的长相,也不知道我形容出来他能不能找得到……”   鬼精鬼精的小姑娘看着晴太越来越远的背影,小声嘀咕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亲们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说小雅不是喝药了吗松果哪里蹦出来的……嗯以后会解释的 ——什么叫见过大世面? ——会讲究,能将就,能享受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 原句来自互联网,不知道谁说的,总觉得这句话非常好,想跟大家分享一下 ———————————————— 新坑已开,指路专栏——《[综]专业作死MOMO酱》,这次的男神是个撩技高超双商超标的,欢迎跳坑,求收藏求评论~ PS.我要多打几次广告,让它成为精神污染【你等等 ————————————————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6 00:04:44 五月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6 11:18:51 臘堂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8 08:07:52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01 21:44:22 迷之日常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03 11:32:02 潇潇暮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7 21:08:01 山鸡四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16:37:18 _(:з)∠)_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3 17:34:09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7-15 18:32:37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9 2017-06-03 06:57:57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6-03 06:57:52 读者“臘堂姘”,灌溉营养液 10 2017-05-28 08:07:06 读者“迷之日常”,灌溉营养液 10 2017-05-17 18:20:14 谢谢投雷,断更这么久,谢谢大家都没有抛弃我,无以回报,唯有更新【抱住你们   ☆、论功过      “高杉前一阵来江户了,想在开国祭典上搞件大事,被人阻止了。”   女扮男装潜入吉原给小雅传递情报的纱乃看着正在染指甲头也不抬“内心没有一点波动甚至也不想笑”的小雅,暗搓搓凑到她脸前瞅来瞅去。   “你怎么就这么淡定啊?”纱乃啧啧称奇,“这么多年他的信息雪片似的送到你案头,你瞧都没瞧过一眼,哎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呗?”   “你在说谁,我不认识。”小雅对着烛光张开手指,看指甲染出来的效果,“倒是你,来我这里之前见过毛利君了吧,你是怎么想的?”   毛利元元其实一直知道小雅没死。   废藩置县后毛利元元和他的同伴建立起一个私有银行进行融资,因曾经是长州藩世子的缘故,与政界高层颇有来往,靠着这层人脉关系踏入政界,从此成为内务省财政部一员。   前些年法兰星和戍威星打仗期间他低价买了大量戍威星和法兰星公债,又在别人尚未察觉法兰星将战败时鼓吹法兰星即将得胜,顺便抛售所有法兰星债券,除了收获一笔巨资外,还一举成为戍威星几大债权人之一。   内忧外患的动荡致使国库空虚,毛利元元用手中资产建立起江户中央银行,到如今,江户的外汇交易价格他也是能影响几分的人。   财政与情报相辅相成,他和小雅算是完成了当年的约定。   虽说毛利元元事业有成,但感情上一直处于空窗期。   在下关时纱乃就一直喜欢毛利元元,这件事小雅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毛利元元单着,纱乃也单着,也不知道两人都是怎么想的。   “要不你就跟他挑明吧。”小雅想了想,道。   纱乃沉默了好一会,在小雅即将转移话题时,她叹了口气,眼神复杂,“认识这么多年,世子殿下的脾气我还是能摸透几分的。”   “如果我说出口,世子殿下未必不会接受,只是,我也是骄傲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长州藩早没了,毛利家也成了普通的贵族,而不是一藩之主万人之上,她却依旧管毛利元元叫世子殿下。   就好像他们还和当年一样,什么都没变。   “他对我没有爱情。”纱乃挑挑眉,“而且单着多好啊,想撩谁就撩谁。看你自己不也是单着,好歹从前也是有夫有子——”纱乃忽然顿住,自觉说错话的她赶紧转移话题,“唉算了不说这个,你觉得吉原什么时候能解放?”   “快了。”小雅指尖轻轻敲着矮几,有些无奈道:“托松果的福,这次银时要倒霉了。”她顿了顿,语气极为认真:“松果就是我的孩子。”   纱乃笑了笑,眼神温柔下来,“嗯,松果是个很好的孩子,那聪明劲随你。”   ***   小雅做的是情报生意,虽然名义上“雅军”隶属于幕府,但身为一名情报贩子,是不能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开的。早在她当艺伎时,茶屋就同时接待过攘夷派和亲幕派,身处敌对势力中间,早已经习惯于在夹缝中游走的小雅就接待过好几次身为攘夷军中流砥柱的桂小太郎。   一开始,桂小太郎知道小雅“投敌”时,还曾痛心疾首的劝她“回头”。两人还曾经就毛利元元和高杉的事有过一场辩论。   先不说高杉,桂小太郎觉得毛利元元能在天人的监控下爬到这到如今的地位,恐怕良心早就卖给了天人。   “是啊你说得对。”小雅先是肯定,随即话音一转:“不过如果他不把良心卖给天人,这块土地的金融命脉早就不属于地球人了,而江户,也将会沦为真正的殖民地。”   “桂君,或许在你看来,与幕府官员合作就是投敌。那么不只是毛利元元,还有身为幕府走狗的我,还有晋先生、银时君,以及放弃攘夷中途飞到宇宙和天人做生意的坂本君,我们都属于攘夷大业的叛徒。”   “可我觉得,在政治上,很多选择短时间内都是看不出对与错的,得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的功夫,才能知道如今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否有益于这个世界的发展。”她和从前的习惯一样,指尖轻轻敲在矮几上,仿佛在用另一种语言,诉说着落子无悔。   不喜欢的人不代表不能欣赏,痛恨的人不代表不能合作。改变这个世界,总要有人弄脏自己的双手,总要有人断了自己全部退路,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求得一个不被人理解却也心甘情愿的结局。   “我不怕死,我只怕死的毫无意义;我不怕被骂,我只怕泯然于众人。”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小雅轻轻抬起下颌,眼中光芒睥睨而骄傲,“我们这群人是功是过,全都留与后人评说。”   ***   银时带着他家小鬼们打进吉原时,松果正好在跟月咏玩。   “小月姐姐,”松果拉了拉月咏衣袖,“我妈妈认识那几个人,他们是带着晴太来找日轮阿姨的,如果……如果他们失败了,麻烦你带他们逃跑吧。”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东边管道有个洞,直通外界。”   她的话吓了月咏一跳,“你怎么知道那边有个洞?”   松果扬起眉毛,倍儿骄傲的挺胸,“我挖的。”   月咏:“……”   小姑娘又加了一句,“听妈妈说她小时候也在自己家围墙上挖了个洞。”   月咏:“……”我该说些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吗?   嘱咐松果回去找妈妈,月咏带着百华匆匆离开。小姑娘含着桂小太郎之前带给她的棒棒糖,慢悠悠的往家走。   其实她挺喜欢小太郎叔叔的,可是小太郎叔叔就是不帮她找爸爸,不然她何必转这么多弯把主意打到银时叔叔头上。   据小太郎叔叔的意思,她现在最好不要见到爸爸,好像说是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见个爸爸而已,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松果用舌尖舔着棒棒糖,即将走到小雅楼下时,她目光微凝,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人身着紫底金蝶和服,披着唐草纹羽织,一只手执檀木鎏金烟斗,正抬头看楼上的看板。   “闻——弦——歌?”   他一字一顿道,声音很好听,像深谷里的冰泉回荡,沉沉凉凉。吉原花街暧昧的灯光下,他脊背笔直如见血利刃,身上隐隐透露出几分久居高位的倨傲和杀伐果断的凌厉。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忽然转头看向松果所在角落。   松果迅速往巷子里一闪身,良久,她慢慢蹲下身,捂住扑通扑通跳得正欢的心脏。   那人转头时,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和她一样的,宛如帝王绿般的碧眸。      ☆、忆当年   当小雅第一眼看到身穿风骚和服表情邪魅狂狷的高杉时,惊的她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一句吐槽脱口而出——   “高杉大人,奴家原以为您只是长得比较惊险,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您都长成一部恐怖片了……”   即使是吐槽,她也说的像讽刺一般。   对于高杉的感官,小雅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简单说起来,大概就是喜爱、怨恨以及内疚的结合。   当初她隐瞒自己还活着的真相有理智的思考,也有被迫的无奈。幕府不会允许井下雅这个人还“活”在世上,在小雅有保护自己的实力之前,她不能暴露身份。如果让那时几乎失去一切、而且不甚理智的高杉晋助知道她还活着,恐怕拼尽全部他也会把她从幕府手里捞出来。   她虽然觉得自己美翻了,但对于自己的定位可不是红颜祸水,而是女大王。好不容易才保留下鬼兵队的火种,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把火彻底熄灭?   而且那时她真的不敢见高杉。   松阳先生是被幕府害死的,那么多鬼兵队队士死在幕府军队手里,而她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喝下了落胎药,又投敌幕府。   她怕一见面,两人不是成陌路就是成仇敌了。   可是随着她的情报帝国渐渐成型,随着她一步步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随着雅军扎根于各大势力根盘错节的江户,就连幕府也不敢随意动她。她故意活的无比高调,就是想让某个人发现她还活着这件事。按理说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当年以为她死了的人都该知道她还活着,可是高杉却一次也没来找过她。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今天再次遇见。   “今天是来找你谈公事的。”高杉没有叙旧,也不理小雅的揶揄,多年不见,他面对小雅的态度不像从前的爱侣,直奔主题的说话方式,冷漠的像是公事公办的合作伙伴。   小雅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一寸寸冷下去,她嗤笑一声,低下头不再看高杉,而是翻着自己案头的文件夹,漫不经心道:“高杉大人,乡野小店简陋,招待不起您这位贵客,您请回吧。”   “鹈野太夫,听说现任将军德川茂茂和一桥家继承人一桥喜喜都是你的座上宾。”高杉特意加重了“座上宾”这个词,好好的一个词被他说的别有意味,接下来说出口的每个字,也似有深意:“如果我想让你监视他们,并把他们的行踪和打算随时汇报给我,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高杉晋助!”自高杉出现后,脑子里一根崩得很紧的弦此时此刻忽然断掉,小雅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她脸色发白,不敢置信的看着高杉,紧紧抿着唇,指尖都在袖下颤抖,眼神中有一种遭遇侮辱后的受伤。   高杉还要说什么,看到小雅表情后,他忽然顿住,本来要脱出而出的话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开口:“你不是很理智很冷静吗?你不是连自己的牺牲都能利用吗?你不是很能忍辱负重吗?你不是什么事都能承受吗?怎么?我才说几句你就受不了了?”   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一字一顿道:“井下雅,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小雅愣住,高杉就这样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虽然走了,小雅却透过窗子看到他把自己的下属留在了门口。   ……所以说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小雅默默腹诽着,难道这人是特意来跟她吵架的?   不,他应该没这么闲。   窗外隐约能看到吉原最大最豪华的楼阁,那里住着夜王凤仙。打斗声传来,此时此刻里面正进行着一场关乎吉原未来的激烈战争。   ……总不能是来保护她的吧?   猜到某种可能性的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此时高杉却没直接离开吉原。他慢悠悠的走到吉原某个角落,在一座小小的石头搭起的神龛前蹲下。   吉原顶棚的金属板并非完全密闭,接缝关闭不全的地方能稍稍漏进一缕阳光。这座神龛刚好坐落在这样的地方,可惜光的面积还不足一寸。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无名神龛,良久,他伸出手点燃一炷香,插在香炉里。   身后忽然传来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你也是来看望姐姐的吗?”   高杉转身,看到女孩海藻般的卷发和碧绿的眼眸,以及她发间那支熟悉的紫色丸玉钗时,他忽然愣住,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神龛。   “姐姐,这是小太郎叔叔送的棒棒糖,我吃了一根,可甜啦。”松果走上前,将衣兜里的棒棒糖供奉在神龛前。   “其实……我是捡来的孩子。我的家乡闹灾荒,佃农们易子而食,妈妈的朋友纱乃阿姨看到我后,用粮食把我换了过来……那时候我还小,不记得这些,这都是听纱乃阿姨说的。”她转头,看向高杉,“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吧?”   高杉沉默了一会,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杉松果。”松果笑了笑,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高杉是爸爸的姓,松取自一位妈妈的恩师之名。妈妈说:‘虽然不曾真正拜过那位先生为师,但当年于萩城时先生所言曾多次给予我启发,古有一言之师,如今我称先生一声老师是应当的。’——你觉得我的名字如何?”   “挺好听的……”高杉目光愈渐柔和。   “我也是这么觉得。”小姑娘点了点头,伸手拉住高杉袖角,“恕我冒昧,你是……爸爸吧?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第一次被人叫“爸爸”,而且还被和他极为相似的一双眼睛巴巴瞅着,高杉少见的有些无措。   得不到他的回答,女孩子眼圈渐渐红了,她有些不舍的松开高杉袖子,刚要说句对不起,忽然听到高杉说:“可以。”   女孩听到这句话,忽然笑了,泪珠却啪嗒啪嗒往下掉,她用袖子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   “爸爸!”她叫着。   “……”   “爸爸~”   “……嗯。”   “要抱!”   松果朝高杉伸出双手,直到手都举酸了,高杉才浑身僵硬的抱起小女孩。   他是真的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   “真好呢……”小女孩用脸蹭了蹭高杉胸口,在高杉变得更加僵硬时叹息般说道:“爸爸身上有外面的气息。”   “你……没出过吉原?”高杉皱了皱眉。   “没有呢。”   高杉沉默了,良久,他问松果:“你……要不要跟我去外面看看?”   “我走了,这里就剩下妈妈一个人了,我不能走,我得陪着她。”松果显然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其实妈妈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之前那么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扔下过我,我也不能扔下她。”   高杉想了半天,鲜少称赞人的他忽然发现自己语言贫瘠的很,只会说出“松果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夸奖。他放下松果,帮她整理了一下蹭乱的衣服和头发,目光在她发间的丸玉钗顿了顿。   “身上没带东西,下次来再送你见面礼。”他摸摸松果的头发,“回去吧。”   松果点点头,转身跑开几步后,又回头,“爸爸,”她喊道,“我曾听妈妈跟小太郎叔叔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觉得这句话应该也是妈妈想跟爸爸你说的——”   “有时候,只有舍弃一方才能守护另一方,因为不够强大,才做不出选择,才做不到舍弃。”   高杉眼神一窒。   松果朝高杉挥了挥手,转过身,这一次是真的跑远了。而留在原地的高杉神情晦涩难明。   轰隆隆一阵巨响,吉原上空的钢铁“牢笼”被缓缓打开,阳光瞬间洒遍每一个角落。   那个曾经为了守护所以选择舍弃的人就站在高楼顶,耷拉着死鱼眼,浑身是伤,单是站着都有些费劲,他却依然挺直腰杆,一头乱蓬蓬的银色天然卷好像能反射太阳光一般。   “我知道。”高杉抬头,看向高楼方向,“正因为知道,所以……”   ——所以才无法原谅,会做出同样选择的自己。   ***   松果回到了小雅那里。   “妈妈,我见到爸爸了。”她顿了顿,有些好奇道:“妈妈当年是怎么喜欢上爸爸的?”   “怎么喜欢上的……”小雅苦笑,手指触碰到衣领里藏着的婚书。   签了两人名字的婚书,被水浸过被撕碎过又被重新粘好过,纸面发皱变黄,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意外的是,这东西她竟然留了这么多年,几次想丢都没能丢掉。   “当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那张好看的脸,就不由喜欢上了吧。”   当年的萩城父亲母亲还在,当年的松下村塾松阳种下的樱花刚开,容貌精致的小少年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跋扈任性的雅大王还是个遇到美人就智商掉线的小傻瓜。   当年的他们,都没被世事碾磨成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   当年的他们,都死在了经年的战火里。   “如果当时没遇到他,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雅的心情,大概可以用一首歌的歌词概括: 几年前的幻想 ,几年后的原谅 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 别讲想念我 ,我会受不了这样 ———————————— 谁说我不会让高杉和小雅相见的,谁说我不会让父女相认的,我是这种人吗哼唧~ 看在我这么痛快让他们见面的份上,大家收藏一下隔壁的坑啊,《〔综〕专业作死MOMO酱》,申请了下周的榜单,需要大家用猛烈的收藏淹没我【张开双臂等待淹没   ☆、杯酒聚   有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吉原解放没多久,银时就带着他家小鬼头们“杀”上门来找小雅算账。   “我听晴太那小子说了,是你家小丫头怂恿他偷我钱包的?”银时耷拉着死鱼眼,一脸没精打采的挠了挠脑袋后面四下乱翘的卷毛。   “我可以吃这个吗?”橘红发包包头的小姑娘指着小雅桌上摆放的很漂亮的和果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神乐,不可以这么失礼哦。”新八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的问小雅,“啊对不起雅小姐,我可以来一块羊羹吗?”   “吃吧,还有很多呢。”小雅从八角柜里翻出很多包装精美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日式点心盒,大方的塞给神乐和新八,“吃不完还可以带走。”   两个跟着银时后经常只能吃到酱油拌饭的孩子瞬间被点心俘获了。   “以后要是跟着银时吃不上饭了,可以到我这里来搭伙呦~”小雅笑吟吟的看着神乐新八,“有肉哦,可以吃到饱哦~”   “呦吼!!”神乐开心的欢呼,“真的吗雅酱?”   看小雅点头,新八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太麻烦你了,雅小姐。”   看自己带来的帮手在小雅三言两语的“蛊惑”下倒戈,银时额角鼓起十字路口,给新八神乐一人一个暴栗,“太丢人了啊你们两个,阿银我平时没让你们吃饱吗?!”   “虽然挨饿的时候不多,但是平时吃的很单调啊。”新八捂着头反驳,“不是酱油拌饭,就是面包配米饭,而且阿银你已经拖欠我和小神乐好几个月工资了!”   “哇哦……”小雅吃惊的捂住嘴,故意用和桂小太郎如出一辙的痛心疾首语气说道:“银时君你雇佣童工就算了,不但不给饭吃,还拖欠工钱,没想到你现在都堕落成这样了!”   已经和神乐你揪我头发我插|你鼻孔打成一团的银时还能分出精力回小雅的话,“当着我的面挖脚,井下雅你还和从前一样讨厌啊!”   “过一阵鹿鸣馆有个上流阶层的酒会,一个月份的草莓牛奶雇你做我舞伴,怎么样啊万事屋旦那,干不干?   银时鼻孔被神乐的大脚趾头塞住,他拼命的把神乐往外拽,“一个月份的草莓牛奶……嗷神乐你松手……啊不对松脚……一个月份的草莓牛奶……神乐你想像你老爹一样变成秃子是不是……一个月份的草莓牛奶就想让阿银我出卖灵魂吗,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再加价值三千日元的巧克力巴菲免费劵。”   “成交!”一笔生意谈妥后,银时终于摆脱了神乐,被银时扔出去的神乐在空中灵巧的翻了个身,落到小雅身边,还顺手将一块樱花馅的信玄饼塞进嘴里。   “好了好了,你们先去找日轮玩。”银时把一堆点心盒塞到神乐和新八怀里,在他们身后一推,“我和这人还有点话说。”   和室恢复安静后,银时直视小雅,表情忽然认真郑重起来。“井下——”   “错了。”小雅摇了摇食指,“是高杉雅。”   “……好吧,还没问过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总之还过得去。”小雅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时运这东西从来都不会青睐于我,无论是当年在萩城,还是在下关,亦或是京都,每次当我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时,都会被现实一记狠狠的重锤砸碎所有希望。”她垂下眼,睫羽落下一片弧形的阴影:“我从前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但后来我就明白了,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在苦苦的煎熬着,只是每个人的苦法都不一样罢了。既然如此,也就不觉得是煎熬了。”   银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家伙的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哪家伙啊?”小雅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明知故问道。   “啧,你知道是谁啦。”银时挠了挠乱糟糟的后脑勺,“他现在完全在一个很危险的边缘啊,明知前面就是悬崖,他还铁了心的往不归路走,有机会的话……你劝一劝吧。”   当年村塾三人中,银时扔下利剑,手持木刀大隐于市,为了不再失去任何东西,他守住自家生意安于一隅,将刀尖所在划为自己的国土;桂小太郎心怀希望,冷静思考着是什么原因造就当年那场悲剧,结果得出是幕府的软弱腐败,于是带领爱国志士为推倒旧政府统治、建立新政权而努力;只有高杉,在亲眼目睹因自己的弱小致使同伴弑师后,在亲身感受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后,日日夜夜经受着内心的诘问,步步踏出的,都是悲凉决绝的不归路。   他也曾在恍惚时问过心中的幻影,他所在的一切是不是错的。   那人只是笑,和从前一样的清俊风骨,却一句话也不说。   听了银时的话,小雅沉默良久后,轻轻说了一句,“不会是不归路。”   “嗯,你说什么?”银时没听清。   小雅叹了口气,“我是说,人和人是不同的。银时君你呢,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而我和晋先生一样,只做能达到自己目的的事。”   “不管是做什么,杀戮也好,欺骗也好,背叛亦或者忠诚也好,都不过是手段。也就是说,做这件事是基于我的‘目的’,但这不代表我认为我做的全是对的。”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个世界很多事情不是对错就能分辨的,比如战争,比如政治,比如复仇,比如倒幕。晋先生他弄脏自己的手,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件事有他做了,别人就不用再做了。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   半个月后,江户鹿鸣馆。   “雅雅雅雅雅大王……”身着西装的银时哆哆嗦嗦躲在小雅身后,看小雅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的侍从。“你你你没说过是这种酒会啊……”   放眼望去,华丽大厅里一大半人都是江户的政界高层和他们的妻子儿女,一小半是国宝级艺术家,还有几个是现如今炙手可热的明星。要是能在这儿扔一颗炸弹,假发期待的江户黎明说不定立刻就到来了……   所以说这群平时只能在新闻里见到的“国家支柱”们不在重重保镖包围的豪宅里吹空调,跑到这里开什么酒会?!!   银时已经预料到今晚不会太平,想打退堂鼓,悄悄转身要溜走时就被新八和神乐一人搭上一边肩膀,强制性的押进大厅。   大厅里那么多好吃的,有的他们都没见过。神乐眼睛都冒出绿光了,新八都把保鲜盒带来了。   “看你家孩子都这么淡定,你这个大家长到底行不行啊?”小雅挑起眉,微微上挑的大丹凤眼里满是揶揄,“不要怂就是干啊~”   “阿银我跟你讲,千万不要怀疑一个男人不行,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银时虚张声势的挺起胸昂首大步往前走,刚走没两步又怂了,“还是让我回去吧阿银我不想再当通缉犯了不不不要拽着我头发啊啊啊——”   “咦,银桑,那不是结野主播吗?”新八指着大厅里的一个角落。   “哪里哪里?”立即精神起来的银时搭起眼棚,“哇真的是啊,我去要签名!”话音刚落,他就跑没影了。   “实在抱歉,雅小姐。”好少年新八替自家不省心的大人道歉,“明明说好银桑做你舞伴的……”   小雅摇头,宽慰道:“没关系,我也不是来跳舞的。”   “只是……气氛有点奇怪……”新八环顾了一下四周,被他看到的贵妇小姐们立刻转头不再看他们,准确来说是不再看小雅,只是窃窃私语没有停过。   小雅勾起唇角,眼神轻蔑,“不用在意她们,不过是一群浪费国家财政的蛀虫,被当做联姻工具和生产工具也是咎由自取。”   新八愣了愣,因为他听见那几个贵妇窃窃私语到底在说什么。   “我家先生总挂在嘴边的情报女王就是她呀?”   “我儿子也说起过她。的确漂亮,身材也好,听说是吉原的女人呢。”   “哦~原来是那个地方的女人,怪不得……”   “听说她以前是某个通缉犯的妻子,后来背叛那人投奔了幕府,还喝了落胎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呢!啧,这种女人啊!诶,你们说她的情报都是从哪来的?”   “还能从哪来啊,用身体——”   “坂口夫人慎言!此等污言秽语怎么能在这里说出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诶你这条项链真漂亮,上次酒会还没见你戴过,新买的?”   ……   新八皱了皱眉,看向小雅,发现她跟没事人一样,便问道:“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何必跟这些人生气。”小雅挑起唇角,笑容温和,感觉敏锐的少年却觉得这笑容里满满的不怀好意:“只是她们的亲族再想从我这里买情报是不可能的了。”   ……这还叫不生气?   新八无语。   “新八君,我要去一趟二楼。”小雅拍拍少年肩膀,“替我跟你家大将说一声,随便吃随便玩,遇到看不过眼的地方大闹一场也没关系,有人给你们背锅。”   新八没太听懂这话什么意思,小雅却已经背对他挥了挥手离开了。他把原话学给银时听,银时沉默一瞬后,咧嘴一笑,牙齿在灯光下晃着森森冷光。   “我知道了,闹的越大越好是吗?”   ***   小雅一手端着香槟酒杯,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张在酒杯底发现的字条。   【2楼666室】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小雅站在666室门前,拧开门把手。   看到里面坐着的人,小雅勾起唇角:“晋先生,真不巧,我们又见面了。”   看到小雅,高杉明显一愣。   她穿了一身红色单肩长礼服,挽着松散的髻,挑出的两三缕慵懒蜷曲的垂至线条优美的锁骨,脖颈的细链上缀着一颗红钻,像一滴血珠,又像一颗殷红的朱砂痣;不对称的倾斜裙裾一边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脚腕上是红色碎钻的脚链,另一边裙裾垂至手工定制的高跟鞋鞋尖,走动时隐隐露出白皙的脚背。   灯下钻石的光在晃,女子俏生生的立在那儿,黑的发和眼,白的脸和颈,红的唇和衣,说不出的精致。   小雅绕过高杉,在他旁边的真皮沙发上落座,从小包里取出烟盒,用指尖挟起一支细长的女士薄荷烟,点燃了,却不吸,袅袅的烟雾升起,将她的眉眼衬托的愈发温雅迷离。   “今晚,你要谁的命?”她无比自然的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万事屋日常写一万年都不会腻~ 让我再大声说一句:天然卷都是好人!!! 我对银时一定是真爱,每次一写到他我都想哭_(:з)∠)_ 愿空知老师对他温柔以待,对他的朋友温柔以待,对他朋友的朋友温柔以待;愿世间神明对所有喜欢着他的人温柔以待,因为能喜欢上这个天然卷的人,也一定是温柔的、很好很好的人。   ☆、君子仇   “如果我说,我想杀的是一楼所有人呢?”   袅袅烟气隔在两人中央,高杉扫了一眼小雅手指间夹着的薄荷烟,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小雅却没能注意到。   “那可不行,”她挑挑眉,说道:“昔有帝王惩治贪官污吏,当查出朝中大部分官员均有贪墨后,他却只是杀鸡儆猴斩了几个主谋,原因是什么,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那你也应该清楚,这场酒会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在于某个政府高官和天人的毒|品交易。至于其他的人……难说他们对此事不知情。”高杉眼神阴沉,“你要放任这些蛀虫,让他们继续为祸人间?”   “所以我之前说了,帝王只是杀了几个主谋,却饶恕了其他大臣,只是为了不让国家瞬间倾塌。要清洗官场,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小雅眼神如同笼罩着雾气般让人看不真切,唇角弧度却森然凌厉,像见过血的刀刃。“至于那个倒卖毒|品的政府高官,他明早就会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嗯……死因是吸食转生乡过量。”   小雅顿了顿,神情缓和下来,继续道:“那个什么,我也不是说你做错了……激进不代表错,手段激烈也不代表错,想要打破某种僵持的局面,单靠桂君的稳健和坂本君曲线救国是没用的,还需要你这种疯狂不要命的,和我这种背地里下手做脏事的。”   忽然想到什么,她的神情肃穆起来,一本正经道:“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小栗旬在一楼大厅呢!那可是小栗旬啊!我超——级——喜欢他的!如果他死了,八月份的银他妈真人版还怎么上映!”   高杉:“……”   “哎呀,我刚刚应该跟他要签名的!”小雅捂着脸叹息道,“我不是说堂本刚(高杉晋助扮演者)不帅,他年轻的时候也还行啦,不过无论颜值也好还是身高也好,我还是更喜欢小栗旬……”   “……所以你才把银时带来,就为了特意搅我的局?”高杉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在意他的性命——”话没说完,被小雅打断。   “谁家能没几只蚊子蟑螂?虽然楼下那群人都有罪,但也不能全部肃清。晋先生希望以一己之身拖这个世间陷入地狱业火,可我还是觉得——”小雅敲了敲茶几,笑着对高杉说,“我不想管这些有的没的,哪怕世界都毁灭了,松果也不能没有爸爸。”   小雅说最后那句话时,语气微微带着试探和期待,以及她内心不为人知的一点点忐忑。   高杉沉默良久,从衣襟里取出一块手帕包着的条状物,递给小雅,“之前见到松果时,说过会给她带见面礼。”   “不会又是什么金平糖核桃一类的零嘴吧?”想到从前在下关花柳街时的经历,小雅一边调侃着一边接过,打开手帕,“那丫头被我惯坏了,等闲的东西可不稀……罕……”   看清手帕里包着的东西是什么,她忽然卡壳。   那是一支丸玉簪子,和高杉当年送给她的那支紫色的很像,只是颜色不一样,这支是红色的。   她弯了弯眼睛,笑意柔和:“我说晋先生啊,你送人东西就不能有点新意?”   “这个给她戴,那支紫色的你自己收着,不许送人。”高杉一脸冷漠言简意赅道。   小雅忽然把脸凑近高杉,左瞧右瞧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高杉蹙眉,“看什么呢?”   “这要搁从前,你耳朵就该红了。”小雅脸上像要笑开花一样,“时间真是把杀猪刀,老了萝莉碎了节操,小鲜肉也变成酱肉包。不愧是酱肉包中的战斗包,晋先生脸皮变厚了,嗯?”   高杉嗤笑一声,唇抿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时间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昔日的雅大王如今不但老的脸上妆容都快崩了,竟然还学会了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或许有,但老这个词可是愧不敢当,我还梦想着七老八十的时候还能有人为了得到我而找你决斗呢。”小雅看着手帕上的红色丸玉簪,笑容渐渐淡下来,“我把那支簪子给松果时,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欢的人,决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决定和他组建家庭,为他生儿育女……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就把簪子戴上’,小丫头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转头见到你时立刻就把簪子戴上了,就为了给你看一眼。”她垂下眼,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她想的什么我大概清楚。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以为我都这样努力了,松果应该可以快快乐乐没有负担的活着,不再像我当年一样受苦,可到头来还是需要她来替我打算为我担心。”   小雅将簪子用手帕包好,又还给高杉,“还是你亲自给松果吧。这是你送她的礼物,让别人转交的话,她会难过。”   “听楼下的动静,应该是乱起来了。”小雅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裙,“我一会还有事,先走了。”   “我也打算离开。酒会都被你搅和了,我没兴趣再对这些人下手。”高杉说着,也站起了身……   ——这特么就尴尬了。   小雅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而高杉穿着平底木屐。   “晋先生,我送你的增高木屐怎么不见你穿?”无视高杉发黑的脸色,小雅绷着笑脸,一本正经道。   高杉斜瞟一眼小雅手里细长的女士薄荷烟,缓缓开口反击,“不会抽烟就别装逼。”   “谁,谁说我不会啊?!”小雅磕磕巴巴道。   高杉没说话,但不屑的眼神很明显。小雅抿抿唇,狠狠心,将烟嘴送到嘴边——   “咳……咳咳咳……”刚吸一口,她就被烟呛的肺都要咳出来。“咳……我我我跟你讲啊……咳咳……烟不是什么好玩意!你就抽吧!喝酒抽烟犯中二,等把身体作废了,七老八十不能动弹,我就用轮椅把你推到家康广场,天天让你看着我跟其他老头跳广场舞!!”   走在前面的高杉没回头,像是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唇角却几不可见的翘了翘。   两人走到一楼,大厅里确实已经乱了起来。一名端酒杯的侍从走到小雅身边,将来龙去脉跟小雅讲了一遍。   原来是银时他们的朋友——长谷川泰三在这里打工,看到一个天人欺负一个参加酒会的地球小姑娘,就端着酒杯从旁经过,“不小心”把香槟洒在天人衣服上,成功解救了小姑娘,也成功吸引了天人的怒火。   这个天人踩着长谷川的脑袋,让他舔鞋底道歉,刚好被银时瞧见这一幕,于是……   “该说银时君是个事故体质吗?”虽然小雅把银时带来就是为了让他搅局的,但没想到就算他不打算搅局,也会有别的事让他最后不得不大打出手。   “与其变得圆滑,不如大闹一场……”小雅回头看着万事屋三人在大厅打架,有点感慨道:“我挺羡慕这种人的,可惜家大业大,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有时间羡慕蠢货,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高杉吐出一口烟,看到头顶一轮满月,愣了愣:“原来今天是……栗名月。”   “有意义的事……”小雅歪头想了想,“比如?”   “报仇。”   “呵……”小雅笑了,“被你发现了啊,本来我要自己去的,你要跟着也无妨。”   小雅带高杉来到江户某个贫民窟。   之前刚下过一场雨,石头压着茅草的房顶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渗水;水沟的腥臭味在空气中散播,偶有人走过,惊起一地蚊蝇;站街女穿着坦胸露乳的衣裳,艳俗妆容后是泛着血丝麻木又疲惫的双眼;骨瘦如柴的瘾君子蹲在屋檐下,目光呆滞迷茫,沉醉在转生乡带来的虚幻中……   这条肮脏的街道来了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竟也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经过一处人家,隐隐听到屋里传来孩童的哭闹。小雅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忽然推开门。   “陪夜三百,如果需要其他服务,还要往上加。”   女人头也没回,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半天没听到有人回她,她转过头,动作有些迟缓。   看到门口的小雅,一时间没认出来她是谁的女人愣了愣,“……你是债主?不,我没找过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借过钱。是……某个男人的老婆吧?”她咧开嘴笑了笑,“不就是个男人嘛,你给我钱,我就不接他的生意了。诶对了,你男人是谁,我的客人还是挺多——”   “小灯笼。”小雅低头看着女人,没错过叫出这个名字时女人一瞬间的颤抖和迷茫。“好久不见,你还真是让我一点意外都没有。”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时,先是一颤,接着瞪大眼睛,她像是不敢置信一般仔细看着小雅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良久,才缓缓开口,嗫嚅道:“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下章或者下下章完结,完结之后会有一篇番外……唔,因为番外要捅刀,我决定现在狠狠撒糖w ———————————— 谢谢以下投雷和营养液的小仙女,祝你们干吃吃不胖,越来越漂酿~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7-16 22:09:25 _(:з)∠)_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7-21 00:17:44 暮色弥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7-22 08:49:10 读者“暮色弥”,灌溉营养液 1 2017-07-22 08:49:10 读者“B.R”,灌溉营养液 10 2017-07-19 21:40:17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7-19 06:51:52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7-18 06:33:32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7-17 19:33:24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7-15 21:13:19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7-15 18:32:37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9 2017-06-03 06:57:57 读者“Ruo”,灌溉营养液 1 2017-06-03 06:57:52 读者“臘堂姘”,灌溉营养液 10 2017-05-28 08:07:06   ☆、舟中言   “姐姐,你果然没死。”   当年的小灯笼、如今的落魄女子沙哑着嗓音道:“所以,我这些年倒霉事层出不绝,无论做什么最后结果都是失败,其实都是拜你所赐吧?”   “我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灯笼,你该知道,我从前就是个气量狭窄、瑕疵必报之人,谁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谁一世不痛快。”   小雅笑着说道,随后把目光转到屋子的一个角落。   墙角破旧的榻榻米上,有一个小小的襁褓,孩子好不容易睡着,脸上还带着刚刚哭泣时憋出的红晕。   “哎呀,那是你的孩子?”她往角落走去,“长得很可爱啊,嗯,眉眼像你,嘴巴不知道像谁,她的爸爸呢?”   小灯笼忽然站起身挡在小雅身前,神色紧张,目光警惕,“你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的孩子。”小雅叹口气,不再往前走,“知道吗,我本来也有个孩子的。”   她眼神迷离而温柔,唇角勾起的弧度也优美的恰到好处,但在小灯笼眼里,这表情却透出几分森然。   “四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能看出是个女孩子。”小雅伸出手,勾起小灯笼下巴,“可惜,那孩子我留不住。”   小灯笼想要甩开小雅的手,却被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的影卫按住,无法动弹。   小雅松开小灯笼下巴,向后退一步,朝影卫点头。影卫松开小灯笼,看着她慢慢软倒跪在榻榻米上,小雅朝她脚边扔了把短刀,语气一如既往温柔:“想活命,就用这把刀杀死自己的孩子,反正……”她的语气暗含着蛊惑,缓缓说道:“不过是嫖客留下的种,没了她,你会更轻松吧。”   小灯笼苍白着一张脸,良久,哆哆嗦嗦捡起脚边的短刀。她爬到孩子身边,双手举起刀,刀尖冲下,手颤抖不停,几乎将刀子甩脱出去。   却迟迟下不去手。   “捅下去啊。”小雅歪歪头,面带微笑道:“她死了,你就解脱了不是吗?不但可以活下去,还能扔掉这个累赘。”   看上去被说动的小灯笼将刀尖往下压了压,踌躇良久,最终却还是垂下双手,扔掉了刀。   她膝行至小雅身边,拉住小雅裙裾,泪流满面:“姐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怎么报复我也都可以,可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啊!”   “无辜?”小雅轻声念出这个词,唇角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她慢慢将裙角从小灯笼手里抽出,仿佛在抽干她所有希望,“我的孩子也何其无辜,可谁又放过她了?”   小灯笼不说话,只是朝小雅磕头,一个又一个,磕的额头一片青紫。   小雅低头,抛出最后的选择题:“如果用你的命换,也不是不能绕她一命。”   小灯笼匍匐在地上良久,再起来时,眼神中却是释然。   “从前,我做梦也想成为武士之后,因为武家女子不但可以上学读书,还可以拿起刀剑,像那个甲斐姬一样,在乱世建立功业。”她捡起刀,后背挺的笔直,“姐姐,我呀,一直羡慕你,也嫉妒你,更怨恨你当年说离开就离开。”   “可我做了错事,也永远成不了武家女,只能终日窝在这蜗舍荆扉做下贱的营生……但最起码,我可以死的像个武士之后一样。”   她抬起头,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眼中有水光在晃,说出最后一句话——   “多谢,让我在最后选择有尊严的离去。”   血花乍开,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角落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忽然爆发出一声哭啼。   哭声在夜色中萦绕,小灯笼倒在血泊里,临死前,眼睛一直看着那个小小的襁褓。   小雅立在狭窄压仄的屋棚下,良久,久到鲜血快要蔓延到她脚下,她才似反应过来一般,牵起裙角后退了一步。   “把这孩子送到日轮那里。”小雅吩咐影卫,“跟她说,以后别让我再看到这孩子,或者就算看到了,也别让我知道这孩子是谁,不然的话……我会忍不住杀了她。”   她转身离开破旧的茅草房,离开的时候,一次也没回头。   高杉就在门外等着小雅,在她清理门户时没有插手,此时见了她,却问道:“如果那个女人为了活命,选择杀了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她会活着。”小雅眸子一寸寸黯下来,正如此时夜色沉霭,“活着,然后一辈子愧疚,一辈子不安生。如果她不觉得愧疚,反而为能活下来沾沾自喜——”她抬起头,极认真的看着高杉,“至少还有你,替我下手。”   她在说小灯笼,又仿佛在说自己。   高杉默然,良久,他吐出一口烟,又似乎吐出无人可以察觉的叹息。   “这个季节已无樱花可赏,但坐在屋形船里赏月也是一样的。”   ***   高杉的酒量其实不怎么好。当初在下关花街时他就说过,不会喝超过三杯。   直到现在,他的酒量也没练出多少,平时喜欢端着酒盏对月小酌,看上去是风雅,也不知道那一盏酒他能端多久。因为他这习惯,两人在屋形船里喝着酒,酒量不好却喜欢端杯的高杉没醉,一杯接着一杯的小雅却是微醺了。   “之前你对我说的一句话,现在我要还给你。”小雅笑晲高杉一眼,即使有些醉了,开口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不会喝酒别装逼。”   高杉倚在窗柩下,抬头看着月亮,也不说话。   她戳了戳高杉,“呐,月亮好看吗?”   高杉回头,看到小雅仿佛氤氲着迷离水雾的眸子。这双眸子里映着明月,潋滟当如舟外湖光秋色。   “嗯。”他答应着,“挺好看的。”   当年攘夷战争时,军队的弟兄们闲下来没事,讨论最多的就是女人。   家里的母老虎怎样,故乡心仪的姑娘怎样,行军路途中遇到的送饭村姑怎样,花柳街令人惊艳的女郎怎样……   知道他有个未婚妻,坂本辰马当时还挺意外,还说他虽然长着一张姑娘们喜欢的脸孔,但怎么看都像是孤独终老的面相。   气的高杉当时直接拔刀了。   “不过我还真有点好奇,你们是怎么结缘的啊?”坂本辰马后来又问。   相比银时和假发,高杉对着坂本时显然要坦诚得多。   “当我第一次知道我有这么个未婚妻的时候,那时对她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了便有了,跟我没多大关系;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这姑娘刁蛮跋扈,自己绝对不能娶这样一个人;后来为了退婚,我找人偷偷的调查了她,又觉得她聪明到了骨子里,倒是对她改观了些,但也没对她多上心;可是等我上了战场,日日夜夜在血色中厮杀时,偶尔得闲想起最多的,除了老师,就是她。”   习惯于战争会让人们麻木。痛苦,嘶吼,呻|吟,死亡……这些触眼所及全部都是灰暗的色调,而她却始终鲜活的住在记忆里,带着和所有人不一样的明丽,就像一团热烈的火焰。   然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惦念至今。   坂本辰马说:“我看你就是忘不掉人家女孩子那张脸。”   高杉本想反驳,最后却只是笑了笑:“是啊,她的确长了一张最好看的脸。她如果没长这么好看就好了,这样我还可以用‘她长相配不上老子’的借口说服自己,别再惦记她了。”   不可结缘,不敢结缘。   他是活在腥风血雨里的人,只要还活着,只要这条松阳老师牺牲自己换来的命还在,他的战争就永无止境。   他怎么敢让这捧记忆里的明丽火焰,被他夹着血掺着痛酝酿着仇恨之毒的苦雨浇灭。   “小雅。”   高杉哑着声唤道,将醉的东倒西歪的姑娘小心揽到身边,看她像寻找到支点一样,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乖巧的像只小猫,温暖的让人心安,却也轻盈羸弱的让人心疼。   “天亮之后,就回去吧。”   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去。   离他这种人,越远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本来想要撒糖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捅刀了_(:з)∠)_ 可能高杉长了一张总想捅刀的脸【并不   ☆、与君老   小雅很生气。   何止生气,她简直要气炸了!!   早上醒来时,她身上披着一件唐草纹羽织,但羽织的主人却不在身旁。宿醉后有些头晕的她扶着脑袋刚爬出船蓬,却被真选组包围了。   板着脸的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吐掉嘴里叼着的烟头,对她说:“我们刚刚接到举报,最激进的攘夷浪士今早在这附近盘桓,你看没看到——”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小雅身上披着的唐草纹羽织上,顿了顿,眼神立刻变了。   “……我能说我可以解释吗?”   说出这句话时,小雅心里都快骂死不告而别的某人了。   “少废话。”土方十四郎吩咐真选组队士,“把她带走!”   ***   “某作者的惯例就是让女主进一次局子。”前来保释的银时抠着鼻孔,一脸幸灾乐祸,“你看隔壁的阿文,偷大猩猩的钱包未遂,上了警车后还差点没被炸死;再看另一个隔壁的MOMO,直接在拘留所蹲了一个月,这才刚刚出来。”   本来她以为只要说明身份,澄清这是个误会,真选组就能放她走,没想到刚好赶上真选组内讧——据说还有鬼兵队的功劳——小雅在真选组待到再不放她走她就炸屯所的地步,才得到提审机会。   就连提审也结束的莫名其妙,作为纳税人,她开始担心这个国家真的有未来吗。   ——“姓名。”   ——“高……井下雅。”   拿着记录本的土方眯了眯眼睛,“你刚刚说高了吧,高什么?”   “……没,你听错了。”小雅笑吟吟道。   “怎么可能听错,你糊弄谁呢!”土方拍了一下桌子,目光转到门口,“喂你们,就是说你们,都挤在门口干嘛呢?”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是不是也听到她说‘高’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听见!”——吃瓜队士A   “我也没听见,所以耳朵不好的土方先生还是去死吧。”——凑热闹的抖S   “十四,你太严厉了,会吓到井下小姐的。”——同样凑热闹的大猩猩。   “井下小姐,你要不要喝水,或者吃点水果?”——吃瓜群众   小雅摊摊手,笑的很无辜。   土方额头爆出青筋,刚想吼一声“无关人等离开审讯室”,就看见山崎跑进来,把一口袋东西放在桌上。   “井下小姐,这是你要的面包和《JUMP》。不过炒面面包没有了,我给你换成了红豆包——”   “你到底对我的队员做了什么啊喂!”土方出离愤怒,把一帮人全赶出了审讯室。   “土方先生,连审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果然还是去死吧。”同张桌子后面,和土方一起审讯的栗发少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箭筒,对准土方。   “轰——”一声,审讯室炸了。   ……   听完小雅对此次真选组之旅的描述,银时表示迷之愉悦。   “啧,你真的是因为他们查出你的身份发现动不了你才被释放的吗?”   银时耷拉着死鱼眼,挠了挠脑袋后面的四下乱翘的卷毛:“真的不是因为怕你炸了屯所吗?”   “银时君说的话好没道理。”小雅语气相当正经,“我可是个遵纪守法按时纳税的好公民,怎么会炸掉真选组呢!”   “是是~”银时懒洋洋的应和着,“半夜私会通缉犯的好公民。”他顿了顿,继续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小雅望向停泊着某非法组织飞船的江户湾,笑的杀气森森,“我跟你讲,我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拒绝了表示陪同的银时(她怕高杉的船被切成两半),到了晚上,她自己一人登上了高杉的飞船。   许是在她靠近船的时候,高杉就已经知道了,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她。倒是看到好多熟悉面孔,当时还年轻的脸一个个染上了些许风霜,看上去比从前成熟可靠很多。   这些都是她当年拼死保留下来的火种啊……   看着他们一张张熟悉的脸,小雅忽然觉得,之前她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虽然与从前的同窗背道而驰,但最起码这些年,晋先生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八百屋君。”   “白井君。”   “大岛君。”   “松冈君。”   ……   他们的名字她依旧记着,一个一个叫过去时,看到他们或感动或怀念或热泪盈眶的脸。   “……还有,河上万齐先生。”小雅抿唇,轻轻笑了笑,“鬼兵队的大家,真是好久不见了。”   ——而这一次,她将与他同行。   ***   小雅被带到作战会议室时,高杉正一脸冷漠的研究演练阵型的沙盘。   “啧,这是谁惹了我们高杉大少爷?”小雅倚着门框,半开玩笑的吐毒液,“好好的一张脸板成这样,白天看了辟邪晚上看了避孕啊~”   “你不该来的。”   高杉沉默片刻,眼睛没离开沙盘,却熄了手里的烟。   “情报女王自愿入股,你竟然还要拒之门外?”小雅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晋先生,你确实该少抽点烟,脑子都被尼古丁糊住了。”   要是搁从前,高杉准会反讽回去,不过现在的他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说:“你会拖后腿。”   听到这话,小雅忽然笑了,她走进房间,站在高杉身前,捏着下巴上下打量他,道:“原先想让我加入攘夷军时不说我拖后腿,现在倒是嫌弃我啦?晋先生,你就说实话吧,年纪大会疼人了这一点痛痛快快承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了没有?”高杉忽然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冰冷与讥诮,“这里不需要你,说完就下船。”   对于这人的油盐不进,小雅也是挺无奈的。   她叹口气,环视这间会议室后,忽然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晋先生,”她回过头,唇角依旧带着笑,微抬的下颌透出三分高高在上的倨傲,上挑的眼尾带出七分不可侵犯的气势,目光凛然又坚定,像个将上沙场的女战士。   这样的她,忽然让高杉想起当年长洲萩城那个一言不合就烧房的雅大王。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孩子她爸,你要抛弃我和松果,那我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   窗外是大海,小雅最怕水。据高杉所知,这些年她还是没学会游泳;而且她一直都有哮喘,没怎么犯过是因为这些年她一直小心不让自己着凉!   还没等高杉阻止,小雅二话不说,直接跳海了。这性子,和小时候为了诬陷别人,在大冬天跳河时一模一样。   为了救这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高杉跟着一起跳下海,把正往海底沉的她捞起来时。   “井下雅!”高杉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连之前的阴阳怪气都绷不下去,“你都多大了,还玩跳水的把戏?!不想要命就直说!”   “咳……咳咳……”小雅被水呛到,一边咳嗽着一边竟然笑出了声。   虽然浑身湿透,连头发都打成绺粘在脸颊,她还是觉得开心,仿佛这辈子最开心的莫过于惹高杉炸毛。   她就这样在海水里,紧紧抱住高杉。   “错了,晋先生,”她在高杉耳边轻声道:“我叫高杉雅。”   这句话,她说的无比认真,又无比缱绻。   ***   继跳海事件后,小雅到底还是着了凉,等到高杉发现时,她已经烧的几近昏迷,更严重的是还犯了哮喘。   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在努力呼吸,却又无比艰难,细弱的喘就像寒秋中落在丝弦上的蝶,薄翼颤颤巍巍,想要飞起,却只能轻飘飘的无力坠落,又被一阵风扫落叶般地卷走。   鬼兵队的军医板着脸,数落高杉好一会,用过支气管扩张剂后,又开了静脉滴注,扎上针后嘱咐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留高杉一人坐在病床前,整理着自己复杂的思绪。   看她喘息的这么累,为什么不停止呢,也能轻松一些吧。   因为她想要活着,再艰难再痛苦也要活着。   人从溺水到死亡只需要4~6分钟,跳进海里又呛了水时,她该有多绝望多害怕。   万一他没跳下去救她会怎样?万一他救晚了会怎样?她恐怕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吧。   跳海自杀,亏她想的出来!果然是个赌徒,永远都在骗人骗己。   忽然,小雅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高杉凑近去听,她说的是——“爸爸,妈妈,别走……”   自井下夫妇故去后,她几乎从来不说父母的事,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一想起他们,心里还是难受的。   “他们没走。”高杉想了想,开口说道,语气虽然硬邦邦的,说出来的话却像哄小孩子一样,“他们只是去了一个你现在去不了的地方。”   “哦……”听到高杉的话,烧的迷迷糊糊的小雅竟然回他了,“晋先生也会去那个地方吗?”   沉默良久,他才安抚道:“不会的,暂时不会。”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七零八落的对话,此时的小雅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不像从前,总把自己隐藏在那张笑脸下,动辄就是一堆坑人的主意。现在高杉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乖巧的不得了。   比如:   ——“毛利元元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元元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喜欢他了。”   ——“毛利元元……有没有说过他喜欢你?”   ——“以前说过哒!”   ——“当年是你让毛利元元告诉我你死了?”   ——“你是谁呀?”   ——“……高杉晋助。”   ——“哦,是我让他告诉晋先生的,因为我生气啦!”   小雅答的天真烂漫,可惜他看不到高杉此时发黑的脸色   忽然想到什么,高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当年……喝下堕胎药时,疼不疼?”   高杉还记得当年小雅不远千里跑到军中找他,脚上都磨出了水泡。给自己挑水泡时她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哆哆嗦嗦,高杉实在看不过眼就帮了她。   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她明明那么怕疼。   “疼,可疼了。”小雅打了个哆嗦,“心如刀剜般的疼,恨不得立刻死掉的疼。”   高杉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所有让你疼过的人,我会让他们疼百倍,千倍。”   “你是晋先生吗?”小雅摸索着伸手,拉住高杉衣袖。   似乎有意要逗她,高杉故意问:“晋先生是谁?”   这一次,小雅良久没说话。   只有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高杉又一次沉默,最后终于妥协,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外的八百屋道:“让武市变平太去一趟吉原,把松果接来……不,还是让河上万齐去吧。”   ***   小雅清醒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发烧时说过的胡话。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睁着眼睛看了会天花板,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高杉的屋子。   窗外阳光明媚,不怕人的海鸟落在窗柩上,用尖细的喙梳理着羽毛;甲板上,金发双枪少女和松果拌着嘴,好像在争论谁最漂亮,传进屋子时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也不知道谁吵赢了谁。   目光从窗外转回屋内。屋子里很空,除了榻榻米和衣橱,就只有个多宝柜,上面稀稀落落的放着几本书和花瓶。   柜子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只旧的有些掉漆的柳条匣。里面曾装着她未曾说出口的心意。   原来,他竟留了这么久……   小雅走到多宝柜前,刚要伸手拿柳条匣,旁边的神龛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打开神龛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差点掉下眼泪。   神龛里供奉的,是她父母的牌位,香炉不是新的,炉灰也积了一层,但木质的牌位被擦的很干净,显然被小心供奉了很久。   他在替她,供奉她的父母?   小雅捂着眼睛,忽然仰起了头。   高杉回来时,小雅正对着神龛发呆,看到高杉,她微红着眼睛,朝他伸出双手。   “干什么?”   “要抱抱亲亲才起来。”   “……”高杉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找回语言系统,冷笑一声,道:“你发烧烧傻了吗?”   “你这样会失去你的雅宝宝的。”小雅带着点鼻音道。看高杉转身要去叫军医,她才噗嗤一声笑出来,“逗你玩的,晋先生,女孩子难得撒一次娇,你得满足才对。”   笑过后,她转头看向父母的牌位,“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你不在,怕是没人给他们上香,我这个半子总是要尽到责任的。”高杉脸上没什么表情,小雅却能想到他做这些时是什么心情。   “其实也做了你的牌位。”高杉虽然面无表情,但说出来的话阴气森森的,“后来知道你还活着,就用刀劈碎扔灶里当柴禾了。”   小雅低头轻笑一声,伸手在香炉里插了一炷香,道:“给你讲讲我父母的故事,这也是后来我的情报帝国建立起来后,一点一点打听来的。”   “我父亲年纪小小的时候就喜欢离家出走,有一次出走遇到试刀的人斩,差点被砍成两截的时候,被一个姑娘救了,那个姑娘日后成为了我的母亲。”   “母亲是天照院奈落的杀手,父亲对她一见钟情,于是隐瞒身份加入了天照院奈落。父亲他很聪明,加入奈落那么久,都没让他们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渐渐相爱,终于走到一起时,母亲的手受伤了,再也挥不了刀,父亲心一横,干脆带着母亲离开了奈落。”   “其实我和松果一样,具体的经过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我是他们之前执行任务时捡来的孩子。”   “我现在真的很佩服他们。叛出奈落那么多年没被抓到,不但没被抓到,还大剌剌的在江户工作上班养孩子,很有勇气吧。”   “可能在他们心里,说不定早就做好了某一天会死的准备。也许你会觉得,他们这是对自己和别人的不负责,明知无法长长久久在一起,为什么还要结缘?这不是拖累对方吗?”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啊,我觉得就跟武士们常说的那句‘能行一里,就尽一里之忠;能行两里,就尽两里之义。’一样,能活一天,就要让自己活的精彩,活的有意义。拖累不拖累这种事,不能自己说的算,想跟着你的人说的才算。”   “晋先生,有我在,你走的绝对不会是一条不归路。”她抬起头直视高杉,一字一顿,语气温柔而认真,“前面遇到悬崖,无路可走,我便做你的路,你的船,你的直升飞机。”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火光,明丽粲然。   “吾为雅军之首,君亦心怀大志,共扫天下,何愁还不了这世间海清河晏!”   “晋先生,可敢与我同行?”   “既然你这样说……”高杉微微勾起唇角,“那我就上船了。”   “诶,上船?”小雅有些懵逼的眨了眨眼。   “你说的,要做我的路我的船我的直升飞机。”   “诶……诶?!!现在还是白天呢你等等喂——”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会有两篇番外,一篇是永远的万事屋,一篇是和《最温柔的事》联动,阿文会出场。至于什么时候放番外……看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吧_(:з)∠)_ 最后再打一次广告,这真的是这篇文下的最后一次了,以后大家想看也看不到了【你够 《〔综〕专业作死MOMO酱》连载中,男主太宰治 《〔综〕审神者今天两米八》预收中,男主初定鹤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